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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廿六·第一 ...

  •   “清言这个祸害已身受重伤,赶紧给我追!务必在掌门回来之前把他抓住!”随着一声话落,一众穿着白色道袍的门生四散开,或御剑或奔走。

      五年前,掌门还不是掌门,清言还是沧鹤观德高望重的道长。谁都没料到这个宛若出世的道长在掌门之争败北后竟投入了鸩楼门下。

      鸩楼,乃是天底下臭名昭著的毒门邪教。真刀实剑的未必能打得过别人,便凭卓然的轻功本事和下三滥的放毒手段害人于无形。至于杀什么人,在何处杀人,用哪种毒,全看那人当时的心思,可谓恶之又恶。如此一来便使得众门派谈之色变,人人喊杀。

      三年前,鸩楼的老门主遭到反噬,暴毙身亡。沧鹤观道长潇寒带领正道门教趁机追杀,好巧不巧的,鸩楼新门主正是那叛变了的清言。两人拔剑相向,眼看着潇寒道长的剑要扫到清言的颈项了,只闻清言唤了声“师弟”,那把要置人于死地的剑便停了下来。沧鹤观也因此事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此潇寒道长游历更甚,四处寻找鸩楼门徒的下落。

      又是一年秋风起,黄叶落。潇寒牵着匹白的泛着光的马走在落凤岭的古道上。

      又是一年寻不得,上次一战后,整个鸩楼仿佛消失了一般,除了偶尔能听到些施毒害人的传闻,此间从未有谁知道过他们的下落。

      “哎,你们听说了没,昨日夜间妖孽清言在沧鹤观被人撞见了!”

      “有此事?他去做什么?”

      “这倒不知,不过估计十有八九是为了当初掌门之争的事,师兄败给师弟,任谁心里都过不去!这几年也没见他有过什么动静,一出来便直奔沧鹤观,多半是要去报夺位之仇的!”

      “他还敢回沧鹤观,真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那人可抓着了?”

      “嘶……没有,潇寒道长又去游历了,整个道观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能同清言过上几招的不就只有他一人了吗?据说是受了重伤的,估计也活不久了。”

      “呵,自己送上门去的,看来也是活腻了,想当初有多少江湖义士惨死在鸩楼妖孽手里的?此番真乃天助正道!”

      此处离沧鹤观不甚远。潇寒眉头一皱,顾不上听他们再说什么,策马而奔一骑绝尘。

      道观内一片混乱。小道士们提着剑背着拂尘挨着屋子的搜,就连树梢上,草丛里,清池内都没放过。几个德高望重的师叔也查过了掌门内殿,皆是无果。

      沧鹤观傍山而立,山下便是一派繁华的市集。潇寒到了人多处实在是不好再骑得飞快,只得把马拴在一户客栈旁,而后跨着步子朝道观赶。

      他心里急得很,五年了,五年来多少次在梦中惊醒。他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掐他的脖子,抽他的皮肉,告诉他这三年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哟,这位公子生的如谪仙一般,可是特地下凡到我们这追香楼追香的?”一勾栏女子抬手拽住了潇寒的袖子,“公子,奴家花名花仙,您瞧瞧我是不是您那神殿里下凡历情劫的牡丹呢?”

      潇寒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熏得头疼,“这位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也不是什么谪仙下凡,眼下还急着赶路,还请姑娘放行。”

      “还赶什么路,相逢便是有情缘的,您就是随花仙进屋子里坐坐,小酌两杯,那花仙也能是死而无憾了。”

      潇寒皱着眉,若不是瞧她是个姑娘家,恐怕早就把她推到一边去了。“姑娘,还请自重。”他这话一出口,楼里又围过来几个姑娘。

      “公子,哪有您这么不识风月的,您就赏个脸,陪陪姐妹们。”

      在此处被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刚要发作,一抬眼瞧见二楼有一着月白色长袍之人,看身形似乎是……清言!于是冷声道:“放开。”说罢一甩手,大步走进了追香楼。

      “嘁,装什么清高,生得一副好皮囊便真以为自己是上仙了?”

      “到最后还不是乖乖的进了这追香楼?”

      潇寒觉得自己此刻快要炸裂了。

      月白袍身形一晃,进了二楼一间屋子,人太多了,潇寒有些没看清。他顶着身边莺声燕语,推开面前馥香蜂蝶,走到二楼廊上。毫不顾及礼节的推开第一间屋子,不是。

      第二间屋子,也不是。

      第三间屋子,一个满面油腻之人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姑娘,也不是。

      第四间……

      第五间……

      ……

      终于在一个他数不清是第几间的屋内见到了负手而立的月白袍人。

      月白袍听到开门声回过头去,“你是何人?”

      潇寒一怔,“走错了。”不是,这个人也不是,难道是时间久了,久到自己已然忘了他的模样了?潇寒苦笑一声,退身出门。

      他有些不甘心,恰时瞧见隔壁房里走出来一郎中。真是世风日下,郎中都背着药匣进出勾栏之处。可笑,可笑至极。心下也有些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叫郎中这般打扮便赶来此处?

      潇寒走过门口,闻到一丝血腥味。

      “据说受了重伤,估计是活不久了。”这句话应景的盘进他脑子里。

      那郎中下了楼,他没做多想,一闪身进了屋子。屋内的血腥气果然更浓郁了。

      床上平躺着一人,他瞧了个侧脸。

      清言!

      “师兄啊师兄,我总算是找到你了,可多亏了旁边屋里那人了。”

      清言没说话。

      “师兄,你可知这些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睁眼闭眼全都是你。”

      清言没说话。

      “师兄,这几年你在鸩楼里可算过得逍遥自在?我听闻你们门里如花似玉的姑娘居多。”

      清言还是没说话。

      潇寒眯了眼睛,压着步子走到床边。只见床上之人面色惨白,表情痛苦。

      “清言?清言?”怎么唤也不见醒。“来人!快来人!”

      鸨母听到喊声赶紧跑上楼来,进了屋子随即惊了一身冷汗,“您怎么进这屋来了?快出去!”

      潇寒厉声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您可管不着了,赶紧出去!”
      潇寒抽出佩剑,冷笑一声,挑着眉问她:“你说还是不说?”

      鸨母惊道:“公子饶命!这人是昨日夜里来的,本见他浑身是伤,奴家不想收他,可……您也知道,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他银子给的又多……”

      “郎中才来瞧过?”

      “是……本这位爷是不让请郎中的,奴家实在是怕他死在这里晦气……”

      “就算是你们追香楼的人全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明白吗?”潇寒又冷笑一声,“这个人你就当没见过,这件事你也当没发生过,哪日我要是听见有人传了……我这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鸨母如啄米的鸡一般连连捣头。

      而后,潇寒揽着清言破窗走了。

      鸨母惊魂未定,又心疼极了雕花的窗子,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清言,你可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你还没瞧见我对你的恨意呢。”

      沧鹤观。

      “刚刚是什么飞过去了?”

      “你看错了吧,我怎么没瞧着?赶紧找吧,要不然师叔又该骂人了。”

      掌门内殿。

      潇寒把人放在床上,恶狠狠的盯了半天,然后解开那人的衣服。

      “谁干的?清言,你告诉我,你身上都是何人所伤?”

      清言依旧没说话,只是袒露着上半身的十几道剑伤。

      他将人翻了个身,“背上也有……师兄,你快起来,快告诉我是谁伤的你?”

      见床上躺着的人还是不说话,潇寒眸色转冷,“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护着他了。我四岁入观,同你一处呆了十五年,你什么性子,没人比我清楚。”

      “还不说话是不是,那我便自己去查了,查到了,不管是谁……师兄,到时候你可别求着我饶了他。”

      潇寒在怀中掏出一颗药塞进清言嘴里,随手把人手脚绑上,布了结界。

      沧鹤观门阙。

      “掌门回来了!快去通知泽央师叔!”

      几个小道士毕恭毕敬道了句:“掌门。”

      潇寒面色柔和,擒着笑意,“云灜,为何要去唤泽央师叔?道观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回掌门,昨日夜间清言师叔,不,清言那个祸害来观里了。”

      “哦?他来作甚?”

      “云灜不知,不过掌门放心,几个师叔合力把他打成重伤。”

      潇寒点点头,依旧笑着,颇为关切道:“可有人受伤?”

      “这倒没有,说来好生奇怪,清言师叔只管躲着,未曾还过手。”

      “那他人呢?”

      “……弟子无能,叫人给跑了。”

      潇寒揉了揉他的头,缓声道:“无妨,你们没伤着我便放心了。”

      泽央听到潇寒回观的消息后皱了皱眉。湛舒叹了口气,“师兄别恼了。这次没能捉到人,还有下次,再者,清言师兄这几年也并未害过人。”

      泽央暴起,“你还替那个祸害说话!这几年我们沧鹤观被人瞧不起,还不是他害的?怎么你这性子跟他一样没用?”

      河竹无奈道:“别吵了,快去门阙迎掌门吧。”

      这两人一急一缓,可莫名的凑到一起泽央就总是大动肝火,泽央一生气,湛舒就不做声了,最后他只能一个人恼着。

      “恭迎掌门!”

      潇寒摆摆手,道:“诸位师兄弟不必行此虚礼。对了,我刚回到观里就听几个门生说大师兄回来过了?”

      “……”

      潇寒从小是跟着清言长起来的,众人深知他对与清言鸩楼一战之事耿耿于怀。

      “嗯,回来过。整个道观上上下下我们全都找过了……请掌门责罚!”

      潇寒叹了口气,“泽央师兄,你这是折煞我,师傅此时不在观里,咱们还以师兄弟相称不好吗?”

      “既然潇寒师弟都这么说了,那师兄你也不必拘礼了。”

      “……”

      “寒师弟,大师兄虽然回来过,可并未伤及任何人,只在掌门殿外面转了转,湛舒以为他并没什么恶意。”

      泽央听了这话又起了火,“你还说他没恶意?深更半夜在人门前鬼鬼祟祟!你可别忘了,鸩楼现在他是门主!”

      湛舒轻笑一声,“央师兄也别忘了,昨日你们拔剑相逼时,他可是未还过手的。以大师兄的功力,怕是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你!”

      潇寒被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道:“二位师兄别吵了。大师兄秉性纯良,我信他入了鸩楼也是有苦衷的,只可惜怎么也寻不见他,更是没机会问到缘由。”

      “潇寒!”

      “我今日才回观里,身子有些乏了。央师兄,诸位请回吧。”

      五年前的掌门之争,最后留下来过招的只有清言和潇寒两个。

      “师兄,早知你这么能躲,当初鸩楼一战我就不该留你,或者你早该下毒杀了我。”

      “今日你落在我手里了,你装死几日,我便伴着等你几日,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对了,伤了你的人有泽央师兄吧,我给你三日,只给你三日。你若还不肯醒,那我便杀了他,对外就说……是你鸩楼门主清言所杀,倒时候你便又能名扬天下了。”

      “还有,鸩楼的门徒,我见一个杀一个,还能扬言是你清言患了失心疯所为。”

      “我这个做师弟的,承蒙你多年照料,今夜这床榻便让给你了,可你若是趁我不注意想溜,我还是会杀了泽央……不对,不仅是泽央,我要屠了整个沧鹤观。”

      “跟一个死人白费口舌这么久……”

      潇寒在去大殿的路上碰见了几个巡夜的门生。

      “掌门。”

      他面含笑意,微微颔首,“今日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些,仔细别着了风寒。”

      “谢掌门关心!”

      大殿内一众人规规矩矩的坐着,几百张嘴,无一人出声。

      “各位师兄弟,小道长,我此次游历归来听闻清言到过观里,不知他此行目的为何,亦不知何时还会造访,还望各位能护得自身周全,不可硬拼。”

      “泽央师兄,众人里就数你资历最老,明日起我闭关修炼,观里的事情,还请多多费心了。”

      “闭关多久?”

      潇寒轻笑一声,“少则一日,多则几年。说不定哪日我也能被大师兄酿的酒香气引出来。”

      “……”

      “还望诸位师兄弟能多帮衬着央师兄。”

      掌门内殿。

      “师兄,我回来了,席间的酒一点也不好喝,我想你的桂花酿了。”

      “你还不肯醒?”

      “这丹药,吃一颗能救命,或是不能。若是吃两颗,便能血脉逆流而亡。师兄,我忽然记不起来了,刚刚

      给你吃过了吗?”潇寒又从怀里掏出一颗药,看了半晌,“算了,这药珍贵的很,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我错主意了,夜里我就在床榻边上看着你,省的你趁着我不注意再给我下毒。上次的毒,你可还没给我解呢。”

      “师兄,我席间说了要闭关,不过我没说要闭关多久。方才不是讲过给你三日吗?现下第一日马上就要过去了。还有两日,这两日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怎么又跟一个死人费了这么多口舌。”

      “师兄,我叫人备了你最爱吃的枣泥糕,赶紧起来吃吧。”

      “我刚偷偷尝了一个,甜的发齁。”

      “呵……只有你能辟谷吗?我也可以。”

      满满一碟的枣泥糕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滚了一地。

      “你怎么烧起来了?”潇寒向他体内输送真气,“师兄,你可真弱,别死在旁人手里,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杀你。”

      “师兄,第二日也要过完了。”

      “第三日过了一半了,你……还不醒?”

      “师兄,你瞧月亮都过了山头,再过两个时辰,我便先屠了这沧鹤观,然后血洗落凤城。哎,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些,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潇寒给的丹药,极限只有三日,服过药三日还没转醒的,那便是缺了魂魄,醒不来了的。

      那便让天下之人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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