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么远》阿暮

33、第32章

　　元璇璇脸上的疤在快好的时候，被她自己又抓破了。头天只是红，第二天甚至肿了起来，而且奇痒，又不敢抓，只好去校医院处理。
　　医生给开了点红霉素，让她回去擦。出门的时候，看见黑板上贴着义务献血的宣传海报，时间是双休日。
　　萧临远打电话来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语气很认真。
　　她没来由的紧张，下意识反问：“有事？”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去了就知道了，你有时间吧？”
　　“呃……”她迟疑了一阵，“学校周末组织义务献血，我已经报名了。”
　　“是吗？”他有些失望，但不易察觉，“只好改下次了。你要去献血？符合条件吗？别到时候血没献上，反倒要人家给你输血！”
　　“乌鸦嘴！”
　　“唉，要不要我去买点补血的？”他继续没正经，“还有，到了那天，记得多喝点水。”
　　“这样的话，不如不去献了。”
　　“小孩子！”他笑着收线，语气里带着宠溺。
　　她也挂断电话，长久地站立在海报下面，心里在舒出一口气的同时，又沉甸甸起来。
　　梧桐树叶渐稀，校园里一下子空荡许多，就像她的心房，也多了许多空洞。
　　周六，她坐在宿舍的床上，盯着手机，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手上突然震动起来，她差点把电话都扔了，室友们投过来莫名其妙的眼神，她忐忑地接起来，低低地喂了一声。
　　“在哪里？”
　　她左右瞧瞧：“怎么了？”
　　“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美男子站在无偿献血光荣的标语下，别人一定以为这是血站在做广告。你都不知道，来献血的女生一下子多出几倍！”他半真半假的调侃，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她有些心虚，因为献血本来就是她情急之下找到的托辞，却没想到他会来，迟疑片刻才匆匆下床，边往外冲边说：“我响应号召正在喝水呢，马上过来。”
　　跑过去的时候，校医院门口的献血车旁只零零落落七八人，而萧临远站在对面的树下，手里拎着个袋子，鼓鼓囊囊一大包，面无表情，见到她，登时露出笑脸。
　　“你怎么来了？”
　　“女朋友来献血，我来补血。”他把袋子拎高，她看见最上面的枸杞。
　　“以前的女朋友你也是这样亲力亲为？”
　　“你是特殊的。”萧临远露出迷人一笑，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献血车去。
　　虽然人不多，但到底有几个干部在，她脸一红，将手挣出来。
　　“脸这么红，小心护士小姐抽你六百CC。”
　　她没说话，要换作从前，早就恶言相向了，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她，一面对他，心里总会生出些怯意。
　　到了护士跟前，护士直接就把表格递给萧临远，元璇璇赶紧抢过来，谁知道萧临远瞅了她一眼又对护士说：“再给一张吧。”
　　她嘴巴张成O型：“你？”
　　“我特地没吃早饭赶来的，不行吗？”他斜过来一眼，带着安静的笑意。她觉得这个眼神竟是从未见过的美丽，像京剧里的花旦，掩在水袖后面那妩媚一笑，又像是春水涟漪，带着花香拂面而来。
　　她竟失神了。
　　验血报告出来，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你也是AB型？咱俩一样。”
　　她望着自己手中的化验结果，有些不敢置信，曾经阿如说过，像她这种难搞的性格，一定是AB型，她当时还不相信，没想到被阿如说中了。
　　她瞄一眼他：“难不成你也是？AB型有啥好得意的，整个就是一矛盾综合体！”
　　元华紫在安康医院体检时，她记得是B型血，当时，以为自己大概也是B型血，因为俩人的性格都属于那种非常有主见的人，都挺冷清，没想到是AB型。
　　献完血，工作人员将两本献血光荣证发给他俩，萧临远附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挺像领结婚证的感觉吧？”
　　她瞪过去：“你领过结婚证？”
　　他举起右手发誓：“咱俩绝对是原配！”
　　旁边几个正在验血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她把脸转过去，狠狠地扭他胳膊：“谁跟你是原配，别在我学校乱说话！”
　　他装出受伤的表情：“璇璇，你打算始乱终弃？”
　　她再听不下去，一脚跺在他的皮鞋上，他苦着脸弯腰下去：“你敢谋杀亲夫？”
　　看着他狼狈模样，她忍着笑，先跑下了车子，站在路旁等他。
　　而他出来时，又是风度翩翩美男子，大步来到她身边。
　　然后找了家茶餐厅吃完早饭，他直接把她送回宿舍休息。她站在大门口，看着他开车驶离，始终没有再说带她去见什么人的话。
　　她有些怅然若失，这时候，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萧临远开口的话，她一定会答应。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叫她好好休息。
　　走到宿舍门口，就听见一个室友在喳喳：“……不就献个血吗？你们不知道有多肉麻！”
　　“平时在宿舍里还装得多清高！”
　　“是啊！是啊！”
　　已经迈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拎着大袋的补品转去了乔晓月的宿舍。
　　乔晓月怪笑：“你拎这东西来，别人看了以为我去堕胎了呢！”
　　元璇璇往里伸首一看没人：“终于有个清静地方了。”
　　“怎么了？”乔晓月看出她神色有异。
　　“没什么，血抽多了。”
　　*
　　她窝在乔晓月的被筒里问：“他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乔晓月这时正在网上给丁磊买钱包，转身戳她脑袋：“你哦，他那么精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你那点心思？”
　　“可他啥也没说。”
　　“所以说他精，说了又能怎样？说出来，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充满负疚感吗？人家这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呢！”
　　她长长的吁了口气：“我不应该去招惹他的！”
　　乔晓月停下手中动作，也坐进了被窝：“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你总不能一直在原衍桥的阴影下生活吧？说实话，他确实挺优秀，但再优秀又怎样？一遇到困难不还是把你扔一旁远走高飞了？”
　　她愣住，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原衍桥比作她生活当中的阴影，她犹记得梧桐树下他的模样，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对她来说，他一直就像阳光一样充斥在她周围。而他的离开，只不过是晴天转作了阴天，怎么能说是阴影？
　　但她心里确实是有阴影的，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有家人，却过着独行侠般的生活，她无法否认血缘关系，也时常被他们感动，却从未主动去接受他们，去靠近他们。
　　和萧临远确认关系之后，与原家人离得就更远了。她害怕看见他们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她和原衍桥曾经的恋情是多么罪恶一般。
　　乔晓月看着她的表情叹气：“你从心底就不愿意放弃过去，怎么会有新的开始呢？”
　　她用被子把脸蒙起来，半晌被筒里才传出她的声音：“昨晚我梦见原衍桥了，他跟我说，他不是我哥，我高兴坏了，抱着他又笑又跳的，结果笑醒了。可是我不敢睁眼，因为一睁眼，我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乔晓月倒抽口气，伸手将被子抓开：“你说什么？原衍桥是你哥？”
　　她眨着眼睛笑：“是啊，够倒霉吧。千万人之中才遇到的那一个，居然是我亲哥。这样的我，买彩票怎么从来不中奖？”
　　“你们是因为这个分的手？这么说来，原衍桥也够可怜的，爱上了妹妹，所以被放逐，怎么听起来有点希腊神话的味道？萧临远知道这事？”
　　“嗯。”
　　“他也够傻的！”
　　她沉默无语。
　　乔晓月望天：“不过他也未必白废心机，至少，你现在开始考虑他的感受了对吗？”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去细想过，她的心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真的已经开始动摇了吗？
　　她应该高兴这种转变，可为什么，她的心却高兴不起来？
　　乔晓月看着她沉下去的脸，又戳她的额头：“你哦，也是个傻子！给你两条路，要么别管什么兄妹不兄妹的，你和原衍桥干脆私奔算了。要么你把过去完全放下，和萧临远好好的。这样半吊子不上不下算什么呢？”
　　她苦笑：“难怪别人都说AB型血的人最矛盾！”
　　“你无药可救了，也只有萧临远那个傻子才肯接收你！”
　　*
　　季节交替，时光如飞梭，转眼到了大三。
　　若问元璇璇对大学生活有何感想，她想半天只能给出一句，看似熟悉其实很陌生。
　　乔晓月一针见血的指出，她并没有真正融入到这个学校里。别人对她的非议，她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连室友刻意的冷落，她都不去理会。
　　她不是不想理会，而是在下意识的逃避这一切。她不是勇敢的人，从来都不是。
　　圣经里说，爱你的敌人当如爱兄弟姐妹一样。她做不到，她不想欺骗自己的心。
　　圣诞节前夕，学校基督教青年团契组织演出，乔晓月特地让丁磊要来两张票给元璇璇，末了，拍拍的肩膀说：“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半是感激半是抱怨的回过去一眼，犹豫半晌才发个短信给萧临远。
　　工厂区的一期工程已近竣工，最近一段时间，萧临远忙得脚不着地，他们已有大半月未曾见面。而见面时，他也是一会一个电话的不得空闲。
　　她偶尔会抱怨，要打电话回办公室去，干嘛叫人家陪着受罪？
　　而这时，他却显得十分高兴，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最后一个，再等会儿。”
　　他这么忙，怎么会来看演出？
　　谁知，他早早就开车过来，还让她去门口接他。
　　远远就见他靠在车门旁，手中拿着电话正在说什么。她走过去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只听他语气颇有些不耐：“……你能不能懂点事？”便挂了电话。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萧临远听到动静立刻回过头来，看见她的时候表情滞了几秒钟，随即笑道：“动作挺快的嘛！”
　　她撇嘴：“干嘛不自己开进去？”
　　“你主动约我，我不该高姿态一点？”他唇角上扬，煞是得意。
　　她一把将票塞进他手中：“自己去！”
　　“别！”他伸手拦住她的腰，“就是想和你多走点路，我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登时将她的脚步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