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雪语·血羽

4、第三章

　　从无梦的黑甜睡眠中醒来，若绫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中午了。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自从离开大学以来。
　　每次躺到床上，陷入一片黑暗中后，思念便会折磨着她难以安眠，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对他的情感已经如此之深了，连四年的时光都无法冲淡。
　　如今，他再一次进入了她的视线，来到的她的身边，长时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终于可以不借助安眠药抵抗黑暗带来的忧伤与不安。
　　若绫离开柔软的双人床，走进浴室冲澡，让微凉的水流带走困顿。头脑清醒后，她才想起今天下午要去工作室签合约，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做这一类事情，每次都让她感到很麻烦，而且今天还是难得的休息日。
　　更何况，昨天的异国男子让她感到不悦，似乎是叫雷德蒙，应该是新的伙伴，但那种随意的神态令人恼火。
　　关上龙头，若绫还是决定去工作室，毕竟那是她三个月的成果。
　　将头发吹干，整齐地扎起盘在脑后，再随性地挑选了一套素色的裙装，换上后在落地的镜子前整理一番，在鼻梁上架上厚重的眼镜，便出门了。
　　天，还是带着雨季特有的灰黑，在平时常去的面店里吃了午餐，店虽然又小又旧，但整齐干净，老板娘也和她十分熟悉，每次她去吃面都会攀谈一会，似是非常喜欢她那一头长发。
　　出店时，天又蒙蒙胧胧地下起了小雨，若绫撑开了雨伞，在空无一人的车站里静静等待着公车的到来。
　　坐上了仅有几人的公车，她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她不怎么想见的人。
　　昨日在舞会上与她一舞的异国人，名字似乎是雷德蒙，他怎么会在这里？
　　公车开动，对方就热烈地向她打了招呼。
　　“嗨，绫，这边坐！”说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若绫还是选择了另一边的座位。但雷德蒙还是坐到了她的旁边。
　　“不要这么冷淡嘛，绫，好歹我们也算是认识，你这样可是伤到了我的心呀！”说着，脸上带着明显的戏谑神情。
　　“请不要称呼我为绫，我想我们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份上吧，南宫先生。”
　　“马上就要一起工作了，先熟悉一下不是很好吗？”
　　“从协议上来看，我并不是工作室的正式员工，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帮一下卡特，顺便把完成了的程序借由工作室的名义转卖而已，所以我们没有熟悉的必要。”冷淡地将雷德蒙的热情拒之门外，转而把视线投向窗外。
　　雷德蒙知趣地不再开口，拿出手机开始上网。
　　老旧的公车里弥漫着机油的味道，空调的运转似乎也失灵了，若绫轻轻推开了车窗，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夹带着点点雨丝，吹起了几缕未束起的发丝，也粘湿了鼻梁上厚重的镜片。
　　正望着窗外出神，一双手突然摘下了她的眼镜，她回头，怒瞪着身边的雷德蒙，对方则是拿出了手帕，为她擦起了眼镜。
　　“不戴眼镜不是很好吗，若绫。”
　　“请把眼镜还给我。”
　　“不行，你根本不是近视，为什么要戴这种东西呢。”他抬起了头，与若绫对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心动的。”
　　若绫没有说什么，目光逐渐冷却下来，恢复为先前的淡漠不惊。雷德蒙把眼镜递还给她，车也到站了，他站了起来。
　　“看来这十年你也不是没有长进，你的眼神可真不错，时间快到了，家族里的有些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要做好准备，依修特丽。”说着便下车了。
　　若绫戴上眼镜，紧皱着纤细的双眉望向窗外，看着那头栗色的卷发逐渐离去，叹了口气。
　　终于要来了吗……

　　推开工作室的大门，若绫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会议室，但早已超出了预定时间，敲了敲磨沙的玻璃门，得到回复后就推门而入。
　　一进门，卡特不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又这么晚，这可是你自己的签约会啊！”
　　“抱歉。”虽然这么说着，但若绫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的表示，这又不是她愿意来的。
　　“若绫！”坐在一边没被注意到了买家开了口，“原来设计师就是你。”
　　回头，便看见君雨一脸惊喜地坐在一边的休闲沙发了。
　　“我说这个程序怎么那么出色，原来是你设计的，难怪了。”
　　本来接下这个任务，就是因为知道公司需要这种类型的软件，所以才认真地做完，也暗中吩咐卡特只有自己公司下定单时，才可以答应，否则，她宁可这款软件永不见天日，也决不允许它被买给其他的公司。
　　接下去的签约仪式十分顺利，在若绫本身所具有的实力和君雨的大力推荐下，公司的采购组以高价买下了这一软件。
　　签约结束后，君雨向若绫提出了下午茶的邀请，若绫点头答应了。
　　刚来到这个城市的君雨还不熟悉环境，还是由若绫挑选了一家咖啡吧，人并不是很多，两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
　　“这里是我常来的咖啡店，这里的拿铁很不错，蛋糕做得很好。”若绫简略地介绍了一下，然后向吧台后的服务员轻轻招了招手。
　　留着一头亚麻色中长发的英俊男服务员对若绫微微一笑，从吧台后走出。
　　“就知道你今天会来，还是老样子，拿铁和strawberry dancer (一种草莓蛋糕)？”说完，才注意到了坐在若绫对面的君雨，“怎么，还带男朋友来。”说着，脸色忽地一白。
　　自从三年前若绫第一次来到他的咖啡店，他就对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子产生了莫名好感，之后的每个周六下午，她都会点上一杯咖啡、一份蛋糕，静静地在店角那个靠窗的双人座上度过午后，久而久之两人便成为了朋友，当没有其他客人时，他就会坐到她的对面，一起喝咖啡，一起发呆，一起谈理想。
　　渐渐地，他发现若绫并不如她的外表那样平凡无奇，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显得神秘而不可琢磨，而她本人却在竭力地隐藏，就像是一个矛盾体，不断吸引着他，而他心中的那份好感也逐渐变成了爱恋，但他却不敢说出。
　　而今天，在她的身边却多出了这么一个男人，俊美、优雅，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白领。而且，这是若绫第一次带别的人来到他的咖啡店，多少让他有些忧虑与不安。
　　君雨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他眼中难以掩饰的沮丧和惊慌，心中了然，不由地自嘲一笑，看来，并不是只有自己掉入若绫的陷阱，不可自拔。
　　只不过，她那平凡却秀气的脸庞上，永远只有无情。
　　听了服务员的话，若绫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不要妄下结论，漠天。”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今天签约的客户，名叫夏君雨，兼大学同学和好友的男朋友。”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还是我的顶头上司。”
　　听完若绫的话，漠天一脸如释重负，原来，不是她的男朋友，不过……
　　“绫，既然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在工作室兼职的事情让他知道，没有关系吗？”
　　绫？叫得真亲密，君雨皱了皱眉，那是他只有在梦中才会喊出的称呼，只不过是个服务员，竟然敢如此叫她。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对吧，君雨！”
　　若绫的问话把君雨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若绫想要他做的，他一定做到。
　　“那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指望你可以到我的店里来，做我的西点师，真怀念你上次做给我的芝士蛋糕，比现在的那个西点师好上不只是一点点，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到我这里来吃蛋糕，明明自己做得比这里更好。”
　　什么！若绫竟然给这个男人做蛋糕！君雨浅金色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前情提要：夏君雨为中英混血），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更为亲密，心中便把漠天列为危险分子。
　　“我很懒，不想做，而且，你这里的咖啡比较好，特别是你煮的。”
　　“那当然了，好歹我也是这个咖啡吧的老板。”
　　“是个缺乏自知之明的老板，只会穿着服务员的衣服站在吧台后面。”幽幽地说着，狠狠地打击了漠天。
　　“那，那是因为这套英式的装扮比较帅，比较能吸引美女的眼球。”最希望吸引的就是她。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单身贵族？”略带嘲讽地瞟了他一眼。
　　“这个……那个……”还不是为了她。
　　两人一来一去，争锋相对中，君雨发现了若绫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特别人性化的一面，会小小地讽刺别人，会说自己很懒，不再是只有淡漠，好象随时会消失的仙子。而这样的她，似乎更加吸引他了。
　　忽然，漠天冒出了一句：“绫，你这上司怎么这么惜字如金，进店到现在，好象一个字都没有说过，难道是在为你的开除信打腹稿？”
　　若绫有些不满地皱皱眉，漠天的话题似乎总是围绕在君雨的身上，无形中把君雨定位成一个无情的上司，也许他本人并没有察觉，但在谈吐中还是显露了他对于君雨的排斥，并在若绫的面前贬低君雨的形象。
　　一思至此，漠天与平日并无不同的谈话，在若绫的耳中也显得令人厌烦，便催促他去准备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