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3、part 3

　　夜幕垂城，月亮爬上了梢头，和园里冷清下来，整个大堂只剩下顾九清和宋祁这一桌。
　　顾九清胳膊撑着桌子，一手抵着额头，昏昏欲睡的打着盹儿；宋祁坐在另一端，缄默不语，连呼吸声都很浅。
　　子时三刻，夜间迎宾雷啸先到了，天生凶相的彪形大汉从门外进来，牙间叼着半截竹签儿，在浓密的络腮胡里一翘一翘的。
　　一晃眼看到了角落里的顾九清，雷啸噗地一声吐掉竹签儿，瓮声瓮气的“哎呦！”了一声。
　　似睡非睡的顾九清冷不丁听他来这么一嗓子，不由得一激灵，胳膊肘一滑，脑袋差点磕桌子上。
　　“──九爷，您怎么坐这儿了？赶紧楼上请。”雷啸踩着恐龙来袭般的闷重脚步，眨眼间到了顾九清跟前，“王坤这小子真不懂事儿，您别见怪。”
　　顾九清从那声闷雷般的“哎呦”中回过神儿来，无奈道：“他比你懂事儿多了，至少人家没一惊一乍的吓唬我。”
　　雷啸哈哈一笑，请顾九清和宋祁移步楼上雅座。顾九清懒得倒腾，说坐这儿就成。雷啸又客气了几句，给顾九清和宋祁蓄了热茶，这才去上工。
　　雷啸接班的时间是一个分割点，随后再进门的，不管是店里的伙计，还是喝茶饮酒的客人，也不管长的美丑、穿着贵贱，所显露出来的都是他们给你看的，至于那层皮囊之下隐匿着什么，那就不一而足了。
　　子时一过，店里又渐渐热闹了起来。客人饮酒喝茶，侍应穿梭其中。白天总是空着的戏台上倩影亭亭，水袖翩跹。
　　来客看似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其实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顾九清算是混迹圈内的局外人，身份比较特殊，初来乍到时有点受排斥。好在这个圈子消息灵通，顾九清请了圈子里的好角儿上家唱堂会，几位老族长全部应邀前去的消息一经传出，顾九清就从籍籍无名的“外来户”成了谁见了都要客气几句的九爷。
　　今晚和园唱的这台是《锁麟囊》，程派唱腔起伏跌宕，薛湘灵的扮相、身段、唱腔无一不美，怕是当红女旦都要逊其几分，说起来这三尺粗陋的戏台子真有些委屈邱老板这样的好角儿。
　　夜班的负责人胡郢有事耽搁了，《选妆奁》这一折唱完他才姗姗来迟。
　　下车就听雷啸扯着大嗓门喊：“赶紧的，九爷等您半天了！”
　　紧步进门又被相熟的客人告知：“九爷找你，快去瞧瞧。”
　　走了没几步又被人提醒：“九爷在打听最近有没有人入双生花，要是从和园出去的你可仔细着点，好像出事儿了。”
　　几步一停的来到顾九清这桌，胡郢已经知道九爷亲自驾临所为何事了──来和园买消息是其一，跟和园的客人扫听消息是其二，不然凭他的脾气怎么会耐着性子等上半宿？
　　“九爷，和园真没出过双生花，也没有客人定过。”面对似笑非笑将信将疑的顾九清，胡郢有些无奈，“要不我把账本儿拿出来给您过目？”
　　胡郢天生一副好皮相，心思也玲珑，知深浅懂进退，混迹江湖这些年从没得罪过谁，却偏偏不合顾九清眼缘──相传他长得像九爷的前任，而那位传说中的前任是个骗财骗情的渣。
　　如果真是因为这种奇葩理由被顾九清不喜，胡郢只想说：抱歉，我想翻个白眼儿。
　　“哪本账？是你们应付‘城管’那本？还是见不得光的黑账？”顾九清对恨不得以手抚额的胡郢笑了笑，“如果是后一本，我还真想看看。”
　　“您说笑了。和园从上到小都是本分人，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们不敢沾。”
　　“这里有人？”顾九清左右观瞧，“哪儿呢？站出来给我瞧瞧。”
　　胡郢扯出个苦笑：“九爷，您就别揶揄咱们了。”
　　“跟你开玩笑呢，看给你委屈的。”顾九清在胡郢越发无奈的注视下摸出两颗金豆子，搁在茶碗边，迤迤起身，“给我扫听扫听谁家出了双生花，买主是谁，经手人是谁，还有双生花的详细资料，我全都要。”
　　“九爷您快收起来。”胡郢紧忙推辞，奉承话张口就来，“咱们和园上下几十口全仰仗您照拂，您来喝茶是看的起咱们，哪能收您钱？”
　　“收着吧，和园做的是买卖，不是慈善，不能坏了你们的规矩。”顾九清已经迈步要走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把准备送他出去的胡郢上下打量了一遭，最后道，“别听人胡说，你不像我前任，他渣归渣，但没有满身狐媚气。”
　　胡郢客气的笑容险些没维持住，深觉这位老族长都要敬之三分的爷太讨厌了！
　　顾九清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在和园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倒是不怎么困了。他索性冲了个冷水澡，把自己彻底弄精神了，去了书房查资料。
　　四队那头儿也没耽搁，考虑到年轻女孩逛街通常不会独来独往，以及欧小雅的穿着配饰更适合出入夜店这两点，秦珩怀疑欧小雅约了人泡吧，因为到的比较早，所以才会去服装卖场消磨时间。
　　这条线索很快就得到确认了，欧小雅的确约了朋友，对方是她的同学，叫陈思。两人都在外国语学院就读，同系同寝，关系交好。据陈思说，案发当天上午，两人约好一起吃晚饭，然后结伴去酒吧街，但是陈思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准时赴约，于是两人改约八点半直接在酒吧街碰面。
　　案发第二天，到陈思打暑期工的牛排店走访，证实陈思之所以未能准时赴约是因和她倒班的同事因为急性胃炎请假了，陈思临时加了两个小时班。
　　也就是说，欧小雅出现在服装卖场属于偶然。
　　秦珩还通过死者的家人朋友了解到，欧小雅是家中独女，性格开朗率性，虽然因为家境富裕，自幼被父母娇宠，多少有点小姐脾气，但远达不到任意妄为的程度，而且她对朋友一向出手大方，出去吃饭喝茶，她总是抢着付账。
　　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就算与人结怨，也不会是深仇大怨，不致惹来杀身之祸。
　　案发第三天上午，秦珩来了九号院，跟顾九清交换线索，讨论案情。
　　“凶手会不会是随机选择受害者？”秦珩合上工作笔记，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耳听有人轻咳了一声，秦珩手腕一转又把烟和火揣回去了，对提醒自己的小海余笑了笑。
　　“不好说，凶手也可能是跟踪到卖场施害，或者根本不用接触受害者，施个邪法什么的就把一个水灵姑娘制成干尸了。”顾九清放下案发现场的照片，从一堆翻的乱七八糟的古籍里刨出来一本，边翻阅边喃喃自语，“幽冥的东西流到人界不奇怪，可这双生花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跨界移栽说不定还会水土不服，为制香料费这么大事儿，值当的吗？”
　　“你怀疑它还有其它用处？”秦珩从他的自言自语里抓住了重点。
　　“怀疑但不确定。我自来没有养花弄草的嗜好，而且这花长的地界儿不好，我每次见到它心情都很丧，哪有闲心研究它的生长习性？胡郢那里还没消息，只能查查书里有没有更详细的记载。”顾九清一目十行，书页翻的很快，“还有一点我想不通，卖场里花粉浓度那么高，显然花已经开了，为什么还要夺取死者的魂魄？”
　　“也许凶手培育了一片……”试验田三个字没出口，秦珩连忙打住了。
　　“原来你知道自己自带乌鸦嘴属性啊？”顾九清凉凉的看过去，“秦. 老鸹.珩。”
　　“九爷，您可以试着积德行善从嘴开始。”秦珩诚心建议，好心提醒，“宋祁说过，妄语、绮语、两舌、恶口，都会造口业。”
　　“宋祁修佛，当然恪守这些。他毒舌起来说相声的都要甘拜下风，少开尊口利于修行，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成天闷声不吭？至于在下，不过一介凡人，六根不净，四大不空，别用清规戒律约束我，秦.老鸹.队长。”
　　“……好的，九爷。”秦.老鸹.队长受教了，或者说认命了。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