《树深时见鹿》春酒

5、05

　　林深走出化妆间后在走廊撞见了季念。走道上没有其他人，大多工作人员都在后台忙前忙后，她倚靠着墙壁低垂视线，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起了头。
　　显然是特意在等他。

　　“跟我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化妆间，人影晃动，大抵是汪律要出来了，季念一向好面子，不想在这种地方再生事端，她一把拉过林深的手腕就将他塞入了旁边的楼梯口。

　　汪律要回化妆间，往反方向去了。季念注意听了会儿，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抬起视线时对上的却是林深灿若桃花的潋滟眸光。

　　她触电似的松了手后退两步。

　　“季念。”他开了口，林深的声音很好听，如清川击石、微风拂夜，温和清透的音色轻轻咬着她的名字时缱绻得仿佛澄澈水光融进了迷离月色里。
　　他曾经千百次用这样的声音和语气慢慢地唤着她，她高兴时就会不由分说地蹿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像是小心藏起爪子的猫。和上次在西餐厅见面时不愉快的三言两语互开嘲讽不同，时隔多年乍然听到他用这般温柔的声音喊她，季念忽然就走了下神。

　　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在她耳畔渐渐响起的是学校里的铃声、操场里的纳威助喊，还有图书馆时他将本子轻轻地敲在她后脑勺时哗啦啦的声响。
　　他噙着笑无奈地问她：“你究竟是来复习的还是来睡回笼觉的啊？”

　　直到他用似曾相识的口吻轻声问“发什么呆”，季念回过神后，她注视着眼前的人缓缓摇头。

　　和记忆里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面前的人，虽然有着同样出众的外形，和仿若被上帝眷顾的精致五官，但五年前的林深好似一把未开刃的艺术刀，没有经过打造的宝石，光彩耀眼中还留着几分未经打磨的不成熟。现在的林深却是稳重而沉静，气质内敛，不骄不躁，私下平易近人不矜不伐的林深，在需要时却如利刃出鞘，锋芒毕露，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终究是不一样了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心中感触说不上好或是不好，她直截了当地切入了正题。
　　显露出了不愿多舌的利落态度。

　　林深看了她好一会儿，他虽然有时会口上损她，但其实只要是她的要求和意愿——无论她说出来的还是没说出来的。只要她要，他都会尽其所能帮她完成。
　　除了让他们分手那件事，她亲口提的分手，他不愿答应，最后还是妥协在了她歇斯底里下。他实在是，不想再跟她吵了。

　　任何事都行，唯独那件事，他曾经为了那件事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妥协，所以，就算再度提出了相似请求的是她，他也没办法坦率地答应下来。
　　即使……她的想法或许并无过错。

　　既然季念摆出副快刀斩乱麻的干脆模样，林深略微沉默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她：“我来探班。”
　　见她疑惑，他又补充：“林嘉奕是我堂弟。”

　　林深、林嘉奕……
　　这个姓氏太常见，她一开始还真没往这处想。

　　听林深一说，她立即睁大了眼，脑子里满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脱口而出：“那你能让他当我新片的模特不？”
　　话音刚落她才发现自己说了啥。

　　好像……她和林深，现在，“不熟”。

　　林深怔了怔“新片模特”，他接着想起季念退圈后跑去学了摄影，现在是一名网红摄影师，便弯起唇在她耳畔轻声：“我不行吗？”

　　他凑得太近，被吓了一跳的季念僵立原地，林深促狭一笑已经直起了身，他靠着墙姿态懒散地道：“嘉奕忙着新歌发布没时间。”
　　——虽然他记得堂弟的新歌早就录完了，后续是唱片公司的事。
　　“哦……”她点了下头，怏怏不乐。

　　“所以说，为什么得是嘉奕？”他又问了一次。
　　季念发现林深有些不依不饶，她回想了下两人刚才的对话，终于想起林深刚才说了什么，不以为然：“难道林影帝就有档期了？”

　　“如果我说我有时间呢。”他反问，干脆利落地做出了经纪人听了想跳河的承诺。
　　季念这才愣了一下，她诧异地盯了林深半晌。

　　然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那也不行。”
　　“为什么？”
　　“形象不行。”
　　颜值超高·女友粉都能排出银河系的林深：“……”

　　季念的本意是林深的气质特点与她的新企划不符合。

　　林深当然长得好看，要不她当初也不会看上他的那张脸跑去告白，但是她的新企划标题是“青葱岁月里的他/她”，要找一男一女一组模特，分别拍两组照片，以“高中时代”为主题，女模特她已经联系好了，男模特却迟迟定不下来，直到她在微博上刷到林嘉奕那张脸。

　　她补完林嘉奕的专辑MV，又托人买了林嘉奕的写真集，心潮澎湃间有种于屡见不鲜的砂砾里找到了闪闪发光的东珠的惊喜感。
　　还没从音乐学院毕业的新星歌手林嘉奕身上兼具少年人的稚气青涩与在音乐方面展露出来的热血执着，简直就是为了她的新企划量身打造！

　　季念眨了下眼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不过她也没解释。反正解不解释都无所谓的，她原以为那件事后林深对她的恶感会达到正无穷，没想到还会有像这样心平气和说话的一天——大概是“心平气和”的吧？
　　她哑然地想着，又觉得，反正他也不可能更讨厌她了，她也不想去挽回什么。所以这种会给他留下负印象的话语，她一点儿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打算。

　　“既然这样，你去探班吧。”她朝林深道别，“我和黎曼听了演唱会就走。就不去后台了。”
　　他颔首，看了她片刻，说着“那么，下次见”，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徒留站在原地的季念一脸茫然。
　　下次……见？

　　是她想多了还是……

　　而另一边，黎曼被季念的电话喊走，在林深回来之前，汪律也早已带着陶子瑜离开。现在化妆间里就剩下林嘉奕的化妆师和经纪人对即将上台的新星做最后的补妆和叮嘱。

　　“哥你回来了，”林嘉奕抽空跟自家堂哥打了个招呼，听从经纪人安排时，他怎么也无法忽略旁边胶着在他脸上的视线，悄悄瞥了眼站在一旁丰神俊朗的影帝堂哥，想着“难道是妹妹沐阳又告了他什么状”，差点要把自己前晚上偷吃了宵夜的事情都吐出来，于是倒吸了口冷气苦着一张脸追问，“嘶——哥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盯得我毛骨悚然的。”
　　“你好看。”林深似笑非笑。

　　于是林嘉奕的胃就更疼了：“……”
　　“哥你别开玩笑了，你这不是诚心找事损我吗？”他不满地嘟囔。

　　他可没开玩笑。
　　林深但笑不语。平心而论，他这个堂弟长得是不错，有着一张能进偶像圈的脸。

　　“嘉奕，”他想了下开了口，“我记得你下周没什么事，抽个时间出来。”
　　“怎么？伯母又想我了？”林嘉奕笑嘻嘻地猜测着。

　　林嘉奕的父亲和林深的父亲是兄弟，他的伯母也就是林深的母亲——林氏集团董事长的夫人舒婉如。舒婉如年轻时是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或许是这样原因，商业世家出身的林深却对“表演”情有独钟，舒婉如和林深的父亲成婚后便退出了京剧圈，现在知道她名字的人已经不多。

　　舒婉如人如其名，她性子淡泊，但温婉大方，对待林嘉奕这个侄子面面俱到，无微不至。知道林嘉奕对音乐感兴趣，提点过他几次“练嗓子”的功夫，让林嘉奕受益匪浅，所以林嘉奕倒是挺喜欢去林深家。

　　林深却出乎意料地否认了。

　　“不是，”他在林嘉奕狐疑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有个朋友想拍一组照片，她看中了你当模特。”
　　“哥你没病吧哥？”林嘉奕一脸“你特么是在逗我吗”的复杂表情。

　　林嘉奕的经纪人李哥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他倒是没林嘉奕那么大反应，而是冷静地思考了一番好奇地问：“林深，你说的那个朋友，究竟是谁啊？”

　　林深知道他的意思。
　　林嘉奕的身价，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摄影师都能拍的。李哥之所以用这种委婉的问法，是考虑到林深在圈内的地位，认为林深的朋友应该不可能是什么三教九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对嘉奕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这个人嘉奕刚才也见过的。”林深看着林嘉奕说。
　　林嘉奕愣了好一会儿：“你是说黎曼姐的朋友？”

　　“嗯，”林深点了点头，“她是季氏的千金，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摄影师，但是摄影的技术还不赖，相信会把你拍得很帅气。”
　　“可我……”林嘉奕欲言又止，一副要反驳的样子。他又不在乎那女人是不是什么集团千金，他林氏集团论背景也不逊色。哥混演艺圈都没用林氏继承人的身份，他林嘉奕又不靠着这个吃饭。

　　“我知道，嘉奕。这样吧，嘉奕，还有李哥，”林深心知肚明，他语调温和地打断了堂弟未说完的话，斟酌了一会儿，看着屋里这几人，信誓旦旦，“我暂时想不出怎么回报你们，那就只能欠你们一个条件了。帮我这一次，以后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哥，你干嘛非得帮她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心肠？”

　　“唉，你小子，”林嘉奕还一头雾水纳闷着，见多识广又是个人精的李哥却是看了出来，他摇头苦笑“看不出来啊”，转念一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吧，这件事就我做主了，嘉奕下周四有时间，你跟你那个‘朋友’约一下，到时候见面吧。”

　　“啊？李哥我……”林嘉奕发现事态发展怎么不太对了啊？作为被邀约的主人公不应该由他发言吗！？
　　“好啦好啦，”李哥敷衍地拍了拍林嘉奕的肩头以示安抚，朝林深挤眉弄眼，“好好把握机会啊。嘉奕，我是经纪人我说了算，你别闹，该上台了啊。”

　　林嘉奕：“……”
　　OK，艺人没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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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更了_(:з」∠)_
要忙着工作啦，暂时隔日更吧么么哒。或者……隔日的隔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