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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二十一章 锋火照义路(二) ...

  •   骤风又起,众人但觉眼前一花,苏若的身影也突然隐入青光中不见,眨眼功夫,二人却又同时出现在剑台上,一东一西静立不动,似乎依然是大战前的模样,不同的是,那淌着清水的秋鸿剑此刻却握在了苏若手中。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彼此面面相觑,再回头时均对苏若刮目相看,以为他的功夫已胜过东里旻。场中只有苏若东里旻决叔三人清楚,苏若虽然在应变上略胜一筹,但究其内功,总是不如东里旻几十年月深日久的修习,只是东里旻因分神去迁就秋鸿剑,内力和精力都大打了折扣,所以才让苏若占了先机夺了兵器。

      东里旻哪里能咽得下这口冤气,右手轮一个满圆,力贯双臂,欺身又上。苏若不敢大意,仍是以静制动,攻其破绽中的要害。众人纷纷看好苏若,以为他此番稳操胜券,却不想几招下来,左支右绌频频遇险的却是苏若。

      原来这一次角逐,东里旻没了宝剑这个掣肘,反倒能全力以赴,尽展所能,而苏若尚未领悟秋鸿剑的用法,心中只当它是一条剑带,每每在出招时,总感觉其柔软不堪,力不达意。幸得他对空为真经的修炼已有八分娴熟,对其中物我两空的境界已悟其要旨,每到紧要关头自然而生变招,以快应快,方才险险避过东里旻汹涌狠辣的杀招。反击偶尔也有,对招中有两次,因东里旻来势太快,苏若接招时忘了秋鸿剑的模样,只作寻常之剑使用,自然而然应心而发,那剑却突地挺直刺向东里旻。东里旻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仓皇撤招。

      如此两番,苏若一经察觉,微有所悟,突忆起王铁枪派人传递的纸条上几个大字,道法自然,有无自生,猛然想道:剑身本软,注力可直,如果用力得当,定然能随心所发,可伸可曲,暗合了空为真经的精义,如将两者合一,当能有奇效。

      他心念一生,立时进入忘我境界,眼中心中便只有一柄秋鸿剑,想像与那剑心意相通,人剑合一,要它直便直,需它曲便曲,张弛有度,转折由心。苏若的圆环内力已修习得圆转如意,强弱刚柔随心所欲,一经与秋鸿剑相融,那剑果然如他所想,力度角度全随其愿,浑然天成,雪亮的锋刃常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袭而出。

      十招不到,东里旻冷汗涔涔,几次险些被那剑突然的弯曲转向刺中。在他眼中,那剑仿佛成了精,有了鲜活的生命,生出了自身的五官和意识,无论对手身形如何挪腾闪跃,总是紧紧盯着目标的要害,剑尖所向匪夷所思,比之自己的鬼魅无影更加阴魂不散。加之剑光四射,利刃森森,剑气逼人,直叫人心神俱损。

      他大骇之下,双掌齐出,拍出一股强劲的内力,趁苏若和秋鸿剑旋身闪避的功夫,急速向后飘移数尺,脚下生力,极力稳住身形,方才不可置信地望着苏若,喃喃涩语:“宝剑成精?这便是秋鸿剑的秘决?”定睛瞧去,那剑此刻依在苏若手中,却仍是软软地向地而垂,全无刚才的凌厉与霸气。

      群雄肃然而立,呆呆地望着秋鸿剑,早已被秋鸿剑宛若精灵般的鲜活震慑,皆不敢说话,唯恐一出声,便会冒犯了剑中那个神灵。便是久经风雨的决叔,也是心头震撼,不觉站起身来。

      他自然知道秋鸿剑非比寻常,却不知道这非来得如此猛烈,已能称得上是神通,难怪有宇鸣秋鸿刺破苍穹这一传说。但他毕竟见多识广,转念间已然明白,这其中的神通,原是苏若利用自身功力,对秋鸿剑掌控精准所致,当下击掌两声,大笑道:“妙极!妙极!看来秋鸿剑沉世已久,终于得遇有缘人!”

      众人回过神来,议论纷纷,场中顿时满是嘈杂的私语声。决叔张开双手微微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将众多喧哗压了下去,快意道:“鄙人认为,这位苏若侠士,已然解开了秋鸿剑的传世秘决,按之前约定,这把秋鸿剑从此便归他了。不知各位英雄,可有异议?”

      众人只得点头,望向苏若的目光,怒怅憎喜艳羡嫉妒皆有。东里旻尚沉浸在震惊与失落之中,不及回应。决叔笑了笑,扬声道:“东里堂主,可是还要一试?”东里旻神思归位,哼了一声,眸色复杂地瞅了苏若一眼,冷着脸回到之前的座位坐下。

      决叔飞身上了剑台,取下剑鞘,递与苏若,哈哈笑道:“小兄弟,秋鸿剑等这一刻已久。”苏若并未欣喜若狂,只是想着兑现了对韩三空及秋清然的承诺,心下也有几分高兴,微微躬身,恭敬道:“决叔大气割爱,晚辈佩服!”双手接过,还剑入鞘,再行了一礼,回到木婕身边。木婕悄悄做了个鬼脸,面上也是一片喜色。

      决叔挺立于台上,目光绕场一周,将名雄扫视一遍,扬声问道:“名剑终有归宿,真是可喜可贺!但不知在苏若侠士之前,各位是否与鄙人一样,虽对秋鸿剑钦慕已久,但手握宝剑,却始终觉得力不从心,俨然一个被排斥之人?”

      台下众人俱点头称是。决叔又道:“秋鸿剑现世以来,软若缎带,我们浩凝阁施尽上下之力,始终不能掌握施用门径,今日在各位手中,也是一般情形。我们只道是宝剑无用,却不想到了苏若手中,这剑瞬间宛若有了生命,人剑合一,浑然天成,由不得我们不服。由此看来,问题并不在宝剑身上,而是在握剑之人的身上。各位认为此话对否?”

      众人又齐齐点头。苏若却是心头一荡,暗恃决叔话里有话,似乎另有所指,转头去看木婕,见她眼中也尽是疑惑。

      决叔又道:“我们习武之人,堪比宝剑,却又不如宝剑。”见众人面面相觑,微微一笑,继续道:“我们一身高强武艺,如宝剑之利刃。宝剑锋利,却不是人人可使,而是一直在等待有缘之人。我们呢?从小勤学苦练,却是否想过,习武为何?”

      群雄心中各有答案,争权夺利,攀附权贵,荫妻佑子等等,但这些略显龌龊的小心思,却不便出口。台下有人叫道:“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决叔点点头:“对,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乃是我们武林中人的行事准则。但为何要去行这个侠仗这个义?是不是因为我们身边便有多行不义之人?为何要去锄强?是不是因为身边尚有欺凌弱小之事?这些不义之人欺凌之事何以存在?是不是我们身处的这世道存在弊端?习武之人若是不修己身,忘了习武的本分,便会沦为造成这种现状的帮凶!如这宝剑,在懂它之人的手中,便不负名剑之誉;如不幸落在小人手中,便成为乱世的祸害。各位英雄,你们是愿守护自己的名誉,如秋鸿剑一般找到自己的归宿,还是想做那恶蛇狼虎的工具,为万世所唾?”

      台下有人听得血脉偾张,多个声音纷纷叫嚷,有的道:“自然是守护荣耀,为武林正名!”有的道:“谁要做那遗臭万世的事,我第一个不饶他!”有的道:“决叔,说吧,我们该如何做?”有人不解决叔用意,不置可否,只有东里旻一行人,脸色愈发难看。

      决叔挥了挥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又道:“浩凝阁自创业以来,便一直以侠义为先,穷己之身,求太平之境。心念虽坚,但对如何净化武林风气、应对复杂世事,也觉力不从心,所以,我们于山巅的义路堂备下薄酒,愿与有志之同道共同参详。若有此心,请上山一同用餐,共商来事。”转眼瞥一眼东里旻等人,淡淡笑道:“今天的品剑会使命已成,此会即散,若有他事,浩凝阁不便相留,在此便预祝一路顺风!”

      群雄闻声谋动,有的即刻招呼着手下的弟子,与友帮谦让着随浩凝阁引路的弟子上山而去;有的不愿卷入两个大帮之争,趁着无人留意悄悄下了山;有的原地未动,假装整理行装,却斜眼窥着幻魅堂一行的举动。

      东里旻站起身来,对决叔呵呵两声,冷笑道:“阁主下了好大一盘棋!却不知恶蛇是谁?狼虎又是谁?”决叔轻描淡写道:“鄙阁见识浅薄,让东里堂主笑话了。恶蛇狼虎之语,不过一时兴起,作对比之用,并非特有所指。东里兄,愿上山品茶否?”东里旻哼了一声,举步向山下而去,章一影乌雷林等人紧紧跟上。

      木婕与苏若早已起身,默看场中人头攒动。木婕轻声道:“若哥哥,这决叔诟病世道,别有用心,我不喜欢他,咱们下山去吧。”苏若还未回答,却见决叔含笑望着自己,已即将走至面前,忙微微躬身,叫了声:“决叔!”

      决叔将他从上自下打量一番,隐隐有欣慰之意,和蔼道:“苏若,随我上山去坐坐如何?”苏若看一眼木婕,见她别开脸望向远处,脸上甚是不悦,便回道:“决叔,晚辈迟些便来。”

      决叔点点头,看了看木婕,眼神耐人寻味,转身缓步向山上走去。骆风来上前几步,对苏若道一声:“苏公子,决叔等着你,你一定要来。”见苏若点了头,告辞而去。

      木婕跺了跺脚,转身便走,苏若一把拉了她,为难道:“婕妹,我有些事情,需向决叔问个清楚。”木婕顿了顿,咬了咬牙,挣脱了苏若,脚下连点,径直奔向山下。

      苏若有口难言,眼睁睁瞧着那抹白影飘向山腰,却不想路旁突然闪出一人来,拦了木婕,躬身说话,并伸手指向后方。木婕立了半晌,似是有所思虑,之后终是朝那人所指方向走去。苏若瞧得清楚,这半路闪出的程咬金,正是自己将上剑台时前来传递王铁枪纸条的那个劲装男子。

      苏若知木婕无险,便向着山顶义路堂而去。他一路心事重重,不知见了决叔,该如何开口相询,是以走得极是缓慢。行得一程,眼前山高崖陡,云雾如堤溃洪泄,排山倒海一般翻滚下涌。云瀑巅端处,隐约可见一片红色的巍峨楼宇,似与天齐。

      苏若迈入云瀑之中,寒意沁心,四周一片浑茫,惘然不知自身所在。他闭了闭眼,既不喜欢这迷津一般的感觉,却又有些害怕走出这片浑茫。这片浑茫的彼端,便端放着他长久以来追寻的真相。那个即将揭晓的真相,会是他想要的吗?

      登上院前的台阶,从大门处放眼望去,灰石砌路,几丛青草随风摇曳其旁。路的尽头,正中一间高大殿堂,木匾上书“义路堂”三个大字。踏上石径,堂内喧杂的声音已穿空而来,苏若略为凝神,那声音便甚为清晰,一字一句传入耳中。

      但见得一个声音道:“阁主话中之意,我们自然都懂得。只是眼下这世道虽乱,不如人意,我们却能奈之如何?”苏若识得,这是龙自识在说话。

      却听骆风来的声音响起:“换一个世道。”龙自识惊道:“如何换?”骆风来道:“事在人为,世道也为人所造。既然缔造这世道的人不能体恤天下,那我们就推举一个能造福天下的人来,重造一个理想世道。”

      房中窃窃声四起,有人叫道:“此人自然非决叔莫属。”堂中突地安静下来,决叔沉声道:“我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当此大任?不过,我倒知道一人,他胆略过人,任用贤才,惩治贪腐,宽缓刑罚,极得民心,契合这个人选。”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谁?”

      决叔缓缓道:“晋王李存勖。”

      堂中一时沉默,半晌有人试着问道:“晋王与大梁多年争战,拥护他,这可是谋逆,视为不忠。我们武林中人虽少涉政事,但也鄙弃不忠不义之人,此举,恐为整个江湖不容。”

      决叔冷笑道:“何为忠?顺应当今朝廷便是忠吗?大梁的开国皇帝朱温,初时本是黄巢手下,与大唐为敌,后来见黄巢势弱,便杀了临军归降大唐。大唐对他委以重任,他却步步为谋,身居高位而不知足,先是挟持天子,残害忠良,一手炮制白马驿之祸,后更是野心昭然,演了一出禅让闹剧,巧取豪夺了李氏天下。种种行径可与忠字有半分相关?他先对黄巢不忠,后对大唐不忠,乃是天下第一不忠之人。朱氏一族也延承其志,为了争夺皇位,弑父杀兄,血溅宗谱,实为中原第一不孝之人。对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愚忠,难道便是江湖推崇的吗?我们武林中人难道不觉得愧对天下吗?”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决叔清了清噪子,声音和缓道:“晋王虽本姓非李,但他祖上有功,受大唐天子赐李姓,编入宗室谱籍,便是堂堂正正地李氏皇族,得天下认可。晋王年幼时,天子唐昭宗便以为其乃大唐之国栋,嘱其忠孝于李家。晋王牢记唐昭宗的嘱咐,以复兴李氏天下为己任,此为不忠,何为忠?我们祖上皆为大唐人,且二十多年前,己身亦属大唐,而今随其为唐复仇,乃是对先祖大大的忠孝,天下有何人能质疑?”

      堂中又是窃声四起,已有不少的声音附和决叔,凤丽双娇俏的声音清越入耳:“敢问决叔,就算我等有心拥护晋王,却不知晋王是否愿意接纳?”

      决叔微笑道:“晋王求贤若渴,自是欢迎。”凤丽双再道:“晋王果真愿为唐复仇?”决叔坚定道:“千真万确!不瞒各位,晋王接受诸镇劝进,已于近日在魏州称帝,沿用‘唐’为国号,追赠父祖三代为皇帝,与唐高祖、唐太宗、唐懿宗、唐昭宗并列为七庙。如今世上已无晋王,只有唐帝。如果各位愿追根朔祖,鄙人愿作个引荐人。”

      苏若离义路堂尚有十余丈,当下不便入内,步伐愈发缓慢。浩凝阁的弟子许多虽不识得他,但品剑会上苏若大展神威,与秋鸿剑人剑合一大战东里旻,此事众所周知,已成传奇。

      所以阁中弟子一见他手中所持的曾经的镇阁之宝秋鸿剑,便已知他的身份,义路堂廊下的护卫远远看见,便高声报道:“苏若侠士到!”即刻有人上前来迎。苏若推却不得,只得随了来人穿过中庭,刚刚跨入堂中,便见那许多英雄纷纷自座中站了起来,拱手为礼,仪态甚是恭敬。

      决叔坐于上堂正中,含笑招手道:“苏若,坐到我身边来!”苏若不便推辞,与座中各位豪雄一一谢礼,移步到决叔右边,从容坐下。

      群雄也坐了,齐齐将目光聚集苏若身上,意欲从中看出其绝世武功的由来。龙自识忍不住率先开口:“苏公子,你适才与东里堂主的那一场大战,精妙绝伦,真正叫人大开了眼界,却不知所用是何种神功?师承何处?”

      苏若环顾四周,见众人目光殷切,知他们都怀有同样的疑问,笑了笑,胡诌道:“非是在下功高,实是运气绝佳。也不知为何,一将宝剑握于手中,脑中便自然生出种种使法,却不是小弟在驭剑,实是宝剑在驭我。决叔在台上说得对,秋鸿剑是神剑,是它选择了我,也许是与小弟有缘。”

      对此番轻描淡写的措辞,众人自然难以信服,正待再问,决叔却摆一摆手,止住了场中的喧嚣,含笑道:“今日天气已晚,苏若刚历经一场大战,势必有些累了,各位有话,不如明日再叙。”转向苏若:“场中多是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你尚年少历浅,恐怕多不相识,决叔引荐你认识认识如何?”苏若点点头。决叔当下便一一为他引见座中众人,不过一堂之地,却是半个江湖都在其中。众人相见完毕之后便各自散去休息。

      苏若心中纵有百般疑问和猜想,在众人面前却也不便求证,只得暂且按捺了下来,随引路的弟子先行回房。刚刚喝了口水,便听见有人轻叩木门,拉开来,却是骆风来,奉了决叔的令前来请苏若书房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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