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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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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并没有跟随大军出征,她是跟着军医营的人晚一步出发的。军医营同样分成两批朝两个不同方向前进,少部分人由穆卿衣带队往百里营处的前哨岗,另一部分人全由副营带队前往绝尘镇。
穆卿衣的医术是老夫人孟青鸢亲自传授的,也是此时军医营中医术最高的人,本该由她带队前往绝尘镇的。但不管是堡主韩学信,还是策划此次战斗的人灵营首脑思成,似乎都没有让她去绝尘镇的意思。
前往百里营的一路上,穆卿衣遭到了军医营一众师姐妹们的打趣,羞得她双颊飞霞,连连啐声。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在军医营众师姐妹的齐心协力打趣下,穆卿衣逼不得已加快了脚步,一路轻功直向百里营。
趴在穆卿衣背上的秦时,最能感受穆卿衣的羞愤,她早已想象到与秦阳汇合时,他腰间肉将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此时的秦时脸部团团防护,包得就像个木乃伊似的。她没有内力,无气可护身,在轻功的赶路下,那风沙可比大沙暴,指不定能划出点血出来。
百里营的热闹一如既往,往来的商队没有丝毫的紧张或者急躁感,他们相信神威堡很快就能解决这群契丹人,以往不都是这样么,如今同样是这样。
整个百里营也许就一人躁得很。
秦时再次回到百里营的那刻,入眼的便是梁军需官到处窜的身影。一会儿在商行处与商人讨价还价,一会儿又在辎重处和副官一起抓耳挠腮为粮草操心操肺。神威堡与辽国的这一战调集了百里营九成的粮草,再不弄点粮草备着,再过段日子他们百里营的将士们就要割树皮、挖野草了。身为百里营的军需官,梁株愁得都可以直接去当尼姑了,每次一抓脑袋都是一把头发。
“梁师妹!”
听到唤声,梁株转过了身,一眼便看到了背着个‘伤患’的穆卿衣与一众军医营师姐妹。
“穆师姐,你们来了!”梁株抛下一身的烦心事,疾步窜到了穆卿衣面前。
“咦,这是……小石头?!”梁株这才看清穆卿衣背后,脑子包得跟个粽子似的秦时。
“风沙太大,我受不起。”秦时爬下穆卿衣的背,解开一圈又一圈的布,狠狠吸了口气。
“你也要跟去?”
“嗯,去收尸。”
收尸?
梁株眨了眨眼,似懂非懂,看向穆卿衣却只得到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梁株也就放弃了,冲着穆卿衣抱怨起了思成的坏话,谁让他害得她头发掉了那么多。梁株手舞足蹈地绘着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辛酸,逗得众人纷纷轻笑。
“为什么不去打草谷,百里营的附近不是有不少马贼吗,他们的据点一定有不少粮草。”
秦时想到了游戏中百里营的上方,那个叫归雁谷的三不管之地就有不少马贼,不过游戏里那里是没有马贼的NPC怪,却成了赛马场,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归雁谷有没有马贼了。
“什么打草谷,我们神威弟子又不是契丹狗和西夏狗,怎会做那种事!”梁株插着腰,一脸正气,不过几秒,下一句话就让她的正气灰飞烟灭,“我们那叫劫富济贫!”
四周一阵沉默,众人看向梁株的眼中纷纷带着嫌弃。
呵呵,少女不要摸着你的腰,请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你这叫哪门子的劫富济贫!打家劫舍吧!!
“咳咳,我先去和廖师兄报备一下。”穆卿衣尴尬地轻咳了声,快步走向主帐。
“师姐等等我,我也要和廖师兄提一下这绝妙的主意!”
望着梁株风风火火的背影,秦时无奈扯扯嘴角,心道:就你这飞天遁地的性格,谁要你啊……
忽然,秦时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转头就看到了六扇门分部办事处的刘心雨,难怪她刚才总感觉少了什么。目光回到那风火的背影上,秦时总算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有人宠,就是任性!
秦时等人在百里营没停留多久就再次轻装上路,这次还带走了百里营不少的药材、纱布一类,看得梁株一阵阵的心疼。
百里营到前哨岗不过半刻钟头,哨岗的布局很简单,哨塔就坐立在小堡垒之上,小堡垒靠着戈壁巨石,巨石之上又有两名弟子对背持枪而立。
前哨岗在游戏中可以说是神威堡最豪的地方,人手一匹白公子羡煞一众穷鬼玩家。最初的前哨岗是人手一匹小灰马的,神威堡在众多门派中也是最寒酸的,直到出了白公子后没多久,鸟枪换炮的神威堡一举成为玩家眼中的土豪门派。
秦时到了前哨岗后只歇了片刻就被秦阳和穆卿衣带了出去,直奔瀚海戈壁一带。
快马加鞭也不知跑了多久,风景从一成不变的黄沙换成了戈壁,高悬的太阳也日落西山,再过段路也许就能再见到那一群人了,秦时的心渐渐紧张。
……
戈壁的某一处,二十来具尸体散发着恶臭味,横七竖八铺在地上,几乎没有一具是完好无损的;有的开膛破肚,有的残肢断臂,有的亦或是直接没了脑袋,早已干涸的血液将周遭染成一片黑褐色。
几只秃鹫落在这些尸体一旁,不时从尸体上啄下一点腐肉,森森白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其中一只秃鹫突然飞了起来,嘴里叼着的东西拉扯出了长长的一条线,看起来像是人的肠子。
夕阳下,一支利箭闪着寒光破空而来,‘嗤’的一声径直插进了飞起的秃鹫脖子中。这只秃鹫连最后的惨叫都还未来得及出口便断了气,直直落在了地上。其它秃鹫被它突来的死亡吓得惊慌失措腾飞而起,几下就消失在了这片地的上空。
秦时想过很多种场景,可就是没想过此时的画面,这让从小就在和谐社会中成长的她无法想象的画面。她很,恨那时无力的自己,恨那时仓皇逃路的自己,更恨那些视人命如草莽的畜生。
战争,掠夺,自古更见人心!
秦时看着那些尸体,死死咬着下唇,眼中的泪水被阻挡在框边久久落不下来。忍着尸体散发的恶臭味,秦时朝前走了过去,双膝一跪,两手紧紧抓着裤腿不放,紧咬牙松开了唇,却依然紧紧‘关着门’。
穆卿衣深吸了口,吐出一口浊气,走到秦时身侧蹲了下来,柔声道:“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秦时摇着头,吸了吸鼻,哽咽道:“不……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等报完了仇……再说!”
泪水终究还是突破了眼眶的桎梏汹涌而出。
“哥……这附近……有……有没有……好点的……”
“有,由此往东北走便是凤鸣镇,凤鸣镇周遭有一处绿洲,风水不错。”
秦阳一下就猜到了秦时的意思,一面说着,一面寻起了周遭还能用的东西。他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亮完好无损的马车,又从其它马车上拆了能的部分勉强拼凑出了一辆,运这二十来具尸体到也足够了。
不管是秦阳还是穆卿衣,对这些残缺的尸体没有任何不适;一个常年杀敌,一个一年到头接触伤口,两人对这些早已麻木。而三人中从未接触过这些的秦时此刻又沉浸在悲伤中,对此倒也没多少的不适。
车辆不够也只好委屈这些汉子在车上挤一挤,两辆车很快就堆满了人。没了驽马,秦阳二人骑来的战马只得大材小用充当一下驽马。
刘老大他们死的地方离凤鸣镇快马也要两个时辰,以他们现在的步伐到了那差不多也半夜了。大漠的夜里并不安全,光是沙漠狼就够人吃一壶了,好在不论是秦阳还是穆卿衣,都不是普通人,光是秦阳一人的气势就足以让沙漠狼不敢接近。
凤鸣镇附近的绿洲风景确实不错,作为墓地那是绰绰有余。刘老大他们的墓是秦时独自一点点挖的,用秦阳带来的铲子一直挖到了太阳升起的那刻。秦阳二人不是没想过帮忙,但他们同样都是战争孤儿,完全能理解秦时的感受,也明白亲自埋葬重要之人和旁人帮忙根本不是一种感觉。
刘老大他们的墓终于完成了,二十几个土包,墓碑寒酸的只有一块,上面刻满了外号:刘老大、赖老三、木小七、斗鸡王、独眼刘……没一个是正经名字。他们说,他们从来只唤别名,不叫真名,因为有的人根本没名,索性大家就随意弄了个别名,免得下了阴间,阎王问起谁也不知谁。不知道是谁,指不定也没了轮回,反正天生地养,要什么好名,能叫个人就可以了。
穆卿衣从马鞍上接卸一袋酒递到秦时面前:“镖师走镖最喜的便是有一壶好酒。”
秦时接过酒袋便要起身,长久跪着的双腿因缺少血液的输送而麻痹无力,顿时一个重心不稳她便倒在了穆卿衣的怀里。
“小心点,不急。”穆卿衣扶着秦时,一面用内力为她清除腿上的不适。
“谢谢……嫂子……”长时间没有进水的嗓子稍有些嘶哑,秦时借着穆卿衣的手臂强撑着站了起来。
“莫要说谢。”穆卿衣轻拍了下秦时的背,“去吧。”
秦时点点头,举起酒袋灌了口,辛辣的酒水刺得她一阵猛咳:“咳咳咳——这口酒,我敬大家!”
秦时只喝了一口,剩下的酒全洒在了墓前,酒香弥漫在四周。
“愿你们来生必生在太平盛世,安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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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
“恩,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了。”穆卿衣回头睨了眼在自己背上皱着眉熟睡的人儿,“我先送她回前哨,你自己小心。”
“恩,我知道,倒是你才要小心。”
“我了解,那我便先行一步。”
“去吧。”
脚尖在地上一点,穆卿衣整个人便向半空腾去,几息之间就消失在了秦阳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