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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畸零幽人断肠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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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隔着一条宽宽的河,河水湍急涌动,溅起几丈高的黑色的浪,染暗了黑色的天空。两岸的火红的艾蒿在川水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的嚣张与疯狂,就如同那个世界里遍燃的火,带着一种疯狂的吞噬人的妩媚。
我独自撑着舟,无底的舟子是唯一可以在忘川上面浮起的东西,脚下的黑水里面到底有多少怨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每一个浪花下都藏着无数只枯骨嶙峋的手,企图抓住我舟中的过客,就此把他们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去,永远不会回来。
黑色的川水,涌动的巨浪,无数的枯骨的手,大概是忘川唯一的东西,除了我,一个人,一万年,撑着我的舟。
曾经,她说过她决不会忘记的,所以她吐了孟婆汤。孟婆喜欢她,替她瞒着,直到第四世,成了这个世界众人皆知的秘密。
曾经,我想,即使什么也没有,只要她有幸福,也就够了,真的够了。可惜她还是等不到。等了四世还是等不到,等不到也忘不了。等她真的想忘记的时候,就真的忘不掉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那记忆已经变成一种烙印,变成了一个生命,这就是执念,太久太久。
阎君说,如果要记住,就要换一万世的幸福,如果要忘记,也要换一万世的幸福,除非说一句,第一世的记忆是一种后悔。
她不肯说,她从来就没有后悔过,没有后悔爱上他。她说,那天是我记住了,他忘记了,但是如果是他记住了,我忘记了,他也会一样的对我,我相信,用生命来信。
于是她去换了,换一万世的幸福,只为了以后不再有牵挂,因为他真的忘了,在第一次过忘川的时候喝过那碗孟婆汤。
其实她忘了之后并不知道,她没有换,是我换了,换了一万世的幸福,让她忘记。
小的时候她喜欢听我唱歌,静静的为我拨着琴和着。如今我还是唱歌,唱给她听,可惜她已不知何处。和着的只有澎湃汹涌的忘川,愈来愈急的湍流。伴舞的只有火红的艾蒿,舞出冥火的颜色。
其实我也不是换了一万世的幸福,我只是换了能够拥有的所有的幸福,甚至换了自己,在这条河上静静的撑舟,渡来来往往的人。
前一个撑舟的人走了,走的时候说,什么时候你真的忘了,就可以走了,总会有另一个人来接替你的。
可惜我一直也不能忘记,也许是为了每隔六七十年能够见到她已经苍老的脸,也许是为了她在上船的时候的莞尔。
也许是为了曾经儿时的歌,为了我曾有的那个四世的追寻,于是我就这样一天天的撑下去,撑下去,一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