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是大夫》竹浅

30、第二十九药

　　甘容，字子盛，是武当的一个传奇。

　　他天赋绝佳，不过二十岁便将武当的归一功法练到了化境，放眼武当，平辈不逢敌手，唯有长老资历以上的，功法进度才堪堪与他相平。

　　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归一。

　　武当功法讲究阴阳调和，归一功法练到极致，便可以做到百毒不侵。

　　天资绝佳，悟性过人，又百毒不侵，甘容出山之日，便是名扬江湖之时。

　　可是这样的甘容，近日却遇到了一个麻烦。

　　人傀师郁纵。

　　说起郁纵，哪个不知道，就连寻常百姓家吓唬孩子时，也会说上一声“再不听话人傀师来抓你”。

　　甘容出山之后，游历四方，铲除不平之事大大小小难以计数，最恨奸恶之人。

　　如今郁纵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恶事，甘容怎么可能不出手？

　　甘容出手了，不但出手，还和郁纵迎面撞上了。

　　但是倒下的不是郁纵，而是他。

　　首尝战败。

　　那日甘容使日月双剑，破开郁纵身边种种奇诡傀儡，架在郁纵脖子上的刹那，郁纵的脑袋竟然咕噜噜地滚了下来，甘容一惊。

　　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甘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头顶是一片星空，自己的马就在旁边的草丛里优哉游哉地啃着嫩草，一派闲适安静。

　　若不是脖子后面还疼得厉害，他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睡到月上中天。

　　郁纵不是要用活人做傀儡吗？为什么没把他也捉去做傀儡？

　　甘容坐起来之后头疼得厉害，脑子里也乱七八糟，他晕过去的刹那以为自己死定了，再也见不到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和可爱的同门了，没想到居然活了下来。

　　还有那个他一直以为是郁纵的人，竟然是郁纵制作的傀儡分身，他一想到自己在傀儡中奋战的时候，郁纵也许就坐在某个角落悠哉地操纵傀儡看着他，就觉得一阵羞恼挫败，然后随着升腾而起的，就是熊熊的胜负欲。

　　甘容在同辈中还没有遇过敌手，倒是听说北家的少侠剑气峥嵘，又听说盟主的养子即将出山，可是这些人他还未见过。

　　甘容在草地上坐了很久，直到露水积到了枝头，他才拍了拍身上，拉住了马儿的缰绳。

　　“青霜，咱们走！去会会那个郁纵！”

　　甘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去了解一个人，他翻阅民间小报，也问过江湖百晓生，收集了很多传言，也叨扰过师门长辈。

　　郁纵已经被魔化，一件小小的事情就有可能被传得夸张而不可置信，跟不要说是郁纵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甘容翻阅许久，终于拼凑出了些许接近事实的、郁纵的事情。

　　郁纵今年十九岁，是被掌门捡回师门的孤儿，自小的玩具就是师门里的种种机关傀儡，三岁就拼装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傀儡，那是一个会唱歌的小人。

　　只有三岁的孩子，恐怕连话都说不清吧？

　　郁纵自小孤僻，不喜欢何人交流，长老们拿着玩具去逗他，他也没有反应，只会用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人看，小孩子嬉笑无常，却没人见过郁纵大哭或者大笑，透着一股邪性。

　　也因此，起初会逗弄郁纵的人渐渐地也不去了，郁纵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沉浸在机关与傀儡的世界中，不知朝夕。

　　郁纵不擅处理人际关系的冷漠，与他绝佳的天赋形成了极大的对比，在同门堪堪能制作出能飞的鸟儿时，他的人傀已经活动如常人。他很少开口说话，但是他周围是人傀却嗓音多样，能唱出如同最美的戏子唱出的戏腔，也能发出孩童委屈的呜咽，是二八少女的活泼与青涩，也是迟暮老人的沙哑与沧桑。

　　这样的天赋，会引得人人羡慕，也免不了招致嫉妒。

　　或是由于恐惧，或是由于嫉妒，越来越多的弟子提出隐隐的不满，掌门疼惜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专程腾出了一处偏僻的院落，这里广阔而宽大，能堆积得下极多的木料钢材，让郁纵尽情的地发挥自己的天赋。

　　郁纵本就不喜与人接触，在这里正和他意。

　　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人类的忘性，让郁纵一年年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有人提起，也只会想起那一个宽阔的院落，分明寂静无声，却又人影憧憧，分明位处偏远，却能在夜间经过时，看见灯火辉煌，看见人影喧嚣，仿若鬼市。

　　这样的生活，却在一年前被打破了。

　　甘容翻着自己的资料，手指在“周景”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这是当初追查连环失踪案的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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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关于郁纵的事情……”周景轻托下巴，微微皱眉，“当初确实是我发现郁纵与失踪案有牵连，但是我总觉得有些疑点还未查清，上面的人就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这次的失踪案闹得太大了，施压厉害地很，大家连续一个月没正经休息过了。”

　　周景苦笑一声。
　　这周景便是当初负责失踪案的领队，六扇门的捕快。

　　他在捕快中地位确实极高，却也比不过某些人的一句话。

　　“上面发了通告，这案子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光明正大地查下去，现在我只能暗中调查这件事。”

　　甘容皱眉，“我记得失踪的人大多是江湖客，怎么还和朝廷有关？”

　　周景左右看看，起身关窗，在甘容身边附耳，“那个失踪又被救回来的，是当今的九皇子。”

　　九皇子？

　　当年先皇留下四子五女，当今皇上是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封王，二皇子在封地，四皇子因为身体病弱，一直养在宫中，九皇子年纪尚小，还未封王。九皇子与皇上一母同胞，皇上对九皇子的疼爱人尽皆知。

　　饶是甘容对朝廷争斗不感兴趣，也不由得多想几分，“我记得九皇子今年五岁？”那又怎么会出宫被郁纵捉去？几个皇太子身边的护卫都不弱，郁纵犯得着犯险吗？

　　周景摇摇头，“这件事透着古怪，朝廷里的事情不敢非议。”

　　甘容觉得有点烦闷，好像被困在了一片混沌中，他抱着日月剑，直了直身子，探身向前，“慕洁，你们那日是怎么确定郁纵的？”

　　周景无需回忆，道：“九皇子失踪，我们被命令放下手里所有的案子，去寻找九皇子。”

　　“九皇子出门，暗里有五个影卫，明里有两个仆从，春画和松枝，春画抱着九皇子，到一半春画有些疲惫了，松枝将九皇子接过，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

　　“对，就在接过九皇子的刹那，松枝的身子突然爆开，喷出一阵白烟，等白烟散去，地上只有松枝的一身衣服。”

　　“那一定是傀儡！”甘容想起郁纵的分身，狠狠咬牙。

　　“对，后来他们在茅厕发现了只穿着亵衣的松枝。”

　　周景深吸一口气，道：“松枝被替换之后，那傀儡随着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竟然未曾被发现。”

　　甘容与周景对视一眼，甘容恨恨道：“我那日追拿他，与他奋战足足一个时辰，也未曾发现那是他的傀儡，他的机关术确实无可挑剔。”

　　甘容好胜，却并不怕认输。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发现九皇子的？”

　　周景道：“我们当时也想到了机关术，于是就往傀儡门赶，但是好巧不巧，在半路正巧撞上了郁纵，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正是九皇子。”

　　周景面露不忍，“九皇子被下了药，睡得沉沉的，我们救下了九皇子，却让郁纵跑掉了。”
　　“九皇子也不知道是被下了什么药，清醒之后木呆呆的，也不会说话，东西不喂到嘴里就不会吃，一个人能呆坐在那里一整天。”

　　甘容喃喃：“就像是木雕的傀儡……”

　　周景点点头，“九皇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见到机关做的小玩意儿就会大喊大叫，惊恐非常，以前爱玩的机关青蛙之类的都被砸碎了。”

　　想起以前机灵可爱的九皇子变成这副模样，周景叹了口气。

　　“顺着九皇子的事情往下查，我们便发现，之前的那些失踪案都能串联起来，作案手法倒是与九皇子这一件有些相似之处，便并成了一桩大案。”

　　“只是……”
　　周景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看着眼前的挚友逼音成线，“之前失踪的人，起先是百姓，然后便是江湖客，失踪的江湖客武功越来越高。而那几个百姓，也都是体力健壮的青年。”

　　九皇子羸弱又年幼，在这件案子里格格不入。

　　甘容沉思道：“江湖上的说法是，用武功越高强的侠士，做的人傀就越逼真越强大，突然对九皇子下手，确实有些奇怪。”

　　周景一怔，“用活人做傀儡？”

　　甘容见周景怔愣，也随着一愣，“你不知道？这件事在江湖上都传疯了，不是你们放出来的消息？”

　　周景连忙摇头，“我们不过是与郁纵打了一个照面，连他的傀儡都没有见着，哪里会传出这种话。我倒是知道江湖上的传言，可那不应该只是传言吗？”

　　甘容知道周景极为看重证据，从他一直暗暗探查郁纵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听的传言，“我倒是听闻有人去找郁纵对敌，劈开了他的傀儡，里面露出了活人的血肉。”

　　周景沉思，“那下战书的人姓谁名谁？何日对战？是从何处传出的消息？”

　　甘容摇头，“这倒不清楚，不过消息应当是可靠的。郁纵已经被逐出师门，在他的院子挖出了尸骨，挖骨的那天很多江湖客都到了，做不得假。”

　　想起傀儡门掌门不顾形象老泪纵横的样子，甘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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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雪莲篇为郁纵和甘容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