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阿九王兄

39、咳血

　　“这几天……小鹅（格）的心情嗯（怎）么样？”
　　顾万培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跟顾焰聊闲天，他还担心被费君格听见，一边问还一边往后看。

　　作为早起党，顾家父子俩每天都会站在阳台上，各自嘴里叼着根牙刷，例行惯例让清晨清新的空气净化在身体里沉淀了一晚上的浊气。

　　顾焰摇了摇头，把嘴里的牙膏沫和着水吐到洗拖把的陶瓷盆里，又漱了两口后，他说：“不太清楚，昨天晚上他做噩梦了应该，从房里跑出来对着我哭。”
　　虽然顾焰房间的床完全能容下两个人睡觉，但因为天热，他不喜欢挤在一起黏糊糊的感觉，所以这段时间总是睡沙发。
　　昨晚他睡得正熟，梦里听见有人在哭，哭声越来越清晰，顾焰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发现费君格满脸都是眼泪地出现在眼目前，离他脑袋距离不到三寸。

　　突然放大的脸吓了顾焰一跳，随后意识到这是费君格，狂跳的心才逐渐平息，剩下的也来不及去责怪。
　　因为这小子哭的梨花带雨，眼球都泡在泪水里了，煞是可怜。

　　顾焰将他揽到沙发上，一下一下捋着他的背，细声询问：“做噩梦了？”
　　自从费陆阳去世以后，费君格常说自己晚上做噩梦，梦里的鬼怪居多，张牙舞爪的，偶尔会梦到他哥哥惨死。
　　这次估计也差不多，小孩子自制力差，思想容易手外界干扰，白天看不出来，夜里常伴多梦。

　　只听费君格一边抽泣地快要厥过去似的，一边说：“不……不是，我梦见，梦见你死了。”
　　顾焰：“……”

　　好家伙，这是诅咒先行，还是预知未来？

　　顾焰认为自己身体倍棒，近期也没什么要得绝症的兆头，于是安慰他道：“我好着呢，死不了，做梦而已，别害怕。”
　　费君格听他这样说，不嫌热地往他怀里钻，像个袋鼠一样，想找一个类似育儿袋的地方，把自己脑袋藏起来。
　　“我害怕，我不想你死。”
　　恐怕是费陆阳出车祸离世留下的阴影太大，费君格总是不由自主地担心意外也降临在顾焰身上。

　　他一想到这一层心里就难过，想着想着又觉得五六十年后，顾焰总会老去，到时候必然逃不开一死。
　　他又更加难过了。

　　顾焰不知道这小子脑袋瓜子装的什么圣水，见安慰不起作用，只好哄道：“我身体好着呢，不会死的，小小年纪瞎想什么，如果不出意外，咱们都还有好几十年活，现在就说死啊死的，不吉利，容易念叨成真。”
　　他半说半吓唬，貌似真把费君格的哭声吓唬停了。

　　“没听说过吗？只有死人的时候才会哭，你可不要哭了，大晚上的，睡觉去。”顾焰在他头顶上轻拍了一下。
　　费君格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打着哭嗝，十分不情愿离开，“我、我能，能跟你一起睡吗？”

　　不要，顾焰心说，天太热了。
　　但看着费君格抽抽搭搭的脸，嘴里吐出来的话又变成：“乖乖躺里面去。”

　　沙发本来睡一个成年人就够呛，现在来了费君格，顾焰大半个身子都悬在边上，还要担心会挤着他。

　　下次可不能惯着他了，顾焰心说，这半夜摔出脑震荡算谁的？

　　-
　　洗漱完的顾焰拖着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身体，坐到方桌前吃早饭。
　　千篇一律的白煮蛋和粥，他走流程似的吃完，不带一丝感情；没有睡好的早晨干什么都没精神，顾焰连班都不想上了。
　　他吃完坐在位子上喘口气，就发了一会愣，面前的碗里多了五颗褪了皮的红枣。
　　顾焰抬头看向对面，费君格说：“用干净的勺子脱的，没用嘴咬。”他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勺子。

　　“不是，你给我干嘛，自己吃啊。”顾焰觉得莫名其妙。
　　费君格：“红枣有营养，你多吃。”
　　“什么？”

　　顾万培呼啦啦地划完了粥，看这俩人一来一去的，放下碗筷，新奇道：“你怎么对他这么好，红枣还剥了皮才给他。”
　　费君格会意：“我也给您剥。”

　　“别别，”顾万培连忙推拒，“我不吃了我吃饱了，再说我问了你才给剥，小君啊，你偏心哦。”
　　费君格已经开始忙活给剥红枣皮，有些红脸，“没有没有。”
　　“哎哎，你别剥了，真的，我吃饱了。”顾万培真怕他剥完了给自己，忙把吃过的碗拿到厨房。

　　他爹那边谢绝了费君格的好意，顾焰亦对着碗里的红枣无动于衷。
　　“你把红枣夹走自己吃，我也不想吃。”
　　费君格听闻从凳子上站起来，捧着碗走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给你剥的，你辛苦，你吃。”

　　顾焰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好意，但他看着碗里黏糊糊的红枣，实在没有食欲，挣扎说道：“辛苦给吃肉啊，红枣补血的。”他在心里腹诽，我又不来大姨妈……

　　而九、十来岁便懂得“让枣”的费君格早不理地躲到阳台去了，自然是不想听他后面的推辞。
　　顾焰只好顶着饱胀的胃吃掉他给的好意。

　　“费君格的好意”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表现的非常汹涌，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对顾焰和顾万培好到让人咂舌，连以前一些做不了的家务活也开始尝试去做。
　　比如他开始倒家里的痰盂，卫生间里的、还有顾万培房间的，这些脏活以前是顾家父子俩谁有空谁做，有时候谁犯懒就会指使另一方去做，“机会”在俩人中间流窜，总之不会蹿到费君格身上。

　　不过费君格不在乎，他脑子里除了好好读书，只有为顾焰分担一个想法，他每天起的比往日早半个小时，把扫地、倒垃圾等能做的活先做了，厨房里的碗筷头天晚上没洗，他会放掉陈水，换上新水，再卷起袖子轻手轻脚地洗碗。

　　除此之外，他还学会了煮粥，看顾万培操作了那么多次电饭锅，他看都看会了。淘好米，放几颗洗好的鸡蛋，插上电源按键，大功告成地转身，结果在厨房门口撞上了刚睡醒、眼神还迷离的顾焰。

　　顾焰在门口看到费君格陀螺似的折腾电饭锅，迟钝地问了一句：“你在煮粥啊？”
　　费君格点点头，“嗯，我会煮，看过叔叔煮过……对了，今天是白米粥，家里的红枣吃完了，红豆也没了，我准备去买点回来。”
　　他说着要去房间拿自己攒的零花钱，中途被慢半拍的顾焰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说：“大早上的歇一歇，买什么红枣啊，我问你，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五点。”
　　顾焰看了眼柜子上的座钟，指针差五分钟指向六点。

　　“起这么早干什么，你今天还要上学？”
　　顾焰犹还记得自己当初上小学时恨不得睡到上课铃前一秒，要他这么早起来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他宁愿剃头出家敲木鱼，不过后来没这想法了，因为听说敲木鱼的有些需要四点起床。

　　费君格早起没有被迫的无奈，他晚上睡得早，早上到点就会醒，睁眼就起床，没有丝毫赖床的想法。
　　何况他是有活要干的，所以起床并不难熬。

　　“我想早点起来扫扫地，倒倒垃圾。”
　　客厅的地板经过他细致入微的照顾，干净的一尘不染，厨房的脏碗刚被洗好收拾整齐，角落里的垃圾桶也换上了新的垃圾袋。
　　费君格一早上还是做了不少事的。

　　但这些并没有得到顾焰的表扬，他胡噜把脸，揉走一些起床后遗症，说：“不需要你干这些事，有这时间多睡一会，上学才是你要做的。”

　　费君格低着头，说：“我没耽误读书。”

　　“是，你现在成绩是很好，”顾焰知道他念书聪明，“但有点反过来了知道吗？我知道你扫地倒垃圾是想帮我，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干活可以是你可供选择的调剂，而不要把它当成一个任务或者累赘，这样带目的的会很累，时间久了，你会高兴吗？”

　　顾焰坐到沙发上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起早贪黑这么累就为了让你读书，心里有愧疚？”
　　费君格没说话，只恹恹地低着头。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吗？就算不读书谁家都是要挣钱吃饭的，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我挣钱是为了养家，养你是顺道；要是真的想找点活干，没事的时候帮我看着顾万培，他昨天晚上咳嗽的厉害，早上消停了，等会要再咳嗽，你就去买点感冒药。”

　　“哦好。”

　　“对了，红枣什么的别买了，我下班回来买点榨菜，老是吃红色的粥都腻了。”顾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黑板的板报该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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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焰上班出门后，费君格就在家看书写字。
　　他学习热情很高，开始读书就容易屏蔽外界的一切杂声。

　　正当他废寝忘食翻阅书本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费君格倏地醒来似的，他想起早上顾焰叮嘱的话，于是推开椅子，跑去外面看情况。

　　顾万培手里握着茶水杯，脑袋伏在胳膊弯猛烈的咳嗽。
　　一声声停不下来，那声响像是在声带上用刀来回剐蹭，听着让人心惊胆战。

　　费君格忙走到他跟前，用手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拍一边听他的声，后来觉得咳嗽声太剧烈了，于是说：“我下去给您买感冒药吧！”
　　顾万培间隙地身体抖动，喉咙里像卡了一根鱼刺，边咳嗽边摇头，他刚想说不要，结果又一阵要命的咳嗽。

　　结果，等到那响如天震的咳嗽声过去，费君格惊讶地发现地上多了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