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灼眼之爱》琉玄

2、如果你明白

　　01_我们换个座位吧

　　一个星期？二个星期？或者只是三四天？也许吧。
　　Kitty看着前面空落落的座位走神了一小会儿，便把视线抬高，在教室里来来回回地扫荡。今天还有昨天，这几天。她这么想着，视线好空旷啊。
　　然后，她翻开总是带在身边的羊皮封面的日记本，打开来用铅笔随意地在上面涂鸦，画了一张表情平平的脸后，写下了今天的日记，“今天也和昨天一样，没什么新奇的事。坐在我前面的家伙，今天也没有来上课。没有他那……”想了想，Kitty继续写道，“没有他那伟岸的背影挡在我的前边，真的是很不适应，想看漫画或是睡觉都没戏了。”再补了一句“这是日记里第三次提到李影羽。”后，Kitty收好了日记，俯在桌上，强打精神。

　　教室里的学生东倒西歪地横在课桌上，有的在看桌子下面的漫画，有的虽然双手捧着书，不过埋在后面的眼睛应该已经休息了。讲台上的英文老师还在滔滔不绝，一幅教室里隐约的鼾声全然听不进去的样子。
　　其实，英文老师都在心里记好了谁在他的课上睡觉，就等着期末大考时候算帐呢。
　　这是谁跟Kitty说的，已经忘了。不过她确实地记住了，上英文课绝对不能睡，即使英文老师那貌似很有腔调的英语朗诵对于她来说比一打安眠药还要疗效显著。
　　所以虽然硬挺着，也很相信自己的意志力，却还是失败了一次。

　　去年盛夏的某一天，靠窗坐的Kitty听着外面树叶在太阳灼烤下模糊的“咝咝”声，终于眼前一晃，额头重重地磕在课桌上，脑门一黑，意识在失去不到半秒后困意全消的自己惊惶地抬起头，看到的是英文老师和全班同学投来的受惊目光。
　　或许有半分钟，或许没那么久，教室里一片寂静。

　　刚才发出的声音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把你们吓成这样。
　　Kitty一手抚摩着可能已经红肿的额头，在英文老师还没开口质问前先抛出脑袋里瞬间产生的措辞，“哎呀，我不舒服。对不起，我要请两节课的假去医务室。真是抱歉。”
　　话一经出口，Kitty于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当然不能回头。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想，好丢人啊。

　　在教室外迟疑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里面又再响起稀朗的声音。Kitty才终于安下心，揉了揉自己的脸，让红晕散去，再向着教学楼外的花坛方向过去。既然已经出糗了，就干脆让自己睡个痛快吧。

　　太阳床。
　　Kitty给自己眼前的这片草地取了个这样的名字，怪怪的，还有点俗。不过管它的呢，又没人知道。
　　这片草地很干净，不大的一块地。在主教学楼的背面，被茂密的树遮挡着，却冲着太阳，一屁股坐上去，暖得不像话。所以，在Kitty初发现这块宝地时就在心里决定好了它怪怪的名字，并且作为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要把这里当作天然的床——供自己午睡。
　　脱下校服外套往青黄的干草地上端正地摆好，小心地将头和上半身搁在上边，便可以开始会周公了。
　　草地很软，一点也不扎人。所以Kitty很喜欢，和自己家里的床一样的叫人喜欢，不过在家里的床上不能享受暖融融的太阳。

　　醒来的时候，Kitty睡眼模糊地看见身边坐了一个人，于是立刻又合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谁啊？

　　一开始找到太阳床的时候，Kitty并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学校的草地上倒头就睡。
　　理由是——自己的睡相实在不好看——这是经过曾经因为各种理由和自己不幸同床过的家人和朋友的多方证实。于是终于在几次小心地半昏睡半清醒的试验后，Kitty才安下心来，似乎知道这里的人很少，也不会有学生没事跑到这学校的旮旯地来。

　　是谁啊？
　　确认过身边的确坐着一个人的时候，Kitty再次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将自己用来遮挡阳光而盖在双眼上的手臂不明显地往上摞一些后，再艰难地把瞳孔向右边瞪啊瞪，直到瞪得发酸，那模糊的视线才渐渐清晰了。
　　宽松，有些发白的牛仔裤。白色的校服衬衣，男生。
　　再往上一点看，膝盖上支着的不够强壮但结实的手臂，手掌里托着下巴，嘴唇的形状，在光线里很淡的发色，额前细碎的头发遮着眼睛，茫茫然地，似乎永远在看着很远的地方发呆……

　　“李影羽？！”Kitty突然的坐起身子，因为太突然了，和眼前的男生平行的视线于是晃来晃去。视线里的李影羽于是也是晃来晃去的，她就看着他好看的脸在那里荡啊荡，荡得头都昏了。

　　“易凯绨。”李影羽看着她，叫她的名字。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正在她的视线里荡秋千。
　　“啊？”Kitty双手托脸，想让自己的脑袋更清楚些。仔细想想这个平日里虽然坐在自己身后，但根本无话的男生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生硬地直呼自己的本名，班上已经没有同学这么叫自己了。

　　“我眼睛不好。”
　　“啊？”
　　“所以，”
　　“所以？”
　　“我们换个座位吧。”
　　“啊？”
　　你眼睛不好，我大体算能看出来。Kitty这么想，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或者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这么感觉，李影羽的眼睛总是茫茫然的。

　　“啊，那个……” Kitty想接着说，我的位置是倒数第二个，你和我换没多大意义吧。
　　“就是这样。”李影羽却站起了身子，背朝着她往前迈步，“还有，你已经睡了两节课。”

　　直到李影羽的背影消失，Kitty良久之后才迷茫地站起来，弯腰拾起校服外套时，顺便掸了掸身上粘的碎草叶，心想，不用为了和我换座位特地来找我吧，在教室里不能说啊，奇怪的人。
　　然后又想到，男生站起来的时候，牛仔裤上粘的碎草叶。心想，他坐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最后想到，“那我的睡相岂不是被看光了？！”不由得叫出声音来。

　　回到教室的时候，李影羽已经把自己的课桌和她的调换了，安静地坐在原来她坐的位置看着窗外。
　　想到自己的睡相，Kitty尴尬地绕着教室一圈，几乎是贴着墙壁穿过同学和凌乱的课桌，坐回自己的新位置上。李影羽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没有和她说话。
　　Kitty于是俯在桌面上发了会儿呆，看着眼前削瘦却宽阔的后背，突然乐了。
　　抽出日记本，写上：

　　七日。晴。
　　李影羽同学要求换座位。
　　快一米九的他，果然是大块头。
　　被后背完全遮住的本小姐，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从此苦尽甘来，要看漫画还是午睡随挑随选，都不用胆颤心惊了。

　　末了，还觉得心情诠释得不够彻底，便画了个翻着眼咧开嘴大笑的诡异娃娃脸。然后写上一长串的“哈哈哈哈……”
　　这是日记里第一次提到李影羽。

　　02_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喂，喂……喂！”
　　“啊？”趴在桌上快睡着的Kitty，眼前是撑在自己面前的课桌上，中指戴着戒指的手。
　　“醒了没？”
　　“有事吗？”
　　不用抬头就知道，罗永，讨厌的家伙。但是Kitty还是坐直身子，露出微笑。

　　“上个礼拜起我就一直在请你，怎么说也要给个答复吧。”
　　“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说，我不想看电影嘛。”即使心里讨厌，Kitty还是直视对方的脸，堆起敷衍的笑。
　　“啊，小姐。别以为自己长得多漂亮哦。”晃了晃那颗花了几百块做的头，虽五官清秀却总挂着轻浮的笑。罗永耸耸肩，“给我点面子啦，耐心都快磨完了。”
　　好烦，快些走开啦。虽然想这么说，Kitty开口却也只是转移话题而已，“真难得你会来上课哦。”
　　“还不是为了你。”轻浮的笑脸逼近了。

　　“同学，你挡到我了。”

　　突如其来的温和声音，让已经被压迫感搞到窒息而闭上眼的Kitty有种被挽救之感，于是立刻振奋了。她知道这声音是谁，虽然听得不是很多，可是莫名的熟悉。

　　“李影羽？你怎么来了？”罗永回头却只看到对方的脖颈处，立马有种受挫感，气急败坏的抬起头。
　　“来上课。”虽然都快放学了。李影羽往前跨一步，“麻烦你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啧。”还想说点什么的罗永，也只是冲Kitty抛下一句“回头找你”后也没回座位，径直出了教室门。

　　呼。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Kitty朝着李影羽礼貌地笑笑表示感谢，“你来了。”
　　“嗯。”李影羽点点头算是回应，便坐下了，也不回头。

　　还是老样子。冷淡，有些奇怪的家伙。
　　虽说心里这么想。看着已经看了那么久，习惯了那么久的后背，Kitty还是悄悄不动声色地觉得安心了。
　　刚才，还以为他又要说出上次的话来。那句让Kitty回家后独自哭了好久的话。

　　也是去年的事了——
　　Kitty的日记本上第二次出现李影羽——

　　“22日。晴。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爸爸妈妈已经睡着很久了。而我已经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快二个小时。
　　我从小就没什么特长，成绩又一直马马虎虎（即使我一直在努力）。
　　长得也不算完美，如果不是每天早起一个多小时做头发和搭配衣服，我就谈不上漂亮。
　　所以我总是很努力地打扮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可以让人夸句漂亮。我努力地交朋友，认识更多优秀的人和受欢迎的男生。我对每个人都微笑，露出我对着镜子模拟了好久的最好看的微笑……
　　无论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人，讨厌的人或者陌生的人！
　　因为，我不这么做的话。我害怕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记得我。
　　这个没有特长，成绩也一般，家境也一般，长得也不算特别漂亮的我……
　　他却突然说那种话。
　　我和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罗永开着无聊玩笑，做出一副我很开心的样子时候。
　　李影羽却突然站起来看着我说，“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然后他提起书包就出了教室，也没管呆在原地的我有多尴尬。
　　他懂什么？他又懂什么？这个阴沉男又懂我什么？
　　不漂亮，不受欢迎，没有朋友，不会对每个人微笑的我，还会剩下什么？
　　可是，可是，他却知道。我是真的不想笑啊……”

　　这篇日记之后的日子里，Kitty和李影羽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仍旧是几乎没有对话的前桌后桌相邻关系。

　　03_她的眼前就真的只剩下前面这个寡言男生的整个后背了

　　放学的铃声，总是撕心裂肺的，没有空隙，一长串一长串紧密地连着，沉闷的空气硬生生地被划开。半昏睡的学生们被闹清醒了，也不欢呼，只是捂好耳朵，继续半眯着眼睛。因为这铃声基本上没有任何代表意义——毕竟老师——尤其又是高中的老师，是一定要拖堂的。

　　铃声结束不知多久以后，或许是一节课的时间或许没有，讲台上的老师把备课本抱在胸前，终于宣布放学。学生们于是也开始拖沓地收拾，没有人表现出不一样的神态来，反正大家回家以后都一样，复习然后睡觉。

　　李影羽慢悠悠地背上书包后便出了教室，而Kitty正在整理桌上散落的草稿纸，当然上面全是无聊的涂鸦。她收拾的同时，眼光飘到了前面的桌子，李影羽的桌子。自从那天起，这张桌子就一直稍稍斜着摆放。
　　一直斜着呢……
　　Kitty又想起了过去的事。

　　明里暗里都在表明自己想追Kitty的罗永，开始频繁地在课堂上回过头来张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她。虽然前面坐着高大的李影羽，可是罗永的那个方位，还是可以能不怎么费力地就往Kitty的位置投放视线。
　　备受困饶的Kitty只好一直垂着头，偶尔不小心撞见了还要回过去一个远距离的微笑。

　　那一天，罗永公然在课堂上趁着老师转身写黑板的瞬间，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冲着Kitty抛了个飞吻。或许是这样的举动让李影羽都看不下去了，又或许是，李影羽只是为了让自己坐着更舒服——
　　总之，他不着痕迹地将桌子向右边推斜了一点，人也就侧着身子斜斜地坐着，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那么斜了一点点——
　　却完全地阻开了Kitty与那个叫她困饶的视线。
　　至此，她的眼前就真的只剩下前面这个寡言男生的整个后背了。

　　04_易凯绨——

　　还没有完全迈出校门，Kitty就被人截住了。
　　罗永，带着另外两个不认识，也许是本校里的也许不是的染了头发穿着时尚的男生，三人都戴着耳环，靠近Kitty的时候，有明显的香烟气味在弥漫。

　　“等了你好久，”罗永上前就拉住Kitty的手腕，在校园外的他更肆无忌惮，“老头又拖堂了吧。”
　　“又有什么事啊？” Kitty虽然嘴上笑着，心里已经开始紧张。
　　“今天非得请动你，咱们一起吃饭去，然后唱歌。你别害怕，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罗永说着，拉住Kitty的手更使力了，就想拖着她走。
　　“不，我……”时常包围着Kitty的奇怪窒息感又涌了上来，她闭紧了眼睛，使自己不要轻易哭出来。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大声地拒绝，却发觉自己喉咙好紧，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谁都好，谁都好！有谁？可以叫我的名字？

　　“易凯绨——”

　　谁？
　　像是被拉出了水面，Kitty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那个总是只给自己一个背影的高大男生。
　　“你干吗啊？”李影羽一双长腿轻松地几步跨到Kitty眼前，“不是说好了陪我去图书馆。”
　　“啊？”

　　“啊？？”和Kitty一样对于凭空跳出来的人感到惊讶的罗永，瞪着眼睛仰望近一米九的人墙。另外的两个男生见到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李影羽，不约而同地咽下口水。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男生已经不由分说，把只到他胸口的女生带走了。

　　05_他那张遮在刘海下原来那么好看的脸

　　“那个，谢谢你。” Kitty小心地跟在李影羽的身后，俩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走在前面的男生没有说话。
　　Kitty也只好不说话，盯着前面穿着白色衬衣的后背。
　　隐约可以看见肩胛骨，左右两边的形状，好瘦。但是一点也不难看，中间是脊椎骨，也是很容易能分辨出一节节的样子。虽然他很瘦，却看起来很结实呢。Kitty这么想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唇角轻轻上扬，悄悄地笑了——
　　果然是看得久了，好熟悉。即使闭上眼睛，我也能知道他肩胛骨的形状——她想。

　　“你的家在哪里？”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
　　“啊，啊——” Kitty差点没撞上去，“那个，怎么了？”
　　“你的家在哪里？”李影羽转过身来，低下头，和她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俩人此时身在市区，立在人行道上，左边是穿梭过往的私家车和公交巴士，时不时的有人按喇叭。右边是行人，从他们耳朵边经过的时候，还能带起微弱的风，偶尔有小孩子跑过去的声音。
　　这么近距离看李影羽的脸还是第一次。

　　“呃，你不是要去图书馆？” Kitty说完，也不等男生疑惑的脸，就跳到了前面带路。
　　“喂，图书馆这个时间已经关门了。”李影羽追上去，跟在后面提示。
　　Kitty低着头，只是匆匆地往前迈步，“来啦来啦，带你去看好东西啦。”说完也不敢回头，因为已经不敢再看他的脸，在已经早早亮起的路灯下，他那张遮在刘海下原来那么好看的脸。

　　图书馆果然已经关门，安静地侯着俩人的来临。
　　“确实是关门了。”李影羽叉着腰，一声叹息。
　　“跟我来啦。”已经平抚情绪的Kitty看着他，一手指着前边，烫过的长发散在风里，一缕缕的。
　　看着一个劲往前跑示意自己跟上的女生。李影羽心想，起风了呢，穿得这么少，冷不冷啊？

　　“这里，这里。”俩人转过了硕大的图书馆，来到它的背面，Kitty兴奋地在一面泛黄的墙壁上比画，“看这里。”
　　李影羽便走近了仔细看，泛黄的墙上要靠近了看，才发现全是密密麻麻的字，铅笔字。
　　“这里都是附近学校里的学生留下的，” Kitty看着正茫然分辨着墙上字迹的男生，“据说在上面写下愿望百分之八十都能如愿啊——虽然大多数的人都是在求考试成绩吧，但是——” 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从墙上划过，然后停留在某处，Kitty继续说道，“也有很多很多人许的是感情能够被知道的愿望哦。”

　　李影羽顺着Kitty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都是已经不太分明的铅笔痕迹了，各式各样的字，内容却不外乎那么几句——某某，我喜欢你——某某某，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大家都叫这里是‘许愿墙’呢。”边说着，Kitty已经从书包里摸出一只铅笔，“咯。”
　　看着递到眼前的铅笔，李影羽有些疑惑，“怎么？”
　　“既然都来了，写点什么吧。”
　　“……你写过？”
　　“啊，”没料到会被这么问，Kitty有些窘迫地挠挠鼻头，“也是有的啦。”

　　“在哪里？”李影羽笑了，软绵绵又雾蒙蒙的笑容。
　　以至于Kitty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盯了一会直到盯得他的笑容消失才罢休，“在，在——我得找找。”说完，便像一只猫一样循着墙壁上蹿下跳。
　　李影羽于是也弯下腰认真又好似漫不经心地辨认着墙上的字迹，没几分钟，便在一处停留了视线。
　　那一处，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分明幼稚的句子：罗永是一头猪。罗永是臭鸡蛋。
　　这字迹，他是认得的。心下里一想，这确实是她会写的东西。李影羽便笑了，浅浅的。没让Kitty看见。

　　最后，Kitty还是没找到自己曾经留下的恶毒句子，心里却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也好，不用给他看见了。然后，李影羽接过她的铅笔，抬起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留下了一段很小的字。
　　Kitty说她看不见，太高了。就问他，你都写什么了？
　　李影羽说，祈祷世界和平。
　　“小气！” Kitty撇了撇嘴，说她要回家了。

　　06_我一点也不喜欢那只猫

　　李影羽送Kitty回家的路上问她，“为什么大家会叫你Kitty呢？”
　　Kitty就解释给他听，因为本名有相似啦，然后还有因为自己喜欢穿粉色的衣服啦等等等等。
　　“哦，原来不是因为喜欢那只叫做Kitty的猫么？”
　　“不是啦，不是。” Kitty接连地摆手，“我一点也不喜欢那只猫，因为……”
　　“因为什么？”
　　“它都不会笑，是一只没有表情的大脸猫——”——还有，因为它其实很像我，是一个不知道面对什么人该露出什么表情的傻瓜——Kitty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沮丧了，“……一点也不好看。”

　　“哦。”李影羽看着前方，脚步没有停歇，很奇怪他一双长腿迈的步子却很小，走路缓缓的，刚刚好配合了Kitty的速度。“不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李影羽继续说道，“我却觉得你很像一只小猫，看起来小小的，软软的。笑起来，很迷糊又好象很机灵的样子。”

　　“啊，是吗。哈。”突然听到平时不怎么熟的李影羽对自己大发评价，Kitty不自在的脸颊发烫，心里却隐隐地觉得开心。又觉得气氛尴尬，慌忙地寻找话题，“李影羽同学都没叫过我Kitty呢，为什么不叫呢？”
　　“我叫你本名不好吗？易凯绨同学。”
　　“叫一声来听听啦，来啦。”成功缓解尴尬，Kitty干脆拽住男生的袖子，笑着摇晃，“叫一声啦。”
　　“易凯绨——”
　　Kitty闹得更欢了，“你叫习惯了就好了啊——”说罢，跳到了李影羽的前面，看着他的脸，“喂——”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脸又腾的一下全红了。
　　因为李影羽也是一张红红的脸，红到耳朵。
　　空气里全是说不出道不明白的味道，风的味道，街道的味道，少女和少年脸颊上脖子里滚烫的味道。
　　不知道是有什么东西开始一点一点地滋生，弥漫了。

　　最终，俩人相对无语，沉默地走完了一段不怎么远却觉得遥远得像去到另一个行星的路途。
　　Kitty在匆匆说完“再见”后，别过了李影羽，跑上了楼。进了房间以后，第一次反锁了门，在日记本上郑重地写下：“31日，晴。今天，影羽送我回的家。”
　　合上了日记本好久以后，又突然掏出来，在“影羽”两个字前加上了“李”字。

　　07_你的眼睛能看多远

　　第二天的第二节课间，罗永扶着肚子，一脸懊丧地进了教室。十分钟后，李影羽一脸无事，叫了一声“报到”也进来了。之后，罗永再没烦扰过Kitty。
　　再之后，Kitty仍旧借着前面男生宽阔的后背偷偷在课堂上睡觉，偶尔迷糊的睁开眼睛，可以看见李影羽一手托着下巴，一双永远大雾弥漫的眼睛茫茫然地看着窗外。
　　他总是这样，一直地看着窗外。偶尔会露出不易察觉的浅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Kitty这么想着，才发觉自己其实已经在半睡半醒之间，很多次地看见了李影羽的笑，和他望着窗外的眼睛。
　　你的眼睛，能看多远呢？
　　惦记着下次要这么问问他的Kitty又睡着了。

　　可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Kitty一直没有机会和李影羽说话。

　　08_有一条淡红色的线，完美上翘的弧线

　　可是，有的事情，你也知道分明就在那里，就该知道，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的。

　　“易凯绨，你在睡觉吗？”
　　正躺在“太阳床”上睡觉的Kitty朦朦胧胧里，听见了自己头顶上方传来的久违又熟悉的声音。接着又听见了草地“沙沙”声，有个人在身边坐下了，一如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
　　“我马上就要走了。”

　　“嗯？”Kitty低低地回应了一声，手臂没有从眼睛上挪开。
　　“你在听我说话吧？”
　　“嗯。”
　　Kitty在心里想着，即使她不张开眼睛，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副景象——
　　宽松，有些发白的牛仔裤。白色的校服衬衣，男生——
　　再往上一点看，膝盖上支着的不够强壮但结实的手臂，手掌里托着下巴，嘴唇的形状，在光线里很淡的发色，额前细碎的头发遮着眼睛，茫茫然地，似乎永远在看着很远的地方发呆……

　　“我从入学时起，就老是缺课。你该知道吧？”
　　“嗯。”
　　“因为我身体不好。”
　　“嗯。”
　　你身体不好，全班的同学都知道啊。Kitty回忆着，以前班主任就曾经说过这回事。
　　“我要出国了，家里人一起。出国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 Kitty想开玩笑说一句，会不会死啊。考虑了一下只是含糊地问道，“会回来吧？”
　　“又不会死，一定会的。”
　　“嗯。”
　　“礼物。”
　　Kitty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放在了自己的耳边。她说，“等你回来再给我带外国特产。”

　　“好。”轻轻的微笑声，“呵呵，已经放学了哦。那么——”牛仔裤的摩挲声，“再见了。”

　　声音消失后，Kitty感觉到四周在一瞬间安静又空荡了。没有一个人坐在身边，原来空气可以这样畅通横行，原来风可以这样带起草叶发出声响——原来一个人用手臂遮着眼睛躺在这里，是这么的无助——和寂寞。

　　许久以后，Kitty终于将手臂收下来，睁开干涸的眼皮，侧过脸看见了摆在自己耳边的毛绒娃娃，一只叫Kitty的猫玩具。
　　在它的白茫茫的脸上，有一条淡红色的线，完美上翘的弧线——用马克笔画出来的——
　　笑得很好看的Kitty。

　　又是躺了很久以后，Kitty才站起身，抱着猫玩具，弯下腰，掸了掸身下的草叶。然后往自己的教学楼过去，取自己的书包。

　　进了教室，已经空了。谁也不剩下。
　　Kitty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在李影羽的位置坐下，眼神茫然地用手指轻轻碰触古旧的课桌表面，总觉得上面好象还残余着手臂盖过的温度似的。
　　李影羽坐在这里，都是想些什么呢？
　　Kitty笑了，视线晃到了左手边的窗户，心想，他每天，从这里可以看见什么呢？

　　看了好久好久好久以后，Kitty终于确定了，透过这扇厚厚的天蓝色玻璃看出去，只是对面的教学楼的窗户，还有……还有……还有……可以看见……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课桌此时模糊的映照在光滑的玻璃上——
　　憋了好久以后，Kitty终于还是哭了，将头压在胳膊里俯在李影羽的课桌上，小心的没有发出声音。

　　09_两只猫都喜欢

　　以后，Kitty没有再见到李影羽。直到高中结束，参加高考，进入大学。她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但是，她总觉得还会见面，总觉得有一天，或许他会突然出现，然后告诉她，易凯绨，你笑起来真好看。
　　Kitty就会用最好看自己最喜欢的笑告诉他，我明白。其实我明白。

　　那一天，Kitty在教室哭了好久以后，把猫玩具放进书包收拾好以后，没有直接回家。
　　她一个人走完了一段不怎么远却觉得遥远得像去到另一个行星的路途，去到那面“许愿墙”那里。
　　她四处搬来碎砖块，一个一个小心地磊在一起，倒塌了又再重新磊好，然后小心翼翼地站上去，身体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墙面，高度不够，又再去找砖块，不小心滑下来了，又再重新磊得更结实些。
　　然后，她伸长脖子，看到了那一串，细细长长的字，很明显的一串，周围都很干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那串字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坦然地给Kitty看，让她看……

　　我喜欢Kitty，两只猫都喜欢。
　　你明白吗？

　　（闭幕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