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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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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二月初,瑞安王生辰,府中设家宴款待宾客。
王府排场奢华,处处精致,夜风方过,催得檐上挂的银铃“叮当”作响,觥筹交错,话不尽红尘繁华。
瑞安王坐于首席,座下有人抚掌而拍,二十四名舞姬鱼贯而遇,衣裙纷飞,腰身曼妙,颈间璎珞颠沛,一舞毕,葱白纤指盈盈取下面纱,个顶个貌可羞花,立于华室中间,盈盈谢过满堂喝彩。
“竟不知三哥府上藏着这么多美人,还真怕我的贺礼拿不出手呢!”
有人朗声而笑,接着不顾众宾客起哄,一声高喊之下,十八个少年翩然而来,手执玉箫,似舞似奏,动作干净利落,温润玉色如碎叶惊空,加上少年容色个个惊艳,竟也惹人痴醉。
初春入夜微凉,何清衣着单薄,随在人群中间跟着动作,心底唾骂有钱人家骄奢淫逸的排场。
两个月前他被那贵公子带到京城,原以为能安定下来,却不料只过了一天舒坦日子就被送进教习坊,与其他十七个陌生少年一起学习礼仪技艺。
后来他才知道,那顾公子并不是贪图夜夜良宵才买下这些俊秀少年,而是要他们恭顺谦卑,再一路辗转送去锦州,送去瑞安王府做生辰贺礼的。
相传瑞安王季绍景少年将军纵横沙场,辅佐皇上开拓疆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皇帝感念他战功赫赫,直接将他封了异姓王侯,掌管一地。
身居高位,自然少不了有人巴结攀亲,尚书家的小姐、贵胄府的女儿、刺史邸的表亲...花样百出的旁敲侧击,却都被拒了个遍,正当众人相传瑞安王眼光甚挑,一般俗色获不得他的青睐时,却不知哪里飞出来消息,叫所有人始料不及——
“瑞安王不近女色,偏好龙阳。”
何清想着在教习坊听的风言风语。
还有另外十七个人半夜里嘀嘀咕咕的合计:“能叫瑞安王看的上的男宠,就算最后被厌弃了,得到的赏钱总该够余生无忧的。”
堂堂王爷好男风,还真不知在武将身下承欢,是个什么滋味。
何清暗戳戳地想。
突然冒出来的荒唐念头吓了他一跳,努力定下定神,不料被身边人的飞甩的长袖遮打在脸上,眼不能视物,掷出去的玉箫一下没接住,“当啷”摔落在地,竟将甩他的少年绊个跟头,往前扑跌过去,连累的整个队伍都摔得歪扭。
好好一场献舞突然成了闹剧,十八人动作一瞬而止,接连跪倒在地,瑟缩着大气都不敢喘,何清夹在他们中间,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啊!你们这些蠢东西,丢脸丢脸。”
一道懊恼的声音响起,何清听出是顾至诚的,于是更加用力俯着身子,祈求没人注意到他。
好在瑞安王没有追究,顾至诚虽生气,却不能在寿宴上施刑做损人福荫的缺德事,只得将人怒瞪了,斥道:“还不快滚出去!”
何清如释重负,低眉顺目地混在人群中往外头走,刚转到廊外松了口气,顷刻间竟狠狠挨了个嘴巴:“下贱胚子,差点将我祸害死!”
何清惊愕抬头,见是最先摔倒的那人。
怎的还反咬一口?
“容安,你说谁下贱胚子?”何清见其余几人看他的眼光带着异样,不甘示弱,冷笑一声驳道,“刚才的事谁害谁还不一定呢,凭什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明明是你先扰了我,摔倒是你自作自受。”
“啪——”
一声脆响,何清被打的偏过头去,名唤容安的少年恨恨地放下右手骂道:“我呸,这里谁不知道你这贱人以前伺候男人惯了,保不准你见了这么多男人耐不住性子非要惹人注意呢。”
容安死咬住他的过去贬低,何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扑过去就要还手。
他虽出身低贱,却还没到甘人侮辱的地步,容安看不起他是倌,可他容安一个破落户家的儿子,又能高贵到哪去?
众人反应不及,就见俩人厮打在一块,不想帮手,更不愿拉架,生怕祸事牵累到自己身上,犹犹豫豫间只站的远远的独善其身。
容安比何清年长,力气又大的多,何清不肯吃亏,专往他头发脸上抓去,容安被挠急了,出手更狠,一时间,两人打的难舍难分。
突然之间,一声怒吼横插进来——“一群蠢货,非跑到王府闹事!”
何清正忙着打开容安扯在他衣襟上的手,倏忽觉到腿弯上挨了一脚,手失了力道,顿时狠狠跪在地上,随着“撕拉”一声布料破碎的声响,大半个肩膀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叫冷风一吹,似粉似白,直勾人目光。
抬头看去,顾至诚攥着拳头站在他俩面前,怒不可遏,他们身后,还真着两三个好事的客人,探头探脑的,饶有兴趣看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两人。
“若不是王爷与我出来透气恰好碰见你们这群蠢货丢人现眼,我看你们是非把这王府拆了才罢休!”
责骂掷地,吓出众人涔涔冷汗。
怪容安胡搅蛮缠,怪自己冲动易怒,偏找王爷寿宴的时候造次,还被发现了,若是追究下来,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何清哆嗦的像只鹌鹑,除了抖,连表情都不敢变动。
容安也意识性命堪忧,砰砰磕着头,喊道:“小人该死,求王爷饶小人一命。”
顾至诚怒气难平,竟走上来一脚将容安踢翻在地,仰面摔倒的人猛的咳出口鲜血,战栗着爬起来继续磕头求饶。
许是生辰缘故,沉默良久的季绍景终于发话:“至诚,算了吧。”
“那可不行,要是不狠狠的立规矩,王府里人该笑我拿些草包糊弄人呢。”顾至诚突然长叹一声,惋惜道:“三哥,本来还想把他们送来伺候你的...”
季绍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顾至诚一脸不快道:“我找了大半年才凑齐这么多标志的,结果竟是些蠢笨不堪的,真是白瞎了好皮囊。”
“说不准我喜欢的正是蠢笨的呢?”瑞安王仿佛起了玩笑心思。
容安还在用力地磕头求饶,前额渗出的血染到地上,看的人心惊,何清听着顾至诚与瑞安王二人打趣,一时间摸不清该怎么做,只好冒着顾至诚迫人的视线跟着容安一起认错。
“别磕了,听了就烦。”顾至诚厌恶地皱着眉止住容安,拿脚尖踢踢他俩道:“都给我抬起头来,若是谁王爷看不上眼了,回去新账旧账爷跟你们一起算!”
何清一听,急忙抬起头来,他刚才右脸挨了巴掌,与容安打架时左脸又被抓了一道,且磕了阵头,脑门上通红一片,一张小脸上没处好地方,狼狈相撞进瑞安王眼中,仓皇又垂下头的可怜样子,竟引得季绍景注意。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何清头伏的低低的,听他话中带着点压抑的激动,心下疑惑,被顾至诚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小声答话:“回王爷,奴唤何清。”
这番恐惧样子看在顾至诚眼里,又是嫌恶,上前拽着何清头发迫地他扬起脸来,说道:“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有什么委屈的,给我抬起头来!”
何清疼的呲牙咧嘴,心里早把顾至诚骂了几百遍,可命如草芥,即便再不满,还是努力扯出个笑,乖巧道:“奴知罪。”
“至诚,你既把人都送给我了,再惩罚,可是要先过问我的。”
瑞安王伸手替何清拂落桎梏,扶起他竟冲他笑了一下,何清愣愣看着瑞安王,嗅到他身上沾染到酒气,内心的慌乱突然得了半分平息,直到瞥见顾至诚凶巴巴的瞪视,才意识到要躬身致礼。
“蠢货。”顾至诚冷哼一声,招手示意站的远远的十六个少年都站过来,挤眉弄眼向瑞安王邀功道:“三哥,你可喜欢?我特为你寻了十八个呢,清白浪荡的应有尽有,可是最有心的生辰贺礼了?”
两人鼻青脸肿地被顾至诚赶回人群一侧,默然听着他的褒贬。
“生来低下,命总不由己的。”何清脑中盘旋过一个念头,伴着顾至诚高高低低的话低着头发起怔,猛然间察觉四周一静,回神时却发现大家都在望着他。
何清不明所以,正拿乞求的眼神看着身边人求个答案,忽然肩上被人轻碰了一下,季绍景高大的身影已来到他身前,替他拉上衣服:何清,走吧。”
何清一惊,脱口而出:“王爷要带奴去哪里?”
“吓傻了?没听我刚跟至诚说的吗?十八个人里只有你合我的意,所以他就将你给我了,我当然要将你安排妥当。”季绍景揽着他走的仔细,轻笑着有问必答。
这些活儿不是下人做的吗,怎敢劳王爷亲自安顿?何清心想,却不敢忤逆王爷的意思,由着他带自己走过花园拱门,来到间别致的小院前。
“你先在这里住下,前面还有客人,等本王得了空再来看你。”季绍景扔下句话,轻轻拍了拍何清的脑袋,才匆匆走了。
何清局促地站在门前,进退不是,彷佛像做梦一样,竟莫名其妙的在被打的破相时被王爷看中。
在门口又磨蹭了一阵,不等他踏进院子,就有两个小仆着急忙慌地赶了来,点头哈腰地见过礼,引着何清进去,点上烛火又奉上点心茶水,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候吩咐。
吃了三块点心填饱肚子,何清看着桌上的烛火轻轻跳跃,盯的久了,两眼发花,才稍稍移开视线。
这屋子很大,比起他在锦绣馆和临州住的、甚至是他从前的家都大的多,富贵人家的摆设,屏风瓷器一应俱全,连墙上挂的书画都是精致不凡,何清总觉得是在梦中,用多年的不顺换来的一夕美梦,所以朦朦胧胧不真切,可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却又让他清醒,一时之间,他平时的小聪明全没了作用,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独自一人对灯枯坐,直坐到深夜,也没人告诉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何清想出去探探虚实,刚露出脑袋,两个小仆便恭敬问了句:“公子可要沐浴?”
何清混沌着点点头,稀里糊涂的被搓洗了一顿,舒服的发昏,安然过了王府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