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罂碧

10、第十章

　　“呵呵……”他如此一问，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赵思铭反而忽然笑了起来，不由得让李明有点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自杀？”赵思铭反问了一句，他同样直视着李明的眼睛，声音平稳，但是更深重的悲意却嵌进了他的眼睛里，让李明有一种他不是在笑而是在哭的错觉。

　　“如果我死了的话，或者一切就会停止了，如果我死得了的话……”赵思铭伸出手，慢慢得把袖子拉高，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这里，这几天，我不知道划了多少刀，但是却连皮肤都伤害不到……”

　　听着他的话，李明张大了眼睛，上前抓住他的手，他身上因为坠楼有多处伤口，但是手腕上却绝对看不到有刀伤的痕迹。

　　“如果上吊的话，绳子总会断掉；如果服毒的话，却连吞咽也做不到。我有尝试过点火自焚，但是火却怎么也点不起来……”赵思铭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或者该说是他的身体颤抖了，带动了他的声音。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一直要缠着我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为什么却不让我死？？”猛得，他一把反抓住李明的手臂，用的力量那么大，让人感觉到疼痛。他的颤抖通过两个人接触的肢体传达给了李明，有一瞬间李明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死不了的话，就只有活下去了……”赵思铭还在喃喃的说，但是目光已经移开，“一个人……活下去好了，如果再有其他人在我身边的话，或者又会没有好下场了吧？”

　　他手上的力气随着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李明抽出自己的手，坐回到床边的板凳上，好半天才开口说话。

　　“李丝丝……现在就在这里。”

　　赵思铭的身体一震，一下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明。

　　“从十天前，她就一直跟着我，现在，就在这里。”回过头，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李丝丝，如今正站在病房的门口位置，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觉得人影模糊了点。或者是这里满天满地的白，让一身白衣的她几乎隐藏其中吧。

　　“所以她跟着的是我，跟着你的，又是谁？你知道不是她吧？因为郑娟的事情是在她之前，那么，一直跟着你的，到底是谁？”

　　“我一直在等你醒来，没有去见证人，也没有去见被害者家属，这次的事情不是按照以前的逻辑就可以解决得了的。但是一切都发生在你的身边，我想，你至少可以给我一部分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用力的抱紧自己的身体，赵思铭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觉得自己的牙齿不断的撞击，让他几乎无法言语，但是又奢望着嘶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声音是谁！！她就是不断的在我耳边说话！！唱歌！！她笑！她哭！她就一直在！！一直在啊！！！”

　　“你冷静点！！”实在看不下去了，李明一把拉开他的手，再一巴掌甩过去，直接甩在赵思铭的脸上，打得赵思铭脸一偏，顿时没有了声音，“这件事不可能是没有道理的！如果没有道理又为什么会一直是你身边的人出事？你的情人，你的婚约者！一定有什么原因把这些联系到一起！”

　　“听着，赵思铭你给我听着！”扳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李明一字一句的说，“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已经被卷进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所以我要去找答案。而你，就是这个答案的关键，你一定要冷静一点，找出来，连接这些的那条线到底是什么！”

　　“如果找不出来，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但是你……”咬了下嘴唇，他看到了赵思铭的眼中浮现的泪光，这个男人哭了，因为悲伤和恐惧，“你……会生不如死！”

　　手下的身体在这十天之内消瘦到骨头磕手的地步，怎么也停不下来的颤抖昭示着这个男人精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李明知道，他必须要他恢复一点，就算只有一点也好，让他能够在恐惧之外思考，回忆。一直一个人被关在恐惧里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的，他自己可以对李丝丝稍微习惯，是因为第一李丝丝并没有任何伤害他的行为，第二死的人不是他周围的人。而赵思铭身在旋涡的中心，已经快要被各种负面情绪压垮了。

　　所以在现在，他就只能让赵思铭认为，自己是和他在一个立场的人，处在一个处境的人，这样才能让赵思铭有站在中心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只是一个同命的同伴，却足够让窒息的人可以呼吸。

　　慢慢得感觉手下的身体安静了下来，急促的呼吸回归平缓，自己说的话大概起了作用。李明心里松了口气，松开了手。

　　“丝丝……真的在这里？”稍微平静下来，赵思铭问。

　　“恩，一直都在，就在那边。”看了门边一眼，李明回答。

　　“丝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门边，赵思铭勉强的移动身体想要下床，但是这些天的生活和昨天晚上的跳楼已经把他的体力几乎消磨光了，才踏出一步就差点摔倒，李明连忙扶了，让他把重心靠到自己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打湿了伤口，也沾染了带来不幸的印记，赵思铭迈不开步子，只是流着泪不断的说着，说着。

　　对不起，我不该爱上你。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对不起……

　　白色的天花板，灰白的地板，冷冽的一夜未关的白色日光灯，就算是外面天已经亮了，却没有暖色的阳光可以照进的窗户。

　　这是赵思铭第一次在人前流下的眼泪，哭泣一但开始就止不住，仿佛是要把这些天来的苦闷都一起随着眼泪都宣泄了。低低的道歉和抽泣声持续了好久，一直到他就算依靠着李明也没有办法站立了，才在李明的搀扶下躺回到床上。

　　替他整了整手上的输液管，确认没有因为刚才的一系列动作让针头偏移，李明坐下来说：“好了，不管怎么样，处理现在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未婚妻会跟着我，也许是想要找到杀她的真凶吧？我知道杀她的不是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来由，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赵思铭抬头看了他半天，又往门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挣扎什么，终于叹了口气，说：“郑娟……失踪的那天，我们约好了回我家。我很喜欢她，希望能带回家给父母看看，至少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们约好了在学校门口见面，然后我带她回去。她从来不迟到的，但是那天迟到了，我有点担心就打她电话，第一次打的时候还是通的，她说路上堵车，于是我继续等……”

　　那天，赵思铭心里很兴奋也很紧张，这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女朋友，那个时候的他以为会这样跟她在一起一辈子。父母虽然是严格的人，但是一定也会称赞自己的眼光的，因为郑娟是那么的好，美丽善良，聪明体贴。

　　但是他等了很久，她却没有来。

　　他第二次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就不通了，郑娟是细心的人，手机没电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外出的时候发生过。他的心里忽然的就有了点不安的感觉，就算是手机出问题了，那么至少人也该赶到了吧？

　　他想去找，但是又怕错过了，于是他继续的等，想莫非是有事又返回去了？他打电话去郑娟家，家里说她早就出来了。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他终于等不下去了，他开始在从郑娟家到学校的路上找，希望能够遇到，然后联系她的朋友们，又担心莫非她直接去了自己家，就这样来来回回的一个下午。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心里的不安已经不能再压抑下去了，他知道一定是出事情了，她不见了，而他找不到。

　　郑娟的父母也觉得不对，他们一起去警察局报案，但是失踪时间不到，没有办法借助警力。

　　他当时快要疯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再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而事实上，他真的再也没有找到她。

　　“我家当时住在老城的别墅区，离城区其实还是有距离的。父母说她没有来过，保安和邻居们也说没有见到过她，于是我相信了，相信她没有到过我家。”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赵思铭继续说，“一直到第二天，家里的保姆打扫清洁的时候，从我的床下找到她的手机。”

　　“她从来没有去过我家的话，为什么她的东西会在我家？我的房间？”赵思铭抬起头来，透露出痛苦的眼睛看着李明，“谁给她开的门？我说过我会带女朋友回去，当天父母都在家，如果她去了，他们怎么可能没看见？”

　　“这事情不对劲，我知道不对劲，父母也不对劲，他们想装出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来。所以我自己调查，其实也不算什么调查，我当时只是调出了我家门口和院子的监控录象。”双手紧握被单，赵思铭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我一直觉得，在保全这么完善的地方还要在自己家门口和院子里装监控是很傻的事情，那天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用。”

　　“监控里拍下了什么吗？”李明的头脑不断的思考，问。

　　“不，里面什么也没拍到。”赵思铭摇摇头，“什么也没拍到，不仔细看的话一切正常，只是……消失了两个小时。”

　　“我和她约的是中午一点，消失的时间是中午两点三十七分到四点三十七分。”咬了下嘴唇，赵思铭努力让声音不再度颤抖，“从她家出来到两点三十七分，足够到我家了。而那消失的两个小时……也足够让一个人消失了……”

　　“就算这样！就算我把这些都放在父母面前，一再追问，他们还是一口咬定她没有来过，他们没有见过她！我怎么能再在那个家里呆下去？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她消失？”赵思铭恨恨的说，那么多年的压抑，那么多年的不甘，“我一直很听话，读他们要我读的学科，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只敢偷偷的做。交他们选的朋友，我相信就算是这样，我用心去交总会有真的友情！但是为什么他们容不得一个我自己的爱人？”

　　字字句句，李明微皱了眉头，看来赵思铭已经把郑娟失踪的事情完全的算在家人的头上了。他再怎么聪明当时也不过是个学生，在看到女友的手机和找到的监控录象空白之后就认定了，然后这么多年都抱着这个念头来过，越钻越是牛角尖。

　　但是疑点太多了，手机在他家，只能说明有人把手机放在了他家，而不能说明她女友就真的来过他家，毕竟如果一个人记得把要加害的人的手机关掉，就没有理由还让它留在现场。保安的话说不定赵家还能够收买，但是他们住的那片地方有钱人多的是，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收买的。监控录象里消失的两个小时，被什么人抹去的，为什么抹去的也完全没有查明。更何况他家的监控是门口和院落，李明记得那片房子院落是没有围墙的，要在那里做什么外面的人都看得到。而门口的录象最多能够说明郑娟有来，没有人会在门口呆上两个小时，根本没有必要抹掉两个小时的记录。

　　思来想去，李明轻咳了一下，正色说：“赵思铭，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可能弄错了，你好好听我说……”

　　正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脸都忽然刷得苍白，李明看着赵思铭，对方的脸色表明刚才不是自己的幻听。

　　他们听到，一个清脆的，天真无邪的女孩的声音凭空的在病房中响起。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