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之书》笋片片

29、不满

　　一路上，每走一步景风都觉得自己要掉下去，因为除了台阶和云朵，周围什么都没有。他有些飘飘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身为何人，要做什么事情。只是木然地跟着句芒往上踏步。不是口头上说说就可以化解掉自己和神族的这种心理距离的，尽管他见过风神，但是风神从不会在他面前展示非凡的法力。

　　句芒怕景风觉得紧张，就一直在说话，大部分都是围绕着木棱，因为木棱他熟悉：“木棱当初建造完了这个台阶，亲自走了一遍，到了神殿见过黄帝一面。”

　　“这么长，建造了多久？”景风知道灵族大融合之后，木棱和他的族人帮忙建造了好多年，直到现在，还在幻林断崖建造一些建筑，木棱的辛苦可想而知。

　　“因为用的扶桑神树的枝干，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还有灵气在身，建造起来很快的。这个台阶可是三百年前有了六界才开始建造的，黄帝还施加了法力，那时候你可能还没出生吧？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费时间的。”

　　“句芒，你一直在昆仑山吗？”景风对木棱十分熟悉，反而是对句芒比较好奇。

　　“也不是，几千年前，我住在云头，喏，就你面前这一片。”句芒指着台阶尽头，某处的一片云。

　　“住在云里？”

　　“对啊，创世神族在没有九霄神殿的时候，都住在云里，你面前这座宫殿，是我建造的，现在神族住在这里。”句芒是生命之神，更是所有植物的主神，所有花草树木都是他负责的。神殿建造可以说还是木棱和他一起讨论建造的。

　　“看日头，黄帝现在应该正在神殿里，走吧。”

　　台阶直接连接着神殿大门，说是大门，但其实没有门，只有两根柱子。

　　“这两根柱子只是做标记用的，说明我们已经到神殿了。”

　　“直接走进去吗？”景风望着前面空悬的建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一踏出去，不会掉下去吗？

　　“放心吧，不会掉下去的。”

　　句芒见他不放心，便先行一步，景风见没事，就也踏了上去。

　　谁知道他刚刚迈出步子，就有一片云出现在了他的脚下，一脚就踩实了，他觉得很神奇。

　　走进神殿内部，确实有些辉煌，石头和木头建造的殿宇也可以这样恢宏大气，很不可思议。

　　其实主要是空间很大，神殿周围也不是完全密封的，就显得很开阔。

　　主殿现在只有两个人影——黄帝和封玄冥。

　　句芒领着景风走上前去。

　　景风不自觉喃喃低语“风神”？

　　“这是天地共主黄帝。”句芒却先介绍了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

　　天地共主？这天地还有主人？共主？所有人都认可？

　　“这个是风神，封玄冥。”

　　“景风突然出现在了扶桑神树附近，我把他送过来。”句芒和黄帝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他还要回去接着守护神树，其余的事情他以后应该会知道的，此刻不该久留。

　　封玄冥一脸惊讶看着景风，又看了看黄帝，扶着景风地肩膀惊呼：“你是自己到昆仑山的吗？你是神族了吗？”

　　景风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从没见过风神这么开心，变得有些不认识了，从前他觉得自己和风神是一路人，如今觉得有些不是了。

　　“应该是吧？句芒刚刚划了我一刀，但是伤口消失了。如果不是神族，应该不可能这样。”景风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就算是灵族有灵力，身体也是会受伤害的，不会这样自动愈合。

　　“我看看。”

　　黄帝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探了一下景风的身体。

　　“确实是神族。”黄帝对着封玄冥点点头，好像是在给他什么交代一样，“促进了灵族大融合，可算得上一件大功德，加之天赋有加，修炼刻苦，成为神族，时机刚好。”

　　“景风，从今日起，你先跟着玄冥学习法术运用，七天之后，你就负责去东荒和南荒施风布雨。”黄帝赶快分配任务，他脸上笑眯眯的。

　　“好。”景风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就被封玄冥拉走了。

　　“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的。”

　　封玄冥刚刚晋升神族的时候，空有一身法力，不知道如何使用，还是监察神白英教他如何运用身体里的法力。

　　如今他当然是会好好教的。

　　首先要教的就是大荒六界的概念。

　　大荒，是上古时期，人们对世界的称呼，因为太过于贫瘠、荒芜，故称为“大荒世界”。

　　在人界，大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其余五界沿用人界的这个说法。

　　在三百年前，大荒是没有六界的概念的，但是渊古用盘古玉劈开两界之后，各个种族开始有部分人有了六界的概念，知道这世界还有其他的物种。

　　有些物种甚至在六界乱窜，因为扶桑神树的界限不是绝对的，有些奇怪的、特别的方式可以进入其他的种族的界限，这些方式，黄帝也不是十分清楚。就像是景风突然到了昆仑山，也是他不可知的。

　　妖界目前为止是最乱的一界，渊古整日焦头烂额，已经很久没回九霄神殿了。

　　但是无论对于世界有无概念，这世界又如何变化，人们多么了解自然界，还是无法完全控制风霜雨雪，闪电雷鸣这一类的自然现象。这些是天地初开的时候，世界与生俱来的，降于所有生命之上的不可控的东西。

　　人们往往把这叫做自然和命运。即便是神族，也有无法预知的命运，也有无法控制的自然。

　　在命运之下，每个生命都要生存，无暇他顾。

　　而神族是六族之中可以掌握得多一点的，因为世界是由他们创造，那便有一些优势。神族的力量强大，法术可以做到常人不能做的事情，控制一部分自然。

　　神族无法预知什么时候会发大洪水，也无法知道哪一年干旱，但是神族至少可以在灾难发生之后进行不久，甚至也可以在洪水发生的时候进行一点疏导，就像当年共工和祝融争夺天地共主撞断不周山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混乱，创世神族还是找到了神兽玄龟支撑了天地，解救了大荒。

　　对自然的疏导，是后天干预，这是为了维持秩序和法则必须要做的，不能放任不管。

　　这就是黄帝的观念，也是他要求神族必须要做到的。

　　封玄冥尽管很不满意整日奔波于大荒各处，不爱被束缚，希望自由自在，随心所以，可还是被黄帝说服了，毕竟，他也是经历过灵渠大洪水的，这些他不会不懂。

　　在久久干旱，颗粒无收的土地降下雨水，给稻子滋润，给人们希望，这是他这三百年来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大荒六界初成，万象更新，一切才刚刚开始。

　　景风那样的性子，在幻林断崖被磨掉了不少跳脱的因素，在神族又听封玄冥讲这些动听的故事，他不得不动容。

　　黄帝这一代神族从未想过掌控六界，万物为己所用，只是在黄帝的带领下，往更好的方向前行着。虽是仿照人界，但不得不说，黄帝从人界带到神族的经验十分有用。

　　景风学会了施风布雨的法术，就跟着封玄冥到处走到处看。

　　在南荒和东荒的某一天，他单独一个人下雨的时候，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山脉和树林，猛然回过神来，想起了幻堇兮。

　　他怎么了，在九霄给他编织的梦境之中，独自待了这么久？大荒与他有什么关系？

　　除了幻堇兮，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神、妖、鬼、魔、灵，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当初将成神作为目标，只是一味听从封玄冥的告诫。他本就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才照做。而后幻堇兮又自然而然帮助他，他也就接着修炼了。

　　如今看来，成了神族，还要做更多的事情，要关注更多的人，他并不想啊，他本意不是这样啊。他只是想和幻堇兮待在一起，才顺理成章用灵诀修炼，才有理由时常和她见面。

　　他一个人成神，有什么用？他再也见不到幻堇兮了吗？神族这无边无际的孤寂感奔涌而来，好像他下过的那些雨那样大，席卷浑身，他在发抖。

　　他想回灵渠，于是他开始频繁回去，私自回去，就是不在九霄待着。

　　黄帝只好给他施法，让他不能回灵渠。景风气急败坏，开始胡乱下雨四处刮风。

　　民不聊生。

　　黄帝开始怀疑自己看走了眼。除了没有仙骨，其余灵族和神族相差无几，他本想让灵族成为神族使者，去照拂人界，他毕竟是出自人界，很难放下人间那些曾为他所统治的人们。

　　如今选了一个这样的灵，那以后还有可能继续下去吗？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计算，唯独这个心思，就难以看穿，做人的时候，黄帝已经算是通透了，却还是要在阴风诡谲的人心中求生，做神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他从没觉得自己万人之上、六界之主，总觉着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他，有千万颗心脏在他胸腔跳动，那是六界所有生灵的呼吸。

　　他看不穿任何人、任何神，但是他知道，责任是必须要承担的。可惜景风不懂。

　　若事事如意又将如何？

　　不妨试试？黄帝放景风回了灵渠。

　　让他看看，并非如意，就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