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初醺

4、心虚

　　chapter4.

　　后来的季晚枝有些恍惚，似乎头顶的光影晃动着，让她眼前模糊一片。原来他还记得她。等回过神，姜真想把季晚枝送回家，但自己有点不方便，随口提议让靳驭野用机车送。
　　季晚枝的心猛地一跳，纵然不敢奢望，仍旧抬头看了靳驭野一眼。

　　他尚未回应，一旁的陈临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送个屁，他那车比女朋友还宝贝，别人碰都不能碰。”

　　靳驭野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橘色的火光映照着他清冽的眉眼，眼尾带着浓浓的侵略意味。刚准备表态，季晚枝慌乱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没关系，我可以打车的。”

　　回到家已经很晚，舅妈看见她问她去哪儿了，季晚枝抿了抿唇：“在同学家写作业。”
　　她很少撒谎，耳根上滚烫的热度一直蔓延到脖颈。

　　幸好对方并没有那么关心她去哪儿，毕竟这样的乖乖女怎么也不会学坏，只要不出事儿就行了。
　　舅妈看了一眼季晚枝：“你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的电话打不通，你看看要不要回过去。”
　　季晚枝点了点头：“好。”

　　她回到房间，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打开手机才发现上面果然有通未接来电，大概是她看演出太投入，没发觉。
　　季晚枝白皙的指尖攥了攥手机，犹豫了几秒钟只是回了条信息，她心想，还是改天再回电话吧。

　　作业早就在学校做得差不多，季晚枝拿出试卷，坐在桌前认真做完后拿出日记本，她扬着唇角在空白的地方画上他表演的模样，旁边一行小字写着——
　　“他的声音很动听，好像在亲吻我的耳朵。”

　　又到周末。
　　季晚枝往常只会在家里看书或者写作业，但这次姜真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出来参加漫展。这段时间姜真经常叫她一起玩，对她来说很稀奇。
　　她性格安静，身边不缺朋友，却很少有关系好到做什么都要一起的朋友。

　　季晚枝没去过漫展，她在电话这头犹豫着说：“是cosplay吗？可是我没有服装可以去看吗？”
　　她紧张地等着回应，然后就听见那头张扬的笑声，倒不是恶意的那种：“可以，不过你想cos的话我可以帮你。”
　　季晚枝“啊”了一声：“我还是……先看看吧。”

　　挂断电话后，女孩打开衣柜翻看自己的衣服，她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淡色，看上去很乖巧，挑来挑去，季晚枝也只能挑了件白色的长裙。
　　下了楼后季晚枝赶忙上了公交和姜真汇合，等到了目的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跟前，后座车门打开，她瞪圆了杏眼，微微有些错愕地看向下来的人。
　　季晚枝有些迟疑地问：“姜……姜真？”

　　对方不知道cos了什么动漫角色，服装十分帅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季晚枝也是勉强才能认出是她。
　　“是我。”她嚼着口香糖，“愣着做什么，走吧。”

　　季晚枝跟在姜真身边，感觉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进去漫展后，好多人求姜真合照，看起来她很受欢迎。
　　季晚枝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很开心。
　　她看着四周各式各样装扮成动漫人物的coser，不由心生向往，偶尔扮演别人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结束后两人一起坐上公交车，季晚枝将给她拍的照片发给她，姜真一边看一边夸道：“没想到我还带了个摄影师？”
　　姜真以前还以为季晚枝是那种最无趣的乖乖女，没想到这段时间和对方接触后发现季晚枝完全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乖学生也会上课写纸条，也会悄悄看爱情小说。
　　她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季晚枝会悄悄把自己的作业拿过去给她抄，软声软气地同她说：“记得改几个答案，不然会被看出来。”
　　她们会一起聊悬疑或者玄幻小说，季晚枝会很认真地同她探讨剧情，咬着笔眨眼：“为什么他会突然消失了呢，究竟是他不存在还是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抹杀了？”

　　季晚枝比她想得，有趣得多。

　　公交内空调温度开得有点高，幸好不知道谁拉开了一点玻璃窗，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将闷热一扫而尽。
　　姜真随口说道：“知不知道，以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好学生？”
　　刻板印象里，像季晚枝这样的乖学生永远循规蹈矩，对他们这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心生鄙夷，喜欢管东管西，喜欢和老师告状。

　　季晚枝心底有些受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讨厌了。不过幸好，姜真说的是以前，所以她垂着眼，轻声问：“那为什么你还主动跟我做朋友？”
　　姜真一听，乐了：“不是你主动的吗？”
　　“有吗？”她长睫上下颤动，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模样十分乖巧。

　　“先前在公交车上，你主动让我坐在你旁边，还有上次换座位……”姜真搜寻着证据，又说，“我让你出去玩，你嘴上说不去，晚上还去看我演出……”
　　季晚枝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好半晌才想起来公交车上那件事，完全没想到在她视角是这样的。

　　女孩唇瓣抿了又抿，犹豫了几秒后还是选择了解释：“嗯……其实之前在公交车上是因为我看到一个男的贴你很近，怕他占你便宜所以叫你过来坐的。”
　　季晚枝向来胆小，当时和姜真一点儿也不熟，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喊出那一声耗费了多大的勇气。
　　她接着说：“换座位也是觉得你好像被孤立了，不想让你难堪。”
　　姜真：“……”

　　“还有演出那件事，我不知道你也在。”
　　姜真：“……”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发现好像都误会了对方想主动跟自己做朋友，忍不住最后都笑了。
　　风刚好吹过少女的发丝，青春年少的模样仿佛在那一刹那定格。

　　过了好半晌，姜真问她：“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季晚枝坚定地点头：“嗯，我很喜欢你的。”
　　原本姜真心口有些酸酸涨涨的不舒服，因为这句话所有的一切都展了开来：“是吗？”
　　“你自由大胆、特立独行，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玩音乐也很酷。”女孩看向她，眼睛里亮亮的，带着明晃晃的羡慕，“要是我和你一样就好了。”

　　姜真只觉得奇怪，怎么人缘好成绩好在别人眼里接近完美的季晚枝也想成为别人。
　　她们这些女孩子，总是能发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想要成为别人。
　　却没发现，自己也是耀眼的。

　　那天天色暗得很早，季晚枝踩着影子慢慢地回家，享受着周围一切的寂静。
　　还没到家时手机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显示心里一咯噔：“喂，妈。”
　　“怎么不回我电话？在做什么？”

　　她咬唇，有些难堪地撒着谎，“在写作业呢。”
　　“嗯，挺好的，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吗？虽然现在才高一，但是一刻都不能松懈。”电话那头说的话基本上都是重复过的，“我每天那么辛苦都是为了你，你要是不学习能对得起谁？”
　　“嗯。”

　　好像有黏腻的藤蔓将心脏裹了一圈，接着慢慢地收紧，直到电话被挂断，季晚枝才觉得那种窒息的感觉缓解了一些。
　　她慢慢往前走，想着大人总说长大后一切就好了。
　　此刻，季晚枝也有些迷茫，她仰头看着天边缺了一角的月亮。
　　长大，真的会好吗？

　　步入三月后，南桉市天气有所回暖，原本冷清的城市也一点一点被盎然的春色侵袭。
　　校园里的粉色梅花已经缀上了花苞，远远看去粉嫩嫩的一片。

　　季晚枝午休的时候从班主任那儿开完会回来，悄悄走了这条僻静的近道欣赏梅花。
　　她踩着绿色的草坪，刚想着这儿挺适合情侣悄悄约会，就看见不远处树下似乎映着两个人影。

　　走近，她先听见那女孩有些气恼的声音：“靳驭野，我要跟你分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晚枝心里一咯噔，若是往常她一定会因为尴尬逃离这儿。但她抬头望了眼那高大颀长的身影，脚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女孩化着淡淡的妆，黑色的头发乖巧地顺在耳后，发尾烫着洋气的内扣，从背影看属于女神那一挂，正是先前参加社团扬言要拿下靳驭野的人。
　　见少年不搭腔，她接着说：“你都不挽回挽回我吗？靳驭野……这么久以来你都没喜欢我一点点吗……”
　　说着还要扯他的衣角。

　　靳驭野挑眉，手上金属质感的火机发出刺啦的声响，火焰映在他眼前，有些不耐烦地将烟扯下来，打断道：“等会儿……”
　　女孩以为他要挽回了，没想到靳驭野不解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这年头谈恋爱都不用通知他了？

　　“你……”她委屈地红了眼睛。
　　靳驭野仔细打量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让她误解的事，见她还陷在自己的脑补里，他也懒得解释。
　　少年野性狂妄的脸映在她眼底，只听见他慵懒地笑着：“真跟你谈恋爱了我能不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声调听得人面红耳赤，女孩又难堪又羞赧，慌乱地逃了。

　　银色火机窜出火苗，将指尖烟草点燃，隔着烟雾，靳驭野远远瞧见不远处偷看的人，跟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认出是那个乖学生，靳驭野熄了手中的烟，走了两步过去，靠在树边淡淡地问：“好看吗？”
　　季晚枝撞破别人的事有些尴尬：“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靳驭野敛着眼睑看她，心里嗤了一声，看到又怎么样。
　　他做什么了？
　　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女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好像是撞见了什么杀人犯作案似的，生怕被杀人灭口。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身后老师看见他们的身影，呵斥道：“那两个学生在干嘛呢，学校不是给你搞对象的地方。”
　　季晚枝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带着靳驭野一起逃跑，可后者却半点没这意思，神态轻松地在原地站着。
　　她不是丢下别人一走了之的人，也因此在犹豫间耽误了最佳逃跑时间，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见到这两人的面孔，那老师明显有些意外，如果现在靳驭野身边是任何一个女生他都可以批评，偏偏这人是上过主席台演讲过的出了名的乖学生，这两人怎么可能混在一起？
　　老师的怒火消了一点，试探着问：“你们俩在这儿干嘛？不是谈恋爱吧？”
　　季晚枝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脸已经烫得不行，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身边的男生散漫道：“您觉得，我会祸害这种好姑娘？”
　　他是混球，不是人渣。

　　“呵。”老师嗤笑了一声，“倒是有自知之明。”
　　但他也没有放过靳驭野，因为他发现对方居然又在学校抽烟，而且被看到之后仍旧叼着烟一副挑衅的模样，火冒三丈地将他批评了一顿，说他是学校里的害群之马，好好的学校氛围都被他一个人搅乱了。
　　说着说着，老师又警告他如果再有下次就给他记处分。
　　季晚枝有些担心这话太过难听，抬眼看向靳驭野，却见他没什么反应，似乎已经听惯了这些话。

　　靳驭野“嗯”了一声，嗓音不紧不慢：“劳烦您顺便通知一下我的家长，让他们也知道我在学校做的‘丰功伟绩’。”
　　“你——”
　　反正最后老师气着走的，头发差点儿竖起来。

　　周遭安静下来，风一吹，树枝上的花苞轻轻晃动。季晚枝攥着衣摆，整个人仍旧陷在紧张里，混乱之中眼前又莫名浮现他刚刚的模样，谁能想到一向冷漠的人也有那样的一面。
　　她扬起脸：“刚刚你……为什么不跑？”

　　他生得很高，靠在一旁慵懒随性，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
　　“又没跟你在这接吻，跑什么？”他站在那儿，轮廓一点点落下春日的光，不强烈却有些灼眼。
　　季晚枝看见他喉咙动了动，眼尾压着几分轻佻：“让别人觉得你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