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无猜[三国]》秋木叶

7、君臣天下分道扬（一）

　　自那日起，曹操跟许攸之间便总是添着一份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虽说按照时下的风气，官宦家里的公子哥儿好点什么男色也不算稀奇，特别曹家老太爷又是那种身份。但这些玩男色的人多也只是是养些个俊俏的少年在家，鲜少有他们这般两个公子哥儿这么不明不白的搞到了一处的。于是一时间，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有不少议论。

　　当然，议论归议论，碍于曹操的手段，这些孩子也并不敢太跳脱。至于许攸，对这种说法更多的是羞怯，却并不怎么愤怒。甚至对于有些说法他也挺受用。事实如此，他又何必辩驳呢？

　　至于两家的大人，听到这种荒唐说法也都不怎么理会，毕竟总有些闲人喜欢嚼舌根子说些个风言风语，他们根本都把这当作是不懂事的孩子之间的玩笑。至于说两人的交往，两家人也从未约束过。孩子嘛，平日里在一处打打闹闹也属正常，刻意去干涉反倒显得心虚了。总之待这两个孩子日、后成年，各自娶了房里人，也就不会再有着许多议论了。

　　如此一来，这二人之间暧昧的关系竟然就这么维持了很多年。

　　后来曹操行了冠礼，也算成了大人。再后来，曹操被举了孝廉，领了个官儿做，除却偶尔休旬时跟那一伙子人出城骑马射猎，平时便再鲜少跟少年时的玩伴们一同嬉闹了。

　　但他也未曾因此冷落了许攸。出仕之后，曹操领的第一份月例便用来给许攸买了口雕花的宝剑。那剑说来也不算稀奇，不过是寻常精铁淬炼出来的，只是剑身轻薄，雕花又好看，蛮适合文士佩戴。

　　收到佩剑的许攸欢喜得不知所措，当即在曹操那已经布满青色胡茬的唇边啄了一口。这会儿的他身量已然高过了曹操，但他总觉得，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似乎就是个永远也长不大，永远也不需要长大的孩子。

　　“待我他日谋了官职，定然也给你备一份厚礼。”许攸捧着剑，不住地摩挲着，目光却对上了曹操的视线。

　　曹操却是大笑：“也不必你去谋什么官职，只你有这份心，孟德便领你这情了。”

　　“那可不行！”许攸却是收敛了笑容，换上了罕有的严肃的神情：“大丈夫生于天地，自然要想着兼济天下。何况近来灾乱频出，连我父亲都说这世事怕是要变了，我总想着加冠之后也去闯闯。”

　　“好！”曹操拍了拍许攸的肩膀。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许攸的性子多少有些偏软。自从他们的关系发生变化之后，许攸更是常以一种妇人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时常有些恍惚。但听许攸这番话，曹操也忽然发现，昔日那个羞怯的少年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这倒是让他很是欣慰。毕竟他曹孟德也是有雄心想做一番大事业的人，而这儿女情长总会成为他日、后的负累。是负累，该舍弃的时候便会舍弃，但若是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贤才，他倒是不介意始终带在身边。

　　“只是……”曹操的脸色忽然有些阴沉，“若他日,你我政见相左可该当如何呢？”

　　“不会有这一天的！”许攸的目光却异常坚定，“我们读的是一样的书，讨论的是一样的事，见解也多是一样的，他日我若入仕，定然时时追寻你的脚步。”

　　“但……”说至此，许攸的神色忽又有些黯然，“万一到时我被派至别处，相聚的日子便少了。”

　　“那我便去求了父亲放我去寻你。”曹操揽住了许攸的肩膀，“既是要做大事，这些小节便不需太计较了吧。”

　　许攸点了点头。

　　可那时的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这一生太长，会发生的变故也太多。再美好的愿景在命运的愚弄下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徒让人在梦中伤神罢了。

　　来的最快的变故其实并不是许攸的仕途，而是曹操的大婚。

　　曹操娶的是原籍丁家的姑娘。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城的时候，许攸也在城门口看着。他看着曹操意气风发地骑着马走在队伍当中，就好像那年在他假扮新娘的轿旁一样。大概这两年曹操又拉长了些许身量，眉目间也沾染了许多少年时不曾有的成熟的气息。这次，他是去迎一个其他的人。

　　曹操看见了许攸。但也只是看了看。

　　迎亲的事情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敲定，这段日子他也有与许攸好好的道别——不过是分开几日，待自己娶了新娘就回来找他，就像是之前每次分开一样，很快就会再见了。

　　“我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过来得这么快。”前一天的傍晚，许攸特地找了曹操出来。

　　其实曹操已经二十二岁，在这个年岁下莫说是成亲，便是抱了娃娃也不算稀奇。只是许攸还是觉得太快。

　　虽说三妻四妾都属正常，而他与曹操之间说到底不过是公子间的交往过密，连个像样的约束都没有。而往后两人各自婚娶生子也全与他们二人这种交往没有任何关系。但许攸就是觉得，曹操这一大婚，就好像是他们之间平白加入了个无关的人似的。

　　这种想法他并不敢跟曹操讲。他知道，如果他说了，曹操定会笑他又如小媳妇儿一般的扭捏。甚至他自己都深恨自己竟会有这般念头——可他还是没办法抑制这种念头的疯长。

　　或许他不该来看曹操出城的。他这样想。

　　那晚他喝的酩酊。朦胧间，他好像又一次与那个曹阿瞒赤诚相对。

　　没有犹豫。就好像这些年惯常做的一样。

　　第二日天明他才恍然。哪里来的阿瞒？那厮已经在迎娶自己正妻的路上了。昨夜与他厮/磨的，不过是个他连名字都记不真亮的丫头。

　　得知了这回事，许家老古董先是教训了许攸不懂规矩，而后又许诺，待他行了冠礼便把那丫头收房。

　　“恭喜。”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袁绍。比起昔日，如今的袁绍已然稳重不少，身上也隐隐出现了很多人所不具备的威严。

　　许攸苦笑。是该恭喜的吧。他与曹操都各自添了佳人在侧，就像寻常时得了件什么宝贝一样可喜可贺。

　　不，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他们所得的，哪是那些寻常收获的可以用来炫耀的宝物？那是活生生的人啊，站在两人中间，把两人各自拉回自己家里的枕边人啊。

　　到底是不一样了。那抹红妆仿佛一根刺一样梗在两人当中，近了会刺伤，远了也没法抚平伤口。无论如何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