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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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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爷,洛府到了。”
城南洛府地处偏僻,薛仁天做了半个多时辰的马车才勉强在天黑前从城中薛府赶到此处。
“怎么停在这里?”薛仁天从马车上下来,眼前是一座朱红色牌坊,没有题头匾额,也不描金画纹,全身上下只把红色抹了个遍,红色牌坊横跨在青石板的山路上,薛仁天遥遥看去,前路被大团大团的朦胧雾气所笼罩,怎么也瞧不见有什么大宅子。
“回老爷,沿着这山路一直向上就到了。”赶马车的马夫压低了声音道,“薛老爷,这是洛府的规矩,马车只能送到这儿,再往前就不行啦。”
薛仁天挥了挥袖子,掏出些碎银扔给马夫,甚是不悦地钻进这浓雾之中。
山路两边多树木,大块大块浓重的绿色倒不像是树叶本来颜色,更像是有人用墨绿色水彩将叶子重又刷了遍,两旁的林子里偶尔还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声,薛仁天长叹出一口气,要不是自家闺女寻死觅活要嫁这洛家大公子,他堂堂薛员外,城中首富,会如此跋涉来这阴森诡异之地说亲??
薛仁天见过这洛家大公子一次,映像不错,模样生得挺拔俊秀,还抚得一手好琴,这洛家沿江的丝绸生意也全都是大公子洛清打点,人品财力是没得说,只是这几年洛家发生的怪事难免让人微词,洛家大老爷和夫人去年得了怪病,三日之内就没了性命,洛清还有个弟弟三年前从南边巡游回来就成了痴傻,薛仁天就担心闺女进了洛家也要惹上灾祸,可这宝贝闺女就是不听劝,说是自从见了洛清再看别人那就全是粪土牤蝇了,非他不嫁。薛仁天无奈,只得揣着见面礼上门。
薛仁天到底上了年纪,行了一半山路气息就不匀了,他靠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歇息,那石头上冰冰凉凉的,还带点潮,薛仁天觉得不对劲,赶忙起身,手向后撩去,怔怔看见了一手的血,他惊呼一声,退出三尺远,再定睛看那石头,灰白表面并无异色,他犹豫着再看自己的手掌,上面竟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两只暗黄地纹路深刻的手,薛仁天又惊又怕之时,听得树林里又有似野兽咬牙的声音,再看那眼前红红绿绿交错相叠,不觉天旋地转,摇晃着虚胖的身子晕了过去。
“薛老爷。”
薛仁天恍惚之时听见一个小丫头在叫他,他勉强睁开眼,那小丫头一身鹅黄丝裙配了件乳白短袄一副大人派头,这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少爷,薛老爷醒了。”
薛仁天顺着丫头的眼神看去,看见洛清正端着茶盘向他走来。
“薛老爷。”黄衣丫头接过那茶盘,洛清取了上面一盏茶,笑呵呵递到薛仁天面前,“喝茶。”
薛仁天扶着床帏坐起来,口中正干渴得紧,接过洛清手中墨色茶碗就喝。
“薛老爷大驾寒舍也不提前支会一声,洛清也好亲自来迎啊。”洛清坐到床前小圆桌上,唤了丫头来给自己上茶。
“洛公子言重了,老夫此次前来是来给小女……”薛仁天话说了一半,有个白胡子老者慌张闯了进来,跑到洛清耳边耳语了几句,洛清脸上露出喜色,霍然起身,“薛老爷要是不介意,大可在此处厢房休息休息,有什么事到了晚上吃饭时再说也不迟。”说罢,洛清就跟着那老者快步走了出去。
薛仁天心里有气,这主人就这么撇下自己宾客?太不象话!
“薛老爷,莺莺是大少爷让来照顾您的,您有什么需要同我说便行。”黄衣丫头欠身行礼道。
薛仁天自己端详她,听她自报姓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你就是那日茶会给洛公子捧琴的黄莺丫头。”
“正是。”莺莺抿嘴笑,发间珠花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薛仁天坐到床沿,一边套着鞋子一边套着莺莺口风,“黄莺丫头,你们大少爷还另有贵宾要招待吗,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黄莺笑着却不回答,薛仁天在一个丫头身上碰了钉子,脸面上挂不住,径直迈出了厢房。黄莺也不去追他,任他一个人到厢房外的天井里转悠。
洛家天井四周都围了厢房,呈规矩的四方形,天井颇大,种了各色花树,园中还有一口井,薛仁天迈到井边,井上已经长出青苔,鲜绿色的绕满了井身,井口的勒痕清晰可见,薛仁天探头看向井里,盈盈的井水里映出他的脸,水波荡了几下,忽地没了他的脸孔,薛仁天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些,整个人斜倾着,他一边辨识着井中倒影一边摸向自己的脸,倒影里仍是不见他的样子,这手上竟也没了触感,薛仁天伸出两手沿着脖子向上摸索,却只摸到半截脖子,上面的脑袋怎么摸都摸不着!
“薛老爷。”那井里一个悠悠地声音在唤他。
“啊!!”薛仁天被人一拍肩,惊叫着撞在井口上,眼看就要倾下去,喊他的黄莺轻轻将他一拉,他的脚终又踏到了地上。
“黄莺丫头,我的头,我我我的头。”薛仁天惊慌失措地对黄莺比划,“那口井,那口井。”
“薛老爷,您刚刚走神啦。”黄莺笑盈盈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脸。
头还在,还在。薛仁天长长舒出口气,他看向自己脚边,自己分明地站在厢房外的廊道上,而那个天井里,根本没有井。
“洛府唯一一口井在二少爷的院子里。”黄莺想起他方才提起了井。
“二少爷?”薛仁天道。
“是啊,大少爷一定也是去了二少爷那儿。”黄莺做了个请的姿势,“薛老爷,您这边请,大少爷吩咐了,让您有什么事到了晚饭再说,您请。”
“老夫要久留府上了,真是打扰了。”薛仁天平了心境,客套道。
“薛老爷,您又说笑了,这不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吗。”黄莺指了指外头天色,已是夜晚时分,皎月当头,繁星当空。
薛仁天又惊又奇,心中忐忑,随着黄莺丫头一起到了大厅。
大厅里只一张八仙桌,空荡荡没有其余家具摆设,就连平常大户人家都要挂的书画匾额都不见,薛仁天入了座仍细细看着这间屋子,两边的雕花木窗都大开着,深深的红色在夜色里泛成了浓黑,大门敞开着,洛清不知什么时候已迈了进来。
“薛老爷,方才多有怠慢,得罪了。”洛清先作了个揖才入座。
薛仁天说了几句客套话,洛清挥退了一众丫头仆役。
“就我们两个吃?”薛仁天看着一桌子的菜奇道。
“薛老爷有所不知,在下家中无父无母,家弟身有顽疾,平时我同他在他院子里一起吃,这大厅也是许久不用了。”洛清替薛仁天倒上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听了洛清一席话,薛仁天心仍是悬着,总觉得这洛府透着阴气,本想提的亲事也咽回了肚里,不管怎么样,也绝不能让女儿嫁进这家人家。
“薛老爷,登门造访可有急事?”洛清不吃菜只喝杯中酒。
“哦,这,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府上二少爷身体欠佳,前几日,老夫有幸得了根千年人参特意送来给二少爷用用。”
这千年人参本是提亲用的礼,就这么带回去难免让人说了闲话,倒不如做个人情。
洛清瞧了眼那锦盒,谢过薛仁天。
“天色已晚,薛老爷不如住在洛府,明日我让家丁送您回去。”洛清拍了拍手,黄莺丫头垂着头进了大厅,“带薛老爷回西厢房住下。”
“老夫年岁大了,这山里寒气太重怕是受不住,还是连夜赶回去好了。”薛仁天想想晚上要住这里,顿时有些后怕,连忙摆手推辞。
“既然如此,那,送客。”洛清一脸笑意,手一挥,薛仁天眼前茫茫然一片白,再清醒过来时已是站在那朱红色牌坊下,他揉了揉眼睛,一手抚着牌坊,却听有马在身后嘶叫,他回头看去,俨然是送他来的马车夫赶着马车在等他。
薛仁天慌张上前,“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薛老爷,您说要来洛府我就送您来了啊,到了这牌坊你说要下车歇歇,才歇了一会儿,天还没黑呢,您……”马车夫奇怪地看着薛仁天,一脸莫名其妙。
“天,天,天还没黑?”薛仁天仰头看天,额上不觉渗出冷汗。
“快,快,快,回薛家,回薛家!!”薛仁天爬上马车,顾不得怀里掉出个小红包,催着马车夫快走。
“薛老爷,您的东西掉了,”马车夫好心去捡,递给在马车上惊魂未定的薛仁天,薛仁天颤巍巍打开那小红布包,是人参模样的东西,他碰了碰那人参,正赶车的马车夫听得一声惨叫,拉了缰绳停下马车,掀开帘子,车中薛仁天双目圆睁,缩在一角,一块红步散落在车里,红布上赫然是一节惨白的手骨,关节上还挂着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