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半场。》夏浅

1、过境半场。

　　过境半场。
　　文 / 夏浅。
　　____零。____
　　“台风过境，全市中小学放假一天。”
　　电视机里一名著名的S城新闻播报人的嘴不停地翕动着，发出好听的声音。不过，对于正从茶叶包里抓出一把茶叶放入杯中，有条不紊地倒着烫开水冲茶喝的少女来说，更为动听的，不过就是那条宣告着放假一天的消息。
　　好像，前一日还是刺眼的阳光照着少女的脸庞，照得她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____壹。____
　　推门进来就是叽叽喳喳吵不停的声音。脑袋里不断地盘旋着的却是另一个字眼——困。真的很困，拜托同志们放过我吧。少女心中的小恶魔正在被群魔的事不关己精神催生之中，最后无奈寡不敌众只好作罢拿出语文书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背书。
　　却什么也记不进脑子里，耳边时常传来“听说下个礼拜要去秋游啊，是去L城啊”“诶？你怎么会知道的，是真的吗？”又或者是“你买了新的悬疑志了吗？书店到书好慢啊。”以及“昨晚又看了好几篇耽美文啊，超好笑的，我讲给你听好伐？”“真的真的？说的是什么啊，看你笑成这副样子喏。”各式各样的对话，左一句右一句传播插入听觉神经。
　　后来可以证明的是，全校的确是将在下周二前往L城进行为期两天一夜的秋游，可以说是惊喜，对很多人来说。当然除了高三的学姐学长们。

　　“啊，引湖，你在车上要和谁坐在一起啊？”正在操场上排队的少女突然就被站在右边的莫小秦这样问道，一时反应不过来。“啊？我也不知道。”是这样敷衍的回答。
　　“想想看，想和谁坐？”
　　“没有想过，反正每次都是你们说好之后轮到我和最后一个人坐在一起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顺耳的话，可也确实是事实。
　　就没了声音。
　　依稀在做完早操整队的时候听见莫小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
　　“对不起。”
　　“诶？你说什么？”回过头去看，也只看见一只晃了晃表示什么事也没有的手。
　　光线直刺进眼睛里，朝着仰望的相反角度。

　　只剩下“刷刷刷”的声音，宋引湖揉了揉愈显酸痛的腰部，另一只手不停地记下笔记，是潦草的行体字。
　　课程表上俨然写着今天最后两节是自由活动课。
　　午休时间看着化学老师走进来，拿出黑色水笔准备写考卷，耳边响起化学老师理所当然的声音。“下午第二节课改上化学课。然后是，一张张8K大小的试卷发下来，依次排列。
　　待化学老师走出教室后，凌厉的抱怨全盘骤落下来。
　　“有没有搞错啊，那不是要连着上四节化学课了嘛！”
　　“就是啊。又占课，这世道没天理了啊。”也可以算是感叹。
　　“嗯，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宋引湖只是轻声应和，便埋头继续写自己的化学考卷。
　　化学价，配平方程式，元素符号……机械式的动作不断重复着写，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总是要反复地做，反复地默写背诵，构成了宋引湖以及整个班级的学习生活。
　　父母师长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话题也总不过是成绩的上下浮动，填志愿的意向，情况的好坏，万变不离“高考”两个字。总是会被督促着看书写题背书等一系列与学习有关的事情，似乎连一个喘息的机会也不肯给，纵使还只是在高二这样的时期。
　　然后是，现在机会来了。
　　估计全年级的学生都盼望着秋游的到来，但愿可以好好地放松两天。
　　于是化学老师便逮到机会就要加课，以弥补她在学生秋游期间少上的课。果然是辣手摧花型的老教师，快狠准一样也不缺。
　　将近三个小时的课上下来，满眼望去几乎全班的人都趴在课桌上休息。抬了抬眼，又执起笔发出细小的声音写下定向思维式的答案。
　　再度换课是，最后一节自由活动变成数学课。然后就是数学课重叠，脑袋晕乎乎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五点过后的放学时间，仗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悄悄斜眼望向大马路上，汽车一辆辆排列，好像小朋友排队上幼儿园一样。
　　“七点半到校，八点集合前往L城，切记不要迟到……”班主任的声音从头顶逾越过去，再也没有折返回来。
　　宋引湖松开手中的黑色水笔，手就这样耷拉下来，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____贰。____
　　一辆辆大巴士望过去，第三辆是自己班级的车子。宋引湖慢慢挪着步子走过去，踏上阶梯，满眼望去只有一个空着的位置，那么显眼，第一眼就可以看到。
　　径直走过去，经过莫小秦的座位，动作稍显僵硬地停了一停，对上正巧望过来的眸子，坚定地笑了笑，却又飞快地躲开了。
　　揉了揉有些看不清楚的眼睛，就坐了下来。环抱着黑色的大书包，耳机里传来吴青蜂的声音，“我会永远相信，最后一片落叶，无论什么世界，东风藏在眉心……我会永远相信，扎入心的水滴，在另一个世界，晴空布幔拉起……”
　　宋引湖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地睡去，只剩下耳机里的声响。
　　身边的人朝里面挪了挪身体，看了一眼熟睡的宋引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望向了窗外一望无垠的农田。

　　耳边想起吵闹抱怨的声音，听得并不清晰，却还是把宋引湖吵醒了。
　　吵什么吵，烦死了。宋引湖嘟囔了一声，立马又合上半睁开的眼睛，想要再多睡一会儿。
　　身边的人却有了淡淡的笑意，咧开了嘴。宋引湖没有在意，继续睡去。阳光倾洒在，两个人的脸上，暖洋洋的。
　　直到——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司机缓慢地转动着方向盘，准备停车。踩下刹车，由于惯性的作用使车上的人向前一倾，撞上前方的椅背，宋引湖吃痛地喊了一声“痛——”，伸出手揉着自己撞上的额部。
　　“别傻愣着了啊你，该下车了。”
　　来自身体右边的声音穿越空气，汇聚入耳中。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
　　老师催促着两人赶快下车，才缓缓地听见车门关起的声音。
　　直到——
　　身边响起了别具意味的吸气声，宋引湖才别扭地别开了脸，开始盯着自己墨绿色的跑鞋看。视线远离那个几分钟前还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存在的方位，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一样。
　　好像什么也不曾存在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说得还真是不错，至少在宋引湖身上得到了印证。
　　几经折叠后的A4纸上清晰地写着几个字，“我喜欢你”。
　　少女趴在书桌上，却仍然不时将目光飘向身边的少年，瑟瑟缩缩地企图从对方脸上找到自己渴望的答案。
　　直到对方伸出手来，少女才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笑意愈甚。
　　真的很谢谢。
　　又或者。
　　政治老师在黑板上写着滑稽的板书，刚刚毕业后所教的第一批学生是如此顽固不化地坐在位置上窃笑，实在是由于字迹过于扭曲所导致。
　　模模糊糊地，好像回到了十四岁的那一年。
　　少年和少女的手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他们只是面朝着黑板看，嘴角洋溢着笑，谁都没有看对方。
　　看上去好像谁都没有察觉到。
　　再来是。
　　那些充满了少女情怀的片段，都是关于他们。
　　让人感觉幸福得不像话。
　　只是。
　　后来被班主任知道，被拆穿，被斥责。
　　后来似乎是心不甘情不愿，似乎伤感浓重地说要分开。少年开口，“再见。”
　　再后来。
　　少女哭。身边的人在安慰。少年冷笑，而她愤怒，一切情节语言皆模糊。过了很久，她才睁开眼，她使劲揉了揉双眼，觉得有些痛。
　　“你难道是真的不知道么——”

　　____叁。____
　　宋引湖很清楚，少女是记忆里单纯的好友清河。而少年便是不知为何现在正站在自己身后的家伙。
　　明明是来看潮的，“为什么这个家伙偏偏是在这里？”
　　“我以为，你们需要谈谈啦。”跳出放大的是莫小秦的脸。
　　“小秦你——搞什么？！”语气里是明显的诧异。
　　突然感觉莫小秦一脸正经，“你难道真的不想和次彦谈谈清河的事情么。”却还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好啦，我走了。有事再call我啦！”
　　宋引湖白了白眼，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走吧，我们上山。”宋引湖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建议道。
　　少年没有拒绝，默默地跟在引湖身后。
　　只是一步一步，时间慢慢过去，谁也没有在意。偶尔她没有站稳，次彦也会扶她一把。一如相交多年的兄妹。“谢谢。”“不用谢。”
　　位于山腰处的亭子显得特别突出，在一片茫茫灰黄之中。
　　他们三步两步便走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嘿，你都不嫌脏么？”“你不也是一样？”引湖回应道。
　　“在车上的时候看你和小秦那副样子，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现在看来不是啊。”
　　“诶我说你又知道什么了。我和小秦的问题是很早之前就有了，而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哼，明知故问。
　　“我这怪人的性格啊。我看你真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承认是个怪人。
　　像现在这样还真好，像好朋友一样。“那个时候似乎你一直是一个人。”
　　“嗯。”引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认命。”
　　“哈。你也会认命啊？”
　　“怎么，瞧不起我啊？”
　　“我哪敢啊？”
　　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山间除却流水之声，禽鸟之鸣，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们躺在亭子里的地面上，中间只隔着一张石桌。
　　“我说——你现在还有和旬阳联系吗？”
　　“当然有啊。我可是依然有求必应呢。”
　　“你还真是大度。虽然清河当年是因为他才同你分开，你却还能做到这样。真是了不起啊，大英雄。”
　　“那是——”他才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了？还有——你那是在嘲笑我吗？”他瞪了引湖一眼。
　　“我也是毕业后才知道。不过，看你这样子倒真不像是喜欢过清河。”
　　“谁说的？！”听上去有点生气。“我真的是喜欢过她的。”又冷静下来。
　　“我知道的。”
　　“噢——”他拖长了语气，“你可曾经后悔过？”
　　“后悔什么？后悔曾经错怪你？还是后悔曾经不顾一切地袒护清河？”她顿了顿，“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曾后悔过。不管是遇见你，小秦或者是清河，不管是曾经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害你，都从未后悔。虽然，我一直抱歉曾经伤了你。”
　　“哈。我等那么久终于等到你的抱歉了么？”他抬眼正视引湖。
　　“尽管我以为是你伤害了清河。但是你不觉得曾经将对方泼得满身水，指责得毫无还手余地的行径似乎曾是我们的乐趣么——”
　　“似乎是。不过这种想法也还真是有些变态。”
　　“我们不过是想找个对手，不过似乎我们都找错了对象。我们都不是好的对手。”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我们俩早该就是朋友——”他还没说完，引湖就已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其实他从来也不知道，引湖其实早就想同他做朋友。
　　“走吧。趁着天尚未黑，再向上爬一些。我真想知道自己究竟能爬多高。”
　　但究竟能爬到多高，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前方的光线一定有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一切伤害终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