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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左右为难 ...

  •   残阳斜照,殷红的天空绚烂迷离,空气中火药味夹杂着血腥久久不散。秃鹫盘旋在天际,准备食啖腐败的躯体,士兵们在胜利的喜悦中沉默的搜寻装殓同伴的尸身。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无数的幽灵,转身而去,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残忍。

      干呕了很久,不知不觉有眼泪落下,肩部被拍,“战场就是这样,莫言,你还太年轻,见多就不怪了。” 薛帅在后面说道。

      “多谢元帅关心。” 我惨白着脸,注视他离开。

      兵法中,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为上。篝火映红了夜幕中简单快乐的将士们,我深沉冥思。

      “来,君贤弟,喝一点。” 一个摇摇晃晃的参将拉住我就要灌酒。我极力回绝,终于逃脱魔爪。其实这种高粱酒并不难喝,淡淡的甜味混杂丝丝浓烈润滑心肺,我不是醉酒之人,但怯于酒后的寂寞。

      清晨,中军帐,“此次突厥前锋受我军重挫,想来有一段时间不会轻举妄动。我军也正好整屯练兵。” 薛帅凝睨着我,“莫言,你们能否多造些驽器手雷。这次大显神威,我必上报朝廷为你嘉奖。”

      暗暗心惊,我低声应答。明白他的豪情,但如此的杀戮惨烈,血腥人亡,是我的本意么?塞外民族有他们的考量,侵略虽然不该,但同为人类,我无法不想减少生灵涂炭。

      将军们鱼贯退下,我着意逗留。“元帅,” 忐忑上前,“小人有一事想与元帅参谋。”

      抬眼,薛帅指我坐下进言。

      “属下想以麻药来替代杀伤力较大的武器。” 说完,我静静等他吹胡瞪眼。

      果然,他勃然大怒,“妇人之仁。” 真是该死的正确,我心想。他继续咆哮,“我们要俘虏有何用处,你用用脑子,浪费粮食还要为他们医治,这里是打仗,不是你们富家子弟玩同情心的地方。”

      “我明白,” 狠下一条心,“但是,薛元帅,我们的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消灭突厥吗?”

      “当然不是,只要两国和平相处就好了。” 他开始稍稍降低声调。

      “既然如此,属下以为收服突厥的人心为上策,而不是无尽砍杀。再说,这次突厥来袭,实也是他们内部争夺王位的手段而已。其大王子和王四子主和,而二三王子主战,却口碑甚差,如果我们把俘虏说服归入大王子阵营,那么很快就可凯旋回家。而一味的杀戮,只会让两国的摩擦加剧,人民的仇恨加深。即使战争的胜利形成短暂的安宁,也非长久的和平啊。属下希望我们是以儒道打动突厥,民族之间没有隔阂,希望的是整个边疆和乐融融,再没有纷争。” 也许是很天真的看法,事到如今,我据实以报。

      朝我盯了很久,薛帅挥手,“你下去吧,我考虑一下。”

      跟我同来的书院学生也是不赞同的,他们脸上明显的写着“你疯了” 的表情。我一再确认自己的想法,却是换来他们心不甘情不愿的为武器装麻药。算来这方式也算细菌战的一种吧,我极度自嘲。

      上一场战役我军伤亡很小,而突厥军队则是前锋几乎损失殆尽,剩余三十万大军,依然优于我们的数目。三个月风平浪静,他们似乎在侍机而动。朝廷通报奖赏,各人都有官升,除了我,众人为我抱不平,我含笑不答。

      时至盛夏,天干物燥,军粮迟迟不到,我有一种极坏的预感,不想变为现实。粮草居然在官道遇到劫匪,而且被一烧干净。接此讯息,个个心情沉重。古往今来,多少将士抛洒热血换来江山领土,可为何总是受小人背后戳刀。从江南至边境的官道一向平静,却偏偏大军粮草被劫。而劫匪并未运走,只是就地烧毁,这种种已是明显不过的暗示。

      铁青着脸,薛帅冷冷的说,“大家都下去吧。我们西北大营的将士,就算最后是死也是战死的。下去练兵,近日必与敌人决一死战。”

      默默退下,我紧握手中哥哥和李靖的来信。他们承诺尽力筹措,有望在三月之内把下一批军粮凑足运至。然而,现今我们只够支持一个半月的,怎么办?踏入帐篷,我心情沉重。

      “两月内,大哥必将为妹奉上粮草,勿念。” 桌上是萧兄的来信。谁送来的?传给大哥的信刚走一天,照理没有这么快。心中一念,“出来吧!” 我露出到石绵以来最轻松的愉悦之情。

      “敏敏我好想你呀!” 风华绝代的佳人往我身上扑来。

      “打住,” 我笑叹,“我没有特殊嗜好的,你死心吧。”

      盈盈哀怨的目光,云阳永远的美丽与我这里无比的寒碜形成鲜明的对比,毫无疑问,蓬荜生辉。“你一点都不想我?” 美人说得我浑身酥麻。

      坚决摇头,“没时间嘛。姐姐还不是也不来看我。” 我又不象她神通广大。

      得知离开京城的时日那里风风雨雨,两派人马暗地里人仰马翻。我恍若隔世,守在边疆近半年,我也快成为直肠的汉子了。久未见面,云阳似与萧兄发生了点故事,未来得及拷问她,她就号称要坚守京城,似风般消逝了。

      收起笑累的面颊,我才发现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这么一时的轻松了。静下心来,我无奈于自己时时的矛盾。明明说了要辅助无涯,却在一点挫折面前就逃离京城,这里其实也不是非我不可。携武器参战,我又心惊于它们的残忍,“前怕狼后怕虎” 就是我现今的心情写照。加之粮草的问题,我有些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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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定了主动出击,我军于二十日后的某夜突袭敌军左大营,从鸟类朋友得来的准确风向信息这次发挥作用,几人在上风处抛洒“迎风散”( 一种超强麻药,暂时的功效有点象□□) 。风向敌营,须臾放倒一大片,而漏网之鱼也被随之而上的唐军将士消灭或俘虏。我高喊从大哥那里唯一学会的突厥语“放下武器,投降保命,” 大势已去,许多突厥士兵纷纷投降。

      利箭呼啸而来,我一侧身,脸上一道血珠,破相了,大怒,我挥剑向该人杀去。端坐马上,此人说了一句我反正不懂的话,估计是 “妖言惑众” 什么的,就也砍将过来。几番格斗,天生的臂力让我意识到对战场的估计不足, 虎口阵阵生麻,我发现自己没法与之抗衡,正苦恼着。“我来会会突厥第一勇士阿尔赤!” 薛帅不知何时打马上前,天籁般救了我的场。

      两人难解难分之际,战场已被我军扫平,数量众多的俘虏是这场战役的最大风景。必是看到周围情景,阿尔赤颇有分神,薛帅趁机而上,一股刀风把他逼落马下,士兵们利马上前架住他,在劫难逃。

      “你们都是小人伎俩。” 到了堂上,阿尔赤不停用他乱糟糟的汉语吼叫。

      打量他良久,颇威武嘛,就是有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我斜睨,“两国互不干扰,你们却大军来犯,就是君子行径了?”

      脸刷的红了,唯唯诺诺,他又重新理直气壮的说,“我只遵从王的命令。可你们居然用毒,有种正大光明的比试。”

      “这叫智慧,智慧懂不懂。兵不厌诈,象你这样蛮拼只是愚蠢好不好。” 好久没有找到这么合适欺负的人,而且破了我不算太美的相,我决不放过机会。

      对面气得一抖一抖的,“你,你,无赖。” 他指我。

      “败了就败了,阿尔赤将军,你输不起啊。” 我啧啧摇头。

      “谁说我输不起,我阿尔赤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输了又怎样?”

      “拜军之将,没有发言权,你跪下吧。” 趁他不备,用石头打他腿上的穴道,扑通一声,他给众人行了大礼,也低下高昂的头。

      待他被收押下去,薛帅问我如何处理俘虏,还好突厥军中也有粮食库存,基本能满足俘军五万两月的口粮。我禀明一月左右大哥会运足够粮草,没有燃眉之急,薛帅暂时按照我的要求收监。

      军营沉浸着忧郁的气氛,带着当地得翻译,我穿梭于突厥人中为他们疗伤问候。早先的敌对在时间中慢慢消弭,士兵们并未给他们过多难堪,各方面也算周到。时时的救治换药,我已经看见绝大部分人眼中的温暖呢。

      我抚摸着孩子的头,他才十四岁就伤了腿。“君先生,你跟我想象的唐人不一样呢?” 他红红脸说。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扬眉问道。

      “据说唐人都很瞧不起我们,而且还剥削我们,逼迫我们每年进贡很多金银美女。王子说我们的祖先被唐人赶到现在居住的地方,所以我们才要夺回来。” 他说。帐篷里有很多抽气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传说的“洗脑”(brain wash) ,看来人类的各朝各国都用这一招嘛,我不由冷笑。“我从来没见过你们的进贡,就是我们的皇上也没有见过,不知道王子都贡给谁了。至于唐人对突厥的看法,谈不上瞧不起,如果不是打仗增加了仇恨,本就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而关于祖先的问题,谁也不知道,历史中,我从未发现突厥人在中原有占领居住的痕迹。”

      帐营一片沉寂,须臾,士兵们私下低语,孩子抓住我的手,“那我们。。。”

      轻笑,我抚他的肩膀,“民族之间,国家之间本就没有仇恨,就像你和你的邻居。应该是互相喜欢,互相帮助,共同变得富强啊。其实你们可以用我们的丝绸瓷器,我们可以买你们的兽品马匹,大家都富裕,大家都生活幸福,难道不比打仗好吗?”

      离开越来越亲切的突厥人,我对前景稍有信心。此时离粮草被烧已有月余,部队已经开始控制每个人的量,有抱怨饥饿的,有支持杀掉俘虏的,象军中的毒瘤,悄悄蔓延。

      再也没有比这一夜更糟糕的了,八月十五的夜晚,月圆人单,又一起纵火案烧得不明不白,粮食草料遇火则燃,待大家赶到,已经基本回天无力,只有西南角的少量囤积被抢救下来,却不够大军维持两天的,加上俘虏,一天而已。

      此情此景,是人都会出离愤怒,俘虏帐中一个时辰后抓来纵火犯。毫不辩解,他大笑道,“我们突厥人怎么会投降,老子等着这个机会饿死你们。怎么样,现在没招了吧。” 一刀下去,这人当场血溅,薛帅走下将台,士兵们拔剑走向俘虏,现场杀气腾腾,而场中的俘虏们沉重哀戚。

      “咚” 的一声,我跪在薛帅跟前,“请元帅刀下留人!”

      “君莫言,不要以为你立了点功就可以放肆了。” 他沉声道。

      苦笑,“不是放肆,元帅,纵火之人只是俘虏中的一个,其他人并无此心,不管最后他们是否能挺过饥饿,属下只希望元帅不杀他们。” 额头触地,我惶惶。

      “君莫言,你凭什么求情?” 薛帅阴晴难辨,耳边士兵已是激愤难平。

      “元帅,求得他们的性命,莫言愿付出任何代价。” 我没有抬头,而随行的书院和丐帮子弟闻言纷纷下跪,深夜校场中,凉风阵阵,萧瑟微妙。

      “君莫言,老子不要你求情,杀就杀,你们有句话说的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阿尔赤在场中咆哮。

      收起大刀,薛帅坐上将台,“也罢,反正没有粮食给他们吃,我们也不用费劲杀他们了。至于你,君莫言,你以下犯上冲撞本帅,鉴于你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责罚君莫言五十军鞭。等打完后,再把俘虏带下去看押好,只给供水。” 说完,薛帅拂袖而去。

      嘴咬布巾,我躺在草席上一鞭鞭数着。极度的撕裂皮肉的疼痛在最初的二十鞭后便随着我的意识开始麻木,我漂浮的神识冷冷的注视这个血肉模糊的随着鞭子呻吟的躯体。我不会死唉,苦笑着,我彻底晕厥。

      “我自己来吧。”趴在床上,我阻止军医为我上药,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即使已近虚脱,刚清醒的我也无法让别人看我残破的身体。

      谴了学生守住帐门,我颤颤巍巍解下浴血的长袍,没有办法洗身后,我弓手把一瓶药粉全部泼到背上,钻心刺骨的感觉,让我半天喘不过气来。

      罢了,嚼了一颗补血益气丸,我拉下蚊帐,甚至无法盖被子,就此昏睡。

      梦中是温暖的山峦,白衣素雪的男子,带我到第一次见面的青松下,拨开我调皮的秀发,潮湿的濡唇贴近了我,芳草地的清香,我轻叹,“永远不要离开我,苍擎。”

      “敏敏,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亲切的感觉如此真实,我睁开极度疲累得双眼,中秋的月光透过窗沿形成了床边高大的身影,他弹指点亮蜡烛,白润如玉的脸庞是不变的清秀温柔神情,鼻头一酸,我泪水涔涔。手忙脚乱的擦我的脸,最后他长吁一口气,“我爱,都是我的错,又让你受苦了。” 如梦境里一样,用他的吻封住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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