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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这边南角小厅中,安如眉与奶娘和母亲商议毕,流苏出去寻了支使宫婢,将漓央请过来。

      偏厅里,漓央看着桌上的佳肴,却倒尽了胃口。拿了桌上的丝帕细细擦拭着白如玉刻的手指,脑中思绪转过千万。

      她们……在商议些什么呢?

      周围静悄悄的,宫人知节懂礼,规规矩矩立在一旁,伺候着身份尊贵的皇子贵妃。玉屏刺绣薄纱后,几只含着瑞脑的金兽吞吐出丝丝缕缕的幽气,熏得袅袅半室生香。

      漓央垂着头,瞥见身上淡雅色泽的锦绸华缎,暗银色的云纹隐没在衣襟之间,贵气逼人。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如同冥冥之中有一双巨手,扼住了他,头上悬着一柄巨斧,随时都可能会落下来,把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砍杀成碎末。

      那个真正的皇族,要回来,拿走他所拥有的一切了吗?

      白皙的手指,被擦得通红。他从小长在这最尊荣的地方,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子嗣,未曾沾过半丝红尘苦楚,就连手指都是娇嫩金贵的。

      漓央轻轻闭了眼,仰起头。

      那就来啊。

      母妃的宠爱,流苏姑姑的宠爱,父皇的宠爱,有本事的话,就都来抢走啊。

      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冰冷的笑意漫上来,浸得眼底一片寒潭冷色。

      “殿下,娘娘请您过去……”

      思绪被打断,他睁开眼,眸底汹涌的暗流迅速隐去,重新恢复了一片浅淡之色。

      一进内殿,漓央先见到的便是相爷夫人陈氏。从小陈氏就疼他,每每进宫来,都会给他带些民间的奇趣玩意儿,还有她亲手做的糕点。陈氏是把他这个外孙儿,当作心肝儿来疼宠的。

      漓央看着将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外祖母,不自觉就要笑。但是两人视线甫一相交,陈氏却迅速将目光从漓央脸上移开,满脸难掩的别扭不自在。

      亲昵的称呼顿在嘴边,被生生咽下,长密如扇的眼睫垂下,遮住了漓央眼底受伤的神色,他捏紧了手指,脸上很快恢复了清霁之色,与往日一般,同陈氏见礼。

      满室沉闷而压抑的气氛中,安如眉指着坐在陈氏身侧的奶娘:“这是我的姨母,你外祖母的远方表妹,你得叫她一声姨姥姥的。”

      被介绍的奶娘在太师椅上坐立难安,连忙站起身来,向漓央行了一礼:“民妇见过九殿下。”

      “夫人不必多礼。”隔座的漓央虚扶了一下,“论辈分,您是长辈呢。”

      “殿下抬举了……民妇此番进京,实则有事相求于相爷夫人。我与相爷夫人虽是同宗本家,但是多年未曾走动,若不是如今情势紧迫,老妇凄苦伶仃无人可求,也恬不下这张脸来,麻烦相爷夫人……”

      陈氏忙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本是同宗亲人,亲人有难,哪有不相帮的道理。只是我多年深居后院,也不懂这世情艰苦,实在有心无力,特来求见娘娘帮衬一把,可赶了个巧,听娘娘说,漓儿正要去北地,想着他也许能帮上什么忙的……”

      漓央坐在一旁,已将两人推攘之间话中之意猜测到七八分,再不接茬,怕是让陈氏下不来台,便乖巧道:“不知姨姥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如若能帮衬一二,我自当尽力。”

      奶娘想起不知生死的小公主,情真意切,真真是悲不自禁,直言自己命苦。说她独女早丧,单留下一个外孙女,十六年来与她相依为命,不想老家遭了天灾大旱,她那外孙女逃荒途经渡州地界武威山时,被流寇所掳去,至今下落不明。

      漓央这几日在朝堂上,也多听闻北地之乱,一揣度,便知那里官府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去整治山寇。更何况,这老妇人官府内无人疏通,官差们对于这种费力之事,多半也不会理睬。

      说来也巧,他此番代天子北巡,所去就是灾情最重的渡州,渡州地处北川要塞,朝廷也极为重视那里的安定。而自从闹起了饥荒,渡州的流寇山贼也与日俱增,直接威胁着百姓的安全。

      “您且安心,我正要去渡州处理灾情,剿灭那里的匪贼,如若姨妹还尚在人世,我必能将她寻回来的……不知姨妹芳名怎么称呼,相貌如何,寻人之时,也好有个依凭。”

      “我那女子,乳名儿唤作木苏,是她……她娘起的,长相……说来也奇,和娘娘小时候长得极像的……”

      漓央眉目微动。

      陈氏故作惊奇道:“你那个女儿,小时候长得便同我的眉眉最像,如今她的女儿也像眉眉么?”

      奶娘擦了擦眼角的残泪:“是啊,只是她没有娘娘这般好的命……”

      ……

      安如眉请了宫里画工最好的画师,以她为形,画了一幅少女像。画中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活泼,稚嫩鲜活如三月的春花,隔着画纸,都透着一股逼人的明艳来。

      就连看过画像的奶娘,都连连点头,说正是她家的姑娘,不过要更画做男儿装扮。

      漓央拿了修过的画像,随行数百人,押送着赈济的粮草物资,沿着官道,星夜兼程三天四夜之后,终于抵达了北方重镇渡州,一路所见,哀鸿遍野,饥民遍地。

      离渡州城门还有数十里,便有大批流民尾随着粮车亦步亦趋。漓央挑开车帘朝后望去,满眼都是面黄肌瘦的难民,若不是押送粮车的士兵看起来威严孔武,漓央毫不怀疑,他们会一拥而上,瞬间将数百辆粮车疯抢光。他甚至在他们像饥狼般的目光里,看到了他们好像要把人都生吞下去的欲望。

      为首的押运官,护卫韩队正驱策着马疾走几步,来到了皇子的车驾旁,低低禀告了一声,准备加快行军速度,他有些担忧,这些饥民越聚越多,发生什么无法掌控的乱子。

      这样的担忧,漓央也颇为认同。他们面对的一大群即将被饥饿逼得理智崩溃的难民,他们已经整整饿了好几个月,甚至更久。俗话说鸟为食亡,为了这一口粮,谁也无法保证,这群快饿疯的人们会干出什么。

      略一点头,漓央放下了车帘,重新回到车中。

      外面传来了队正催促的吆喝声,队前打着明黄御旗开路的四人扬鞭,驱着座下的马开始紧走,整条队伍的行进速度突然加快,却更刺激了跟随的灾民们,漓央听到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的嚷叫声,有人在不住哀求着。

      “官老爷赏些粮吧……家里老小都要饿死了……”

      不少人甚至不管不顾,追着行进中的粮车,用指甲划挖着上面的粮袋,试图弄破口袋,捡一些漏下来的米粒。

      押解粮食的士兵们受了漓央的命令,对这群饥民也不敢下手太重,只持着枪柄去驱赶。

      这般不痛不痒,更让饥民们得寸进尺,场面很快就失控了。

      漓央第一次直接与底层市井百姓打交道,完全没有处理此类事情的经验。他有些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想起朝堂之中,一些大人私下里说起市井坊间之事,痛骂刁民的情景。

      当时漓央还未感同身受,只是圣贤书治国策上说,要爱民如子,对于某些大人口中的刁民,他完全无法认同,刁民之刁,大抵是苛政所逼出来的。

      如今亲历这样的事,他才心有戚戚然,无论人祸还是天灾,只要是实在威胁到生存的事情,逼得人不得不刁,哪有天生的刁民呢,都是生活和情势所迫罢了。

      正是能体谅这些饥民的苦处,漓央无法做出冷血的决断,伤害这些手无寸铁的灾民。

      押粮的军士艰辛地护着粮车,趋步快行,而灾民们见得不到粮,一边紧追不舍,一边破口大骂起来。

      漓央活了十六年,从未听到过这等市井粗鄙不堪入耳之言,一张俊雅的脸不由逐渐沉沉如夜。正当他束手无策时,远处有响马声渐渐逼近,“哒哒”而来,快马的嘶鸣在混乱的吵闹声中格外清晰。

      有灾民往声源处一望,尘土飞扬里,几面简陋的黑旗插在马背上,随风猎猎。

      不知谁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山上的贼寇来啦!”

      刚刚还与士兵们撕扯的灾民们,听到贼寇来了,哪里还有方才那般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气焰,都忙往后跑,躲到整队迎敌的押粮士兵们后面去了。

      这般场景,倒让人想起放羊人养的羊群,欺负着忠厚老实的家狗,却在遇上狼的时候,惊惶四散。

      蹙着眉,漓央看向车外,韩队正在马车旁勒着马,压低了声音:“殿下无须惊慌,这些乌合之众,处理了便是。”

      漓央知这些禁军护卫的本事,对上一群蟊贼,倒无甚心忧,只远远向来人方向瞥了一眼,待看到那山贼头领身后的一个少年喽啰时,猛地睁大了眼。

      是画上的,那个他名义上的“姨妹”。此刻她正是少年打扮,一双凝黑的眼珠四处打量着,大约是意识到了此刻形势的险峻,眉头微蹙着。看她的位置,靠近头领,像是山贼头领那粗野汉子的亲信,在一群人里也颇有些地位。

      漓央打量她片刻,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马背上的人飞快转头掠了一眼,看到马车里坐了个肤色雪白的玉人,当下也是一愣,随即便大大方方看着漓央。

      在那直白得毫不掩饰的目光里,漓央有种自己被冒犯了错觉。他甩下了车帘,阻隔了过分炽热的眼神。隔了一层帘,漓央微微勾起唇,吩咐道:“将这些胆大包天的贼人,全部杀掉。”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听说我老婆(?)想neng死我?
    渣作者挂了两天吊瓶回来惹
    按这个慢悠悠的进度估计还有四五章才能直接上垒
    哇,心累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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