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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霓凰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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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凰番外
我乃云南穆王穆深之女,取名霓凰。
在我五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着我入京述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云南的秀丽山河,离开母亲的身边,在路上父亲徐徐教导我入京之后要懂得谨言慎行,莫要同在家时任性玩闹。我入了耳,却不以为然。
马车到了金陵的城外便停下,我好奇地掀开帘子,却见一个姿容雅致华美的女子立在城门外,父亲正在旁边同一个同样武将打扮的男子谈话。须臾,父亲才唤我下车,牵了我的手将我领到那名女子面前,道:“霓凰,见过晋阳长公主。”
我拘谨地刚要施礼,便被长公主一把扶住。她牵了我的手,温和地对我笑道:“真是别致的小姑娘,你莫要害怕,我家里也有一个女儿,不过稍大你些,你们定会相处地很好。”
包裹着手指的触感温热又柔软,抬首看到父亲肯定的目光,我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彼时的金陵漫天桃花,跨进别院的时候,便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轻衫的女孩正端坐在桃树下,葱白的细指弹着一把古琴,余音袅袅。柔软的长发被一支碧玉簪子别起。轻风袭过,粉色桃花瓣簌簌落下,洒满她的衣衫,
长公主带我走上前,温婉地笑着对那个女孩道:“这是穆家的小姑娘穆霓凰,初来京城,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
“霓凰妹妹,我是林婉,你可以叫我婉姐姐。你莫要害怕,我会一直照顾你的。”她双瞳剪水,笑意吟吟地接过我微凉的手指。
我抬头,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中清楚地看见自己微红的眼角,良久,终是柔了嘴角,轻轻颔首。
自那日后,我便宿在了林府。长公主大抵是想着同龄的孩子更能相熟,便将我交予了婉姐姐,任由我们相处熟识。
念及我年岁尚小,初次离家,婉姐姐生怕我有所不适,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皆是亲手料理不假他人。白日里尚好,每到晚间,思家的忧愁便不可抑制地陇上心头,自她某日夜半发现我辗转难眠偷偷抹泪之后,便将我接到了她的寝室。每晚都在昏黄的油灯中捏着一本野史杂记,另一只手轻拍我的背脊,用尚显稚嫩的声音细细地读给我听,哄我入梦。
在金陵飘了第一场雪后,常常不见身影的父亲突然踏入林氏府邸,与林伯父在书房商谈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踱步到我面前道:“霓凰,我们两日后启程回云南。”
我闻言怔住,忍不住回首望了眼立在长亭下的婉姐姐,她粉嫩的唇线紧抿,见我望向她便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容。
我心中酸楚,低下眉眼,盯着脚上褐色的鹿皮短靴,低低应了声好。
出城那日,已是冬日暖阳,冰雪初融。林殊哥哥和婉姐姐骑着幼小的枣红马将我送到金陵城外,林殊哥哥牵着枣红马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一路保重。婉姐姐淡笑着同我道别,在我临上马车时塞给我一个包裹。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南方,直到立在城外的那两道身影缩成墨点,我才收回身子打开了放在腿上的包裹:里面是一盒盒的糕点,全是我爱吃的而云南少见。里面有城南的林记的芙蓉糕,还有城西的栗子糕……我难以想象她是起得多早才跑遍了全城为我买齐了这些点心。我捏起一块精致松软的栗子糕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在这肃风寒冬中心肺都暖了起来。
此一别便是八年,此间八年,母亲拼劲生命诞下青儿,父亲一人既当爹又当娘地将我和幼弟拉扯大。从金陵归来后,除却四书五经与穆家枪法,父亲也开始教我学习兵法谋略,我不爱女红刺绣,父亲也从未勉强我,他总是颇为自豪地说穆深的女儿怎么会是闺阁中的弱女子,她应当是展翅翱翔的雄鹰。每年新年前夕,我都能收到婉姐姐从京城送来的书信,素白信笺上隐隐染着傲骨红梅的清香。
八年的书信往来后,我再一次随父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当我再次见到婉姐姐的时候,她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雍容华贵,像极了晋阳长公主,虽年仅十五,面容姿色却已有倾国之势。是了,她已是金陵城中万家少年梦寐以求的女子。
林家兄妹,俨然京城双绝。
她身着一件绛红色的衣衫,脖颈间围着素白的貂裘,她见到我的身影后,立即下马,嘴角含笑地冲我缓缓走来,眸中好似装着着点点星辰。
就好像,我们从未分别。她还是那个软着声音哄我入睡的小姐姐,而我,还是那个捏着她的衣角随她走遍金陵大街小巷的小女孩。
在我十三岁初潮来时,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缩在床榻上,岿然不动。父亲虽是对我照料有佳,但终究男女有别,女儿家的事情总是难以思虑周全。往日里我虽曾偶尔听穆府的嬷嬷说过此事,却拘于羞涩未曾多加问询,心中对此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婉姐姐寻来的时候,我正盯着染红的锦被惴惴不安,她掩上房门顺着我的目光注意到了那点点血迹,稍微怔住,尔后了然一笑。
她差遣侍女烧了热水送进屋来,又从衣柜中寻了干净的裹裤。等我洗好准备擦净身子的时候,她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带子从屏风外侧走了进来,迎着我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月事带,来月事时用的。”看着我笨拙别扭地穿好裹衣,她缓缓叹了口气,“我的小霓凰,长大了!”可怎么听都觉得其中掺杂了一些怅然若失的沉闷。
可彼时的我终究太过年幼,不懂她那清幽的叹息中夹杂的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她将收拾妥当的我塞进了床榻上,一勺一勺哄着我喝了刚刚煮好的姜糖水,又低声叮嘱了我许多注意事项。等碗中的汤水喂完后,她放了碗后便解了外衫,揽我入怀,柔软的温热手掌从锦被下附上我的小腹,一下一下,一圈一圈的揉着。我半眯着眼睛沉浸在她那腻死人的温柔似水中,感受着后背紧贴的凹凸有致的温软怀抱,只觉恍惚置身于暖人心脾的春日阳光,头脑越发昏昏沉沉,竟不知何时入了梦乡。
二月初六,是婉姐姐和林殊哥哥的诞辰。而且今年还是婉姐姐的及笄之礼,林府的寿宴办得甚是盛大,京中达官贵族来了多半。我坐在下位,视线紧盯着缓缓走来的盛装打扮过的林殊哥哥和婉姐姐,只觉得他们今日尤为好看。抬首间,突然瞥到对面的景琰哥哥红了脸颊,顺着他的目光寻去,是婉姐姐略施粉黛的精致姿容。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后眼神闪烁,脸色却是更加红润,忙掩面一口闷了杯盏中的酒水。
宴席散去时已是华灯初上,我偷摸拉了婉姐姐的手拐进了她的别院,从衣襟中摸出了准备许久的生辰之礼,“婉姐姐,生辰快乐!”那是我浪费许多玉料,拜师学了许久才做出的唯一一件成品。
她接过我手中温热的暖黄玉佩,指尖轻抚着中央刻得不甚完美的‘婉’字,唇边浮上浅浅笑意,“这玉是你亲手雕得吗?”
我点头应道:“对啊,我可是学了好久,浪费了许多玉料,才得出这一个的。你喜欢吗?”
“我很欢喜。日后我一定会随身带着它。”
说罢,她果然将玉佩放进随身携带的锦囊中,见她欢喜,我心中尤为喜悦。
我从院落西北角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挥动两下适应了树枝的手感,这才走到她面前道:“婉姐姐,前两日我同林殊哥哥学了套剑法,今日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她坐在别院中新建的秋千架上,一手扶了粗寒的铁链,轻轻颔首道:“好”
我闭眼调节呼吸,将剑法在脑中粗略过了一遍后,这才舞动身躯,树枝犹如剑锋游龙穿梭,行走四身。脚尖点地轻盈如燕,旋身而起。
冷风月无边,枝干撕破风。
一套剑法下来,我竟汗如雨下,她从秋千上起身,捏着锦帕一角为我擦着额头的汗水,又为我理了理鬓角散落下来的碎发。
我仰首望着她水波荡漾的眸子,柔柔笑起,她亦与我对视。
蓦地,我好似发现她的瞳孔中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怔怔地发了神。
“婉姐姐。”我呢喃叫道。
她这才恍惚回了神,眼神闪烁地望了我一眼后便忙侧过头不再看我,有些慌张地落下一句‘今日已晚,我还要去母亲那里。’便转身而走。
我望着她好似落荒而逃的背影,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已。
等我两日后再次见到她,她已恢复如常,仿佛那晚的事情并无什么不妥。我见她如此,即便心中尚有疑虑,也只好扔置一旁不再提起。
大抵唯一的变化,便是外出游玩的时候,景琰哥哥开始不经意地偷瞄她,对她所言也皆是事事顺遂。
林殊哥哥敏锐又聪慧,常常意味深长地盯着景琰哥哥染红的耳尖,私下里便同我打趣说:“那头大笨牛难得开窍,不过想做我妹夫,可不是那么容易。”
我第一次听到这番言论,心中竟升腾而起一股恐慌,若是她嫁了人,以后是不是便无法陪伴我,而是终日伴在她夫君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