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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七章 往事不堪忆(上) ...

  •   苏若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张妈为自己苦心孤诣地做了这么多,自己在她身边生活多年,却一直被蒙在鼓里,难道这都是为了赎清她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过?

      苏冲被他喝得愣了一愣,苏原却又接了话,恨声道:“张妈就是罪魁祸首,所以当她生病时你来求我们,以为我们会救她,想得真是天真!我们就是想看着你低声下气求告无门,看着你眼睁睁失去最亲的人却无能为力,看着你在后悔的泥沼里苦苦挣扎痛不欲生,这样我们才快活,才开心!”

      苏若看着他们狰狞扭曲的面目,心下寒凉一片,却也厌恶不已,当下移开眼光不再去瞧,拱手对其余众人道:“闻叔,各位兄弟,苏某暂且先行一步,大家保重,后会有期!”牵了木婕的手,转身大步而去,众人含泪相送。

      木婕轻声道:“你就这么放过这苏氏兄弟二人?依着我,定要好好惩罚他们一番!”苏若淡淡一笑,道:“被一个一直踩在脚底下的人所救,难道不是对他们以往所有的鄙视和无礼最大的处罚吗?他们从此将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并为此寝食难安。”木婕歪头一想,笑道:“的确如此!你这招既显摆了既往不咎的大度,又对他们施以了无处可逃的责罚,高!”

      二人相视一笑,步伐轻快了许多,突听得一声清喝:“小心!”背后飒然风响,二人齐回身来看,见一支羽箭扑面而来,未及反应,半空里已伸出一只手来,迅捷无比地抓住了那支羽箭。随即白影一闪,一个白衣公子旋身落在他们前方,长身玉立,右手捏着羽箭,背对他们,面向镖局众人。

      镖局众人一个个张大了嘴,眼光直愣,惊疑交集,仿佛看见了什么奇怪之物,间夹几声喃喃的惊呼:“又来一个……苏若?”

      木婕却是一喜,正欲开口相唤,突地似想起了什么,闭了双唇,低头将秀发几把抓乱,垂下几络发丝飘在额前。

      苏若甚觉奇怪,正欲开口相询,却见木婕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言语,当下疑窦重重,却也不便开口,耳畔听得那个清朗的声音斥道:“你们竟然狠毒如斯!别人救了你们镖局,你不思酬报倒也罢了,反而恩将仇报,暗箭伤人,出手即是直取人命。如此行径,与虎狼何异?”却是那个白衣公子。

      射箭之人正是苏原,弯弓尚握在他的手中,一箭不中,又听得白衣公子厉言喝斥,无语可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带着几丝惶恐和惊惧,愣在原地。

      苏若轻叹口气,抱掌对白衣公子道:“多说无益,由他们去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那白衣公子手腕一抖,羽箭从他手中激掷而出,不偏不倚,穿过苏原的指间,堪堪射断他手中的弯弓,插入身后的泥土中,准头之精,力道之大,实是非比寻常,吓得苏家兄弟面若白绸。一箭之后,他不屑于与他们再话,转身过来,回礼笑道:“苏兄不必客气。”

      苏若脑中轰然一响,觉得有什么极是怪异,却又不甚明白,还未说话,听到木婕咳了一声,低头颔首,拱手为礼,直着嗓子粗声粗气道:“多谢恩公搭救!敢问恩公大名,今后好涌泉相报!”

      白衣公子微皱眉头,盯了她的面容仔细端详。木婕却把头垂得更低,将双手高高抱在上方,极力遮住头部。白衣公子噗哧一声笑道:“别装了,婕妹,我认出你来了!”

      木婕哈地一声跳了过去,挽住白衣公子的胳膊,笑道:“不好玩不好玩,末哥哥,你假装认不出我不行吗?”白衣公子伸指弹她一个爆头:“这么大了,还如此调皮?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矜持矜持。”

      木婕歪头一笑,不以为然道:“什么矜持?那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自己瞎想出来约束自己的,她们不知道天下这么大,可以看的那么美妙,可以吃的那么鲜香,可以听的那么悠扬,可以走的那么远长,想见识的那么多,循着真性情穷其一生都怕来不及,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矜持去敷衍他人?”

      白衣公子摇头叹息:“真是个野丫头!就你歪理多。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幅模样?好丑,全不似以往的清爽。”木婕笑道:“说来话长,这会儿不说了。对了,过来,我介绍一下,”放了手将苏若拉到跟前:“这是苏若,我闯荡江湖的难兄难弟。苏兄,这是柳末,我四娘舅的公子,我的表哥。”

      柳末道:“苏公子,幸会!你们打斗一番,也应是累了,我在附近有处水榭,不如先去那里休息休息,我们好好叙叙。”木婕拉了苏若便走,道:“去去去,末哥哥的横波榭美极了,我每次来许州都想去那儿玩一玩,只是末哥哥总也不提。这次我傍着苏兄,一定要跟着去好好玩个够。”当下三人丢下尚在原地惊疑和发愣的镖局众人,说说笑笑,起步东行。

      出了柳树林,路过一片满是野花的空地,行了半柱香时间,便见着一方湖泊,湖面上微波轻漾,薄烟柔翠,几只水鸟穿破雾岚而来,掠过水面,扑腾着飞向柳林。湖边几棵苍古的青槐,树下系一只木舟,再往前有白石砌路,尽头数株修竹,翠绿遮映着几楹竹舍,约有一半悬于水面上,自然便是柳末的横波榭了。

      木婕笑道:“弱柳青槐拂地垂,幽忧子这句诗,当是末哥哥这水榭的写照了,若是热闹一些,还放个美人儿在这里,下一句佳气红尘暗天起,便真真贴切极了,竟似他来过这里一般。”柳末笑笑,却不说话,只将他俩让进房内。

      二人进得竹舍,一眼督见墙壁上挂着四只色彩斑斓的纸鸢,却没能瞧见柳末如玉的脸上适才竟现出一团红晕,只是一闪而逝,消去得也极快。

      三人在桌边坐定,柳末倒了茶,瞧着木婕皱眉道:“好好的一张脸庞,竟糟蹋成这副模样,你也好意思到处招摇?屋内尚有热水,还不快去洗洗?”木婕咬唇轻笑,转身进了里屋。

      柳末苦笑,对苏若道:“我这妹子,就是这般无法无天,这世上尚未有人能管住她,苏兄切莫见笑。你们远行而来,应是有些渴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此时一说,苏若还真觉得有些口渴,也不客气,端起面前的茶水便一饮而尽,不觉又瞧见了壁上的纸鸢,开口问道:“柳兄幼时也是喜欢放纸鸢的么?”

      柳末颇觉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见那几只大大的纸鸢,当即醒悟,笑道:“这些是我六岁之后,祖母送给我的,每年都送,有些已坏了。其实我已记不得儿时是不是放过纸鸢,想来是祖母见别的孩子喜欢纸鸢,便以为天下小孩子都一般喜好,所以便年年相赠。”

      苏若笑道:“你祖母定是极疼爱你,在她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可爱的孩子,所以即便你已经长大了,仍然是送纸鸢。真羡慕你有这样的祖母!”

      柳末笑笑,并不深谈,道:“许是如此罢。我已为苏兄准备了一盆水,苏兄可去洗洗脸,稍涤途中风尘。”苏若谢道:“柳兄真是体贴入微,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循柳末所指进了客房,将脸上的妆容粗粗洗去,略作安顿,便又步入厅堂。

      这一出来,与柳末两两相对,那种奇异的感觉又突地冒了出来,就像暗房里透进来的丝丝光亮,想抓住,却无论如何抓不在手中。那柳末也是如此,盯了他半晌,蓦地笑道:“我见婕儿易了容,料想苏兄也应是如此,只是看不出真实面容是什么模样。这会儿看到了,却不想将自个儿吓了一跳,虽说以苏兄这般人物自然是一表人才,但却总感觉有些怪异。苏兄可是如此?”

      苏若点点头,正欲说话,旁边门帘一挑,木婕走了出来,见他二人呆立着相互打量,噗嗤一笑,将二人拉至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递与二人。

      这二人有些愣怔,接了便端至口边,正准备喝下,木婕在一旁清朗叫道:“且慢,”伸手将二人的茶杯盖住,压回桌上:“这茶可不是让你们喝的,是我特意倒来,让你们看看杯里的影儿的。”二人低头一看,茶水晃荡着现出一个影来,时宽时窄拉扯着面目,待稍静一些,那模样影影约约浮出来,眉眼依稀是对方的样子,当下恍然大悟,却又吃了一惊,原来二人竟是长得极为相像,难怪当时镖局众人那般惊愕。

      木婕笑道:“怎么样?两位兄长,这下明白了吧?我还曾在颖州错将苏兄当作末哥哥,帮他追了一个侠盗好长一段路,后来停了一想,末哥哥一向深居浅出,是翩翩佳公子的典范,怎么会颇为落魄地出现在那种江湖场合呢?但总是耿耿于怀,忍不住回头去查看,因此与苏兄结识,共同行了这么长的路。”

      柳末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弟今年十八,是许州李子方之子,柳姓随母。不知苏兄年庚几何?家住何方?”苏若却略为迟疑,歉意地笑道:“不瞒柳兄,小弟自小是个孤儿,颠沛流离四处流浪,后来被义父在颖州发现并带回邓州抚养,所以原籍何方今年虚岁都无从得知。”柳末立即抱掌道:“抱歉,苏兄,小弟实在不知,是以唐突了。”

      木婕于一旁叫道:“好啦好啦,两位兄长别在文绉绉地抱歉过去抱歉过来啦。我肚子饿了,末哥哥,家里来客了,你就让人家干坐着么?”

      柳末笑道:“小馋鬼!你是女子,烹煮应是你的事情,快去东厨。”木婕娇笑道:“末哥哥又不是不知道婕儿,自小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外晃荡也是只找酒楼茶肆,什么时候自己动过手啦?倒是你,本是大少爷的命,却偏偏什么都要自己来,自然练就一手好厨艺。”

      柳末站起来一点她的鼻尖:“强辞夺理!走,去帮我打打下手。”苏若笑道:“虽然小弟不通厨艺,但帮着添柴烧火还是不在话下,何况你们都去东厨了,我一人呆着甚无趣,不如一起去东厨热闹热闹。”

      三人一路说笑,到得厨房,一人添火一人烧菜,只有木婕什么都不想干,负手在房内四下察看,蓦地看到窗户旁竟然置着一只茶杯,杯里插着两支野花,小丛蔥青托着三五点杏黄,小巧玲珑,散漫随性,在阳光里自由开放,瞧得人甚为欢喜。

      木婕端详片刻,明眸一转,转身走到柳末身边,用手掩唇清咳一声,正色道:“末哥哥,从实招来,你可是有意中人了?”柳末正在切笋,闻言吓了一跳,脸色急速绯红,本能辩解道:“婕妹又调皮了,竟拿哥哥打趣。”

      木婕哼了声道:“还不承认?你瞧,那是什么?”纤指一拨那茶杯里的野花,璨然笑道:“你一个男儿家,什么时候学会惜春护花了?这定是哪个女子所为。何况我一到横波榭便注意到了,屋里纤尘不染,一丝不乱。虽说你素日也极为整洁,但还没到这个略带变态的地步。说说,是哪个美人儿啊?”

      柳末低头思了半刻,抬头时红晕已褪,淡淡一笑,道:“好吧,说说也无妨,她叫乔秋沉,是我近日结识的一位红颜知己。”木婕大为好奇,道:“你们怎么结识的?她住在哪里?长什么模样?这会儿在哪里?快叫来我看看!”

      柳末哭笑不得:“有你这么心急的么?她此刻不在这里。今日倒是来过,后来有人来寻她,说有急事需她回去,我便送她到青柳湾,看她上了马车走远,方才回转。回程刚走得几步,遇上你们与那五人恶斗,便于隐蔽处旁观,见你们并无败象,故而没有现身。后来见威长镖局那栗衣公子暗算苏兄,甚为不齿,这才出手阻止。想要见她?你便收心在这里呆上几天。她隔段时间便会过来,到时自然便能见着了。”

      木婕道:“咦?她明日不过来么?”柳末道:“她并非每日过来,有一阵子会天天过来,然后消失几天,如此循环交替。至于缘由,我也不知,试着问过她,却也问不出来。”

      木婕听了这话,觉得似曾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索性抛开不论,当下笑道:“原来还这般神秘!好啊,我就在许州呆几天,看看你这红颜知己如何倾城倾国。”

      晚餐不过简单的几个小菜,三人却吃得甚是热闹。尤其是木婕,坐在两张一般模样的清俊脸庞中间,虽是早已明了,却依然甚觉奇异,歪头看看这个,再扭头瞧瞧那个,碗中米饭竟没能吃下几口。苏若视若无睹,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扒拉饭菜。

      柳末吃得两口,并不瞧她,悠然说道:“不是嚷嚷饿了吗?还不快些吃菜,再瞧,菜都没了。”木婕索性放了碗筷,以手支头,两下频频转眸道:“虽说和你俩都分别用过饭,不过同处一桌却是第一次,坐在你俩中间,就好像和两个末哥哥或两个苏兄在一起,只是分不清是末哥哥有分身法呢,还是苏兄变了俩出来,这感觉特别不真实。”

      柳末忍不住弹她一个爆头:“这下真实了吧?”木婕抚额叫道:“苏兄你别动!你一动我便认为会再来一个爆头,就像前一个的慢动作。”柳末一口饭差点笑喷了出来,极力忍耐,却将一粒米饭憋入了鼻管,硌在里面甚觉难受。苏若也放下碗筷,捂着嘴抿笑。木婕不满道:“看嘛,一个爆头一个笑,分明是同一人使了坏在得意猖狂。”二人再也忍不住,一个撑桌笑弯了腰,一个笑得伏在了桌上。

      木婕却一脸无辜,嘟嚷道:“有那么好笑么?”柳末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正色说道:“婕妹,不许再说话了,让我们好好吃顿饭罢。”

      木婕重新拿了碗筷,扒拉了两口,侧头又仔细端详了两人一番。苏若笑道:“木姑娘还没瞧清楚么?”木婕索性放下了碗筷,道:“其实你俩也并非一模一样,仔细看看,还是有些不同的。”两人大奇,互视一眼,齐声道:“哪里不同?”

      木婕道:“末哥哥和苏兄脸型轮廓如出一辙,眉眼鼻唇的间距也一般无二,眉型小异,朗目相似,所以乍看之下,仿若一人。但末哥哥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温文儒雅,风流韵致浑然天成,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形容颇为贴切。苏兄却是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英挺俊朗,因历尽沧桑,自有一股桀骜不驯奔放不羁的气度,望之有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之爽气。你俩是形同神异,初初一看难以区分,相处久了便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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