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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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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怀轩坐在宽大的王座上,面无表情看着下跪的臣子禀报今日发生的情况。
事关妖灵下落,故而杨亭风和秦泰安也在殿上。
跪着的这位身着墨绿色官服,是外域东区的一位判官。
幽都城判官也分内外两域,内域判官管的皆是渡劫下界的仙和妖,外域判官则是负责判定普通人身前的清白。
外域共有四位判官,按东西南北方位划分。
虽说这些个绿袍官员在幽都城老百姓眼中是了不得的贵人,但一旦进了内域立刻成了不值一晒的芝麻官。
所以这位姓曾的判官鲜有机会进入冥王宫,更妄论和冥王挨得如此近。
他战战兢兢说着情况,始终卑微低着头,眼神也只敢落在面前一方砖石上。
好容易把该说的都说完,他的头几乎俯到了地面上,等待冥王问话。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冥王出声,额间不觉现了一滴冷汗。
汗珠子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淌,一路带出一片轻轻的瘙痒。
他不敢伸手去挠,只能咬牙忍着。
一旁的杨亭风听着曾判官的叙述,眼中迸射出灼灼精光。
搜捕了好多天,眼看着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他的心情别提有多兴奋。
要不是碍于现在是在正殿上,问话该是阎怀轩本人,他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跟着判官去审讯。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许久,阎怀轩波澜不兴的声音从王座上飘了出来。
“按你所言,这个叫贺子归白无常和两位天庭御将想要搜捕的妖灵有牵连,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让本王如何相信你?”
“回禀大王,幽都城和人间并不能随意来往,想要结实妖灵也非易事。但贺子归是白无常,每隔两三日便会去人间集魂,故而最有机会接触妖灵。两日前,贺子归无故告假,只说家中有事。可他父母双亡,家里只他一人独居,何来要事?今天他又去百味堂配了一大堆药包。下官已派人查明,都是些补气补血的养伤药材。零零种种加在一起,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起疑。所以下官已拘了贺子归,在府中严加审讯。想必很快就会拿到实证。”
阎怀轩原本靠坐在王座上,听闻此言挺直了腰,身体前倾,眼神颇为玩味道:“嗯,也就是说,你现在只是凭着一己猜测就来上报,我幽都城的拘魂无常勾结了擅闯天庭的要犯?”
殿上哪一个没有几分听弦知音的本事?
阎怀轩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这位曾判官的行径定了性,冥王本人的态度不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曾判官只是一心邀功,想在冥王面前露脸,何曾想过两界之间纠葛颜面的问题。
现在听出了阎怀轩的口风,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腋下官袍旋即变了颜色。
杨亭风眉毛一挑,未等秦泰安阻止,站出来道:“冥王,天庭对这个妖孽势在必得。之前我等得到近卫军辅佐搜捕了数日,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现如今有了重要的嫌疑人,最好还是彻查一番。”
阎怀轩半眯眼不开口,杨亭风梗着脖子仰着脸,和他针锋相对地互视。
殿上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曾判官更是恨不能闪自己俩耳光。
片刻之后,阎怀轩微微翘了下嘴角,剑拔弩张的气氛顿为一松。
“杨御将言之有理。既有了嫌犯,还是查明为好,免得将来遭小人诬陷,以为我幽都城包庇妖灵,与天庭作对。来人,准备行辇,我要亲自去审问。”
今天东区的判官府特别热闹。
先是抓了一位英俊的白无常,说是重要的嫌犯。
衙役们骂骂咧咧,连吼带打闹腾半天,愣是没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过了没多久,冥王竟然摆驾此地。
衙役、小厮、侍从、婢女跪了一地,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阎怀轩坐在判官审案的公堂上,面色冷峻看着下跪之人。
因为他之前暧昧不明的态度,没人敢出声,就连方才在宫中出头的杨亭风也成了锯嘴葫芦。
杨亭风和秦泰安坐在他的左右两旁,视线同样集中在这位疑犯身上。
秦泰安看到他身上有好几道红痕,显然已经受过刑,但表情却是不卑不亢,眼神坚毅清澈,加上英俊的五官,不觉在心中暗赞了一声。
没想到,这位嫌犯还是个有气有节的硬骨头。
阎怀轩和贺子归对视片刻,将目光略微移开,缓缓开口道:“贺子归,有人举报你身为幽都城接魂无常,却窝藏天庭寻拿的要犯。此事可当真?”
贺子归往左右两边扫了眼,朗声道:“回禀大王,绝无此事。”
阎怀轩用手指了下曾判官,“你把疑点一一列出来,看贺子归有何解释。”
曾判官赶紧领命,将之前在宫里明列的三条疑点全都说了出来。
贺子归听完所谓疑点,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轻蔑,看得曾判官敢怒不敢言。
随后他理直气壮将所谓疑点一一驳斥掉,最终还刺了曾判官两句,把对方气得连脖子都红了一半。
秦泰安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倒是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
无常连官阶也没有,只是份拿微薄俸禄的苦差,按理说判官想要拿捏他易如反掌。
而他竟然当堂和判官作对,真不怕被记恨日后遭报复?
阎怀轩用手指随意敲了几下桌子,曾判官刚欲出口的呵斥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贺子归,你所说的一切可有证据?”
“回禀大王,小人所言字字属实。大王可派人把小人提到的所有人找来对峙。”
贺子归底气十足的模样把曾判官吓出今日第二身冷汗。
去王宫之前他最贴心的主簿可是保证过,这人定和妖灵有瓜葛,可现在看……怪只怪自己太心急了,没拿到证据就急急上报!
曾判官很想就此退堂再议,然而现在这个公堂上已轮不到他发号施令。
阎怀轩接受了贺子归的提议,命人把他提到的三人张季、姬华枝和简婶通通找了过来。
约莫一炷香过后,曾判官已被吓得面无血色,抖如筛糠。
姬华枝表示,贺子归连续两日没有上工是因为家里年久失修,屋顶灌风,所以请她帮忙告假,想要修葺房屋。
简婶说贺子归会抓药只是为了帮自己。
前几日自己不慎割伤了手臂,可家中只有她们孤儿寡母两人,不但要操持家务还需打理饼铺,实在照顾不周全。
今日得知禁街的消息后,大家都忙着储备日用所需,贺子归便帮忙提她去张神医那里抓药,待日后使用。
而张季也很肯定地证实了简婶受伤的说法。
其实,大家在看到简婶手臂上缠绕的白布微微渗血时,就已经信了贺子归五分。
现在三人的证词和贺子归的自述完全一致,再看待曾判官的眼神便不再那么友善。
阎怀轩唇边含着淡淡冷笑,斜眼望向杨亭风,慢条斯理道:“杨御将,若还有何疑问一并提吧。看天色应该已过酉时,弄清原委我们才好回去用膳。”
杨亭风暗自捏紧了拳头,表情不怎么自然。
贺子归这方证人不少,解释合情合理,曾判官只有推测毫无证据,明眼人很容易分辨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阎怀轩点了名,他自然不好装糊涂。
他随意问了两句,并让简婶打开包扎,查了查伤势真伪便顺势下了台阶,免去了贺子归的嫌疑。
阎怀轩即刻宣布释放贺子归,同时口头斥责曾判官行为鲁莽,不堪重用,罚俸三个月,然后带着一大群官员、侍从潇潇洒洒回了宫。
贺子归简单收拾了下,看了眼躲在人群中长相和纪方有几分相似的主簿,急急离开了判官府。
一场闹剧就此了结,除了给幽都城百姓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外,最大的影响是外域不少人可算是闹清了这次天庭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冥王宫内各宫各殿吹灯人定,仅有的几只烛光照得飞檐屋梁影影绰绰,很难看清轮廓。
冥王宫东面是冷宫,历代冥王后宫均不丰,这片宫殿只启用过一两次。
阎怀轩尚未封后纳妃,自然是用不到。
宫中管事好像故意忽略了这隅,这里几乎无人踏足,院中的杂草长得齐腰高。
一到晚上,原本就略显清冷的地方更是安静,连个夜鸣的虫儿也不见。
阎怀轩站在漆黑偏僻的厢房里,桌上之前点亮的蜡烛被他吹熄了。
似浓墨般化不开的黑色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阵阵寒意不断侵蚀着他的肌肤。
他闭上眼睛,慢慢感受着寒意袭身的奇怪感觉。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把幽都城所有的寒都揽到自己身上,便是成冰成霜也无憾。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打算了他的思绪。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身形纤长的人快速走了进来。
见到矗立在黑暗中的阎怀轩,来人立刻高抬双臂弯腰低头,行了个标准的官礼。
“孟婆宫主事简慧娘参见我王。”
“简主事免礼。他如何了?”
简慧娘站直身体,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捧在掌心,神情凝重道:“回大王,殿下今日又发病了。恰逢贺将军遭诬陷被捉,我等未能及时发现。赶到时殿下几近昏迷,好在及时喂下孟婆汤。只是……“
察觉阎怀轩面露痛苦之色,简慧娘停了话头,怜悯望着。
每一次谈及此事,冥王便会露出那种表情,仿佛那些痛和折磨全都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她很理解阎怀轩的心情,理解他身为一个身但重任的哥哥,面对亲弟弟饱受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愤怒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