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同人）逆命》一只老干部

67、霓凰番外完

　　元佑八年，靖王已登基一年有余，我与兄长奉旨成亲也已一年有余，我身披婉姐姐一针一线缝制的凤冠霞帔嫁与了我十四岁那年视为夫君的男子。
　　这中间，隔了十四年，却也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
　　婚后，兄长与我敬爱有佳，相处间并不似是夫妻，更像是两个互相舔舐伤口失去至亲之人的可怜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依靠。兄长也从未勉强与我，婚后便是宿在书房，平素日常互相陪伴互相照顾。
　　得到靖武帝微服出巡抵达云南境的消息时，兄长只是垂眸叹了口气，让我微服去迎接。
　　彼时云南烟雨弥蒙，我撑了把素色的油纸伞，独身一人去往了那桃林灼灼。刚刚迈入桃林边缘，便见暗处多了许多乔装的护卫，走至尽头，便见他着一身玄色劲装负手立在婉姐姐的墓前，淅淅沥沥的烟雨打湿了他的墨色发髻，背影孤寂萧瑟。
　　那一刻，我知道他此刻不再是那个执掌万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靖武帝，而只是一个缅怀心爱女子的寻常男子罢了。
　　将伞撑到他的头上，视线移到墓碑之上。纵使早已接受现实，每次来此还是免不了一场心酸痛楚。

　　四月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陪着他从正午一直站到了日头西沉，淡粉色的桃花瓣被清凉的微风吹落，沉在泥泞的土地混合在一起。
　　突然，他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低声道：“年少时，我总以为我会与她缔结连理，携手终老，即便当年发生了赤焰冤案，在我心里她依然是我未过门发妻。可笑我竟最后才知道，她心心念念衷情的是个女子。”他自嘲地苦笑出声，“我还曾以为她当年点头应了提亲，心中也是对我有意的。”
　　言语中满满地自嘲与怅然若失。
　　我垂了眸，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来，“陛下是何时知道的？”
　　“在我知晓她将骸骨交予你葬在云南之时。”
　　我不由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转过身子，幽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道：“去年你与小殊成亲之时，因着刚刚登基也没来参加，如今你与小殊可还好？”
　　“云南四季如春，很是适宜养病，兄长如今身子已渐好。”
　　他坚毅冷峻的棱角分明，似是嘱托，又似是恳求道：“霓凰，逝者已矣，林家如今只剩小殊一人了，还望你们好好珍重。”说罢便垂首缓缓踱步离去，一直候在后面的列战英见状忙撑着伞跟在其后。
　　他坚毅的背脊挺拔，萧瑟着孤寂的身影来，如今也沉默着默默离去。
　　弯月渐渐浮出乌云，我撑着伞借着点点月色漫步回府，走在街巷时，不经意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到我的怀抱。
　　我讶然，看清小人的模样后淡淡一笑，蹲下去，将小女孩小小的身子搂抱在怀里，抬手怜爱地去揉她柔软的头发，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地一人跑出来？”
　　小女孩捏着糖葫芦，用稚嫩的嗓音回道：“姐姐你好漂亮。”见我眼角含了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着衣角，一手指了前方不远处的店铺，“我家是布庄的，我是趁着娘亲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
　　“一个人偷跑出来多危险，若是街道上遇到马车怎么办？”我牵了她的手欲将她送回那间店铺，她见我皱了眉，也只好乖顺地随我回家。
　　等我安置好孩子，回府时已是华灯初上，我盯着府门前巍峨的石狮像，心头恍惚。
　　“林家如今只剩小殊一个了……”
　　“姐姐你好漂亮！”
　　一个想法突然袭上心头，若是有个林家的孩子……
　　若是个男孩子，他会不会像我的林殊哥哥一样，明亮又火热；若是个女孩子，她会不会……会不会像我的婉姐姐。
　　等我踏入卧室除衣沐浴时，心中的那个想法已然成了决定。换上素白的裹衣，披着赤色披风，手中提着灯笼，敲响了兄长的房门。
　　兄长打开房门见到我的装扮后，怔在了原地，讶道：“霓凰……”
　　“兄长不让我进去吗？”我侧头微微一笑。
　　他忙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霓凰，可是有事？”
　　我放下灯笼，解下披风，墨色长发披散下来，直直注视着兄长的眸子，道：“林殊哥哥，我想要个孩子。”
　　兄长似是被我的大胆言谈惊讶到，僵了须臾后，才缓过神沉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此刻清醒地紧，我也知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林殊哥哥，如今只剩下我们了，过去一年，我也知是兄长体谅我的情绪不曾勉强我，如今我已想清了，确实，逝者已矣，生者也不该太过于伤怀。而且，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
　　他垂下眼眸，幽幽叹了口气。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我的时候，忽然执起了我的手，将我拉向了床榻的方向。
　　……
　　元佑九年
　　怀胎十月，终是诞下一女，取名林瑜，小名安乐。
　　兄长满脸欣喜，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幼小的婴儿，就连飞流都是极其稀罕地一步不离地守着安乐，偶尔拿着手指小心地戳戳她幼嫩的肌肤。
　　看着小小的安乐，我终于明白母女连心的感觉，这就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是这世上与我血缘至今的亲人。那种感觉，甚是微妙。
　　一年又一年，安乐的五官渐渐长开，除了眉眼，其他的五官轮廓越发地肖似婉姐姐。我尤记云游四海的清源听闻安乐生诞，过来云南为其贺寿时，第一眼看到安乐容貌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可置信地僵在了原地。此后每年的生辰，无论她去往何处都会赶来云南送上稀罕的物什。
　　元佑十九年，缠绵病榻一年有余的兄长终是抵不过疾病的折磨，与世长辞。那一夜，穆王府的灯盏明了一夜，我侧坐在床榻之上，执了兄长修长透着寒气的手指，视线紧紧凝在他白中透着青色的脸，长久的病痛折磨早已让他本就单薄的身子瘦骨嶙峋，大概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皮包骨般的中年男子是曾经那个明亮的鲜衣怒马的少年吧。
　　可我也知晓，这样的死撑不过是一种折磨，兄长为了能多看着瑜儿长大，能多陪伴我多一点时间，他已积极配合蔺少阁主的治疗多撑了许久。
　　今夜的兄长显得精神了许多，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鲜活了许多，甚至能够靠坐在床榻上与我们说几句话，可是除了还尚不知事的瑜儿，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之像罢了。
　　“霓凰，”兄长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呢喃。
　　我忙探前几寸，凑近一些，柔声道：“兄长，我在，我在……”
　　“对不起，不能在陪着你了，也不能看着瑜儿长大了……”
　　氤氲在眼眶中许久的泪珠猝不及防地落下，我执了兄长的手贴近脸颊，低声安慰道：“兄长，你放心，我会照看着瑜儿长大，看着她寻到心爱的人，必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
　　“我自是信你的！”他浮起一抹笑意来，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信任，尔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垂首低眸，嘶哑着声音道：“霓凰，若有来生……”
　　我似有所感，手指紧张地揉搓着衣角的布料。
　　“……愿不复相见。”
　　“……好”良久后，我侧过头，视线投向敞开的窗柩，落在庭院中灼灼其华的桃花灿烂。
　　是了，他一直都知晓我的来生早已许给了那个离我远去的姿容清浅的女子，这许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再自责，他总是认为他如今的美满生活是踩踏在瑾瑜的尊严与生命之上的，如今生命弥留之际，他用宽容的慈爱胸怀给予了我与婉姐姐誓言的尊重。
　　若有来生，他只愿远远看着妹妹与霓凰携手终老、平安喜乐。
　　兄长的目光慢慢涣散，似是看到了什么愉悦的景象，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细弱，瘦削的手臂无力的垂落。
　　灵魂飘渺，就此长逝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余生便只有瑜儿与那些短暂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