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假装自己有病》苍非蓝

28、被遗忘的记忆

　　迎面而来的，是叶眠秋的，“母亲”。

　　叶眠秋都来不及分辨他母亲身上带着哪些伤口，便不得不提起手里的西瓜刀，用刀背将她狠狠撞开。

　　“吼——”嘴巴边上糊满了鲜血的中年女人，朝着叶眠秋发出嘶吼，窗外明亮的天光照耀下，她的脸孔狰狞无比，再也不见往日的爽朗秀美。

　　叶眠秋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心里惶急到了极点，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茫然间转头看向身旁的沈臻，却恍然见他正费力的用棒球棍抵住另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父亲。

　　“母亲”再次挥舞着利爪扑了上来，僵硬的肢体将客厅里的家具撞得颠倒摇晃。

　　刺耳的丧尸吼叫似乎是在传播某个信号，叶眠秋听到身后传来“嘶啦嘶啦”指尖刮擦门板的声音，像是隔壁邻居家里的丧尸也被惊动，想要破门而出。

　　叶眠秋一次次用刀背将他的母亲抵开，不一会儿冷汗便浸湿了衣服，刺骨的寒意从骨髓中升起，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拽入漆黑的冰湖中，将他溺毙。

　　他知道自己应该速战速决，杀掉他的爸爸和妈妈，因为他们俩已经变成了浑浑噩噩的丧尸——

　　但，但一旦斩下了他们的头颅……那他们就彻底死了啊！再、再让他们活几天，说不定治愈丧尸病毒的药物就出现了呢？要不、把他们先捆起来？

　　叶眠秋拼命思考着，前些天他和沈臻一路赶回S省时，他为了自救早已开过了杀戒，但面对生他、养他、爱他的父母，他真的、哪怕被吃掉都不想要亲手杀掉他们……

　　叶眠秋感到自己的眼角渗出了泪水，握刀的指尖也在一阵阵发麻，他边挡便退，想要到自己的房间去找绳子，但就在他准备推门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出了微弱的声音——“秋、秋儿……是你回来了吗？”

　　奶奶！是奶奶！叶眠秋震惊到了极点，随即大喜过望，“奶奶！是我！爷爷、爷爷呢？他也在里面吗？”

　　门板背后的老人沉默片刻，随即用极虚弱的声音缓慢道：“你爷爷也在这个房间里……但、他已经……走了……”

　　也不知为何，叶眠秋瞬间冷静了下来，背抵着门板，低声道：“奶奶，那你是不是好些天没有吃饭了？你等等，我拿绳子把爸妈绑起来，然后我就来给你找吃的。”

　　里面的老妇人却急促而断断续续地道：“不用了！……秋儿，奶奶撑到现在……心里啊，就盼着能再见你最后一面……食物你自己留着吃吧……至于你爸、你妈，他们要是还有意识，指定不愿意连累你也变成僵尸……你、你——”

　　“母亲”再一次逼近，叶眠秋心知奶奶现在已危在旦夕，说不定下一刻就坚持不住了，终于指尖翻动，将刀刃送进了她的脖颈。

　　鲜血迸溅，中年女人的头颅落地，血泊之中，那张面孔神情呆滞，但唇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却昭示她曾是那么爱笑的一个女人。

　　那边沈臻还在不断躲避进攻的男性丧尸，没有痛下杀手。

　　叶眠秋走过去，左手的指甲重重陷进掌心，右手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父亲”的头颅。

　　“砰咚”，头颅滚动着，恰好被叶眠秋的脚尖止住去势。

　　难以形容的沉重悲伤，夹杂着血腥场景带来的生理性冲击，让叶眠秋一时没能动作。

　　沈臻看了他一眼，快速蹲下了身体，不顾头颅伤口处还在一股股的喷溅鲜血，伸手将之抱了起来，阖上那双睁圆的双眼，又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将头颅安回了身体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好过一些。

　　在沈臻还要越过自己，去复原母亲的尸身时，叶眠秋伸手拉住了他。

　　两只沾满了血液的手握在了一起，微暖的温度超越了黏腻的触感，如黑暗湖底突然被一缕裂缝中的阳光照亮，没能驱散所有的冰冷，却让叶眠秋觉得自己，仿佛将珍贵的光握在了手中。

　　“沈臻，没事，快去洗手吧，我奶奶还在里面。”叶眠秋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沈臻停住脚步，转头回望着他，像是想冲他笑一下，嘴角却只扬起了一点点的弧度：“嗯，好。”

　　叶眠秋在卫生间飞快地洗了下手，拉开冰箱拿了点带着沈臻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快速闪身进去，将客厅的一室血腥关在身后。

　　没有开灯的小房间光线有点暗，不通风，还弥漫着一股……排泄物的味道。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撑着书桌旁的板凳勉强站立着，见到叶眠秋的一瞬间，浑身脱力般，就要软倒在地。

　　叶眠秋赶紧上前扶住她，“奶奶！”

　　老太太轻轻拍了下叶眠秋的手背，慢慢滑坐在地，眼眶红极了，但泪水似乎都已干涸，“秋儿，你还、还……活着就好，奶奶就放心了……”

　　叶眠秋忙道：“奶奶！我当然没问题的！我体育一直很好您不是知道的吗？打、打……丧尸什么的，难不倒我的！”

　　沈臻这时悄悄推门出去了。

　　老妇人半眯着眼睛，费力地往后探了探身体，枯瘦的手掌慢慢顺着叶眠秋的眉眼边往下描摹：“秋儿啊，秋儿啊……”

　　叶眠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了下来，嘶哑而模糊地道：“奶奶，你别这样，我和沈臻，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世道活下来一点都不费力的，待会儿你吃点东西，我们就去找安全的地方！”

　　奶奶听了他的话，露出了点笑意，道：“好、好！秋儿是最孝顺的孩子了……从你出生，到长成个这么聪明、这么听话的小伙子，奶奶真是、骄傲得不得了……”

　　叶眠秋勉强笑道：“行啦奶奶，我知道那些婆婆们，最羡慕的就是你了……你放心，不管再过几年，我今后都还会是让你最最骄傲的秋儿。”

　　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是啊，秋儿要让奶奶……一直……秋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叶眠秋用力点头，再说不出话来。

　　“你朋友……给我拿吃的去了吧？你去跟他说一声，我想吃碗面……热腾腾的，挂面……在厨房的第二个柜子里，”奶奶不再看向叶眠秋，喃喃道，“秋儿去给奶奶煮一碗吧？奶奶……想吃你煮的……”

　　叶眠秋赶忙站了起来，将瘦弱的老人搀扶到凳子上坐下，“好，奶奶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弄来。”

　　老妇人喘了口气，轻声回答：“好。”

　　叶眠秋站起身，开门准备往厨房走去，正撞上端着水和切成小块的苹果，正要推门的沈臻。

　　沈臻愣了一下问他：“怎么出来了？”

　　叶眠秋随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答道：“我奶奶说她想吃我煮的挂面。”

　　沈臻脸上的神情瞬间复杂到难以形容。

　　叶眠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奶奶是想做什么。

　　背过身体用力推开门，靠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头颅低垂。

　　叶眠秋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跪下来，看着她颈侧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她手里松松捞着的那把水果刀。

　　沈臻慢慢走进来，看了会儿躺在床上的老爷爷，好半天，才对叶眠秋低声道：“你爷爷身上有咬伤的伤口，脖子上还有另一道切开的伤口……我猜测……前些天，你爸妈被感染后，两位老人可能还希望救他们或是怎样，但后来爷爷也被他们咬伤了，两位老人仓促中只能躲进你的房间，之后爷爷即将化作丧尸，你奶奶只能亲手杀了他，然后独自守在屋子里，撑着想还能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叶眠秋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那我回来了啊，我真的回来了啊！她为什么还要——”

　　耳边响起沈臻的脚步声，叶眠秋听到他跪在了自己的身旁。

　　捂住脸的双手被轻轻拉开，叶眠秋被这个他曾经觉得很遥远的舍友温柔的抱进了怀里，头顶传来他同样沙哑却柔和的嗓音：“叶眠秋，乖一点，不哭。”

　　叶眠秋哭泣着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她想要我活下来……她不愿意成为我的拖累……”

　　亲人们——让叶眠秋心心念念，哪怕“重生”后，面对要不要干脆留在魔法世界的问题时，也坚定地说要取得复活机会，因为要回去找他们——的尸体，消失在熊熊火焰中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了叶眠秋的脑海中。

　　一寸寸，每一个细节，明明都已然深刻地刺在了灵魂中，他却还是不愿意承认它曾真实发生。

　　再之后的记忆，也如浮光掠影般迅速滑过，从末世，到他此刻身处的魔法世界中的每一瞬。

　　叶眠秋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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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多还有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