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22、part 22

　　少年倏然抽手，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将手掌贴在了对方脸上：“热吗？幻出实体来已经很吃力了，你还指望我是热的？我都凉了九年了，上哪儿偷体温去？”
　　周云阳心中绞痛，拉下那只冰凉清瘦的手，用染了血打着颤的唇瓣亲吻，随后紧紧握在掌心里，望着少年道：“宝宝，我没有胡说，也不是一时冲动，如果你一定要走就带上我吧。我妈过世了，这里已经没人需要我了，除了你，我没有任何牵挂。”
　　“对，你没胡说，你在胡闹！”少年气的抽回手去，拧着眉斥责，“你已经二十六了，不是十六岁，失个恋就不想活了，你幼不幼稚？你跟在小叔身边这些年，光学会冥顽不灵了？你怎么不学点好儿？”
　　“他有叶涛，有他想要和需要的一切，也被人需要。”周云阳涩声道，“我有什么？除了那些身外之物，我什么都没有。我留在这里只为守着你，你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人可能天性固执，但不会自来偏执成病，周云阳会如此执着于周云溪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的母亲是个为了爱情委曲求全的人，生前大半心思都在他父亲身上，为此做过不少傻事，甚至为他父亲自杀导致瘫痪，精神也出了问题。过世前的近十年里她一直郁郁寡欢，怨天尤人，甚至把自己遭遇的不公与委屈发泄到他身上，对他动辄打骂。
　　他的父亲野心很重，心思狠绝，为了谋取权财不惜对亲兄弟痛下杀手，这样的性情怎么会是慈父？
　　叔父记恨他父亲，虽然没叫他父债子偿，但对他始终心存芥蒂，一直防备他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
　　在他有生之年，全心待他不计较得失的人，可以说只有周云溪一个，对方的心意和感情是他有生以来拥有过最为纯粹宝贵的东西。可他却被嫉妒和贪婪迷了心窍，把人推到了一个穷其一生也再难找回的境地。这让他怎能不后悔？又如何抛开这些重新开始？
　　“你的想法太偏激了，不能这样想。”少年擦拭着他湿濡泛红的眼尾，好声开解，“人活着就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你还年轻，有能力有前途，还有小叔帮衬，以后一定会事业有成，说不定比小叔还成功。至于感情方面，只要你真心对人，想找个真心对你的人并不难。”
　　周云阳摇了摇头，望着一心开解自己的少年哑声说：“不一样，再怎么真心对我那个人也不是你。”
　　少年无奈道：“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再后悔，再舍不得，我们也不可能了。想开一点，错过了就放下吧。”
　　“没有过去。”周云阳把单膝跪在床边的少年抱进怀里，如同溺水之人用力的抱着浮木，“你一直都在，我也一直都在。你只是气我骗你，不让我看到你。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手怎么能说过去了？”
　　少年瞠目结舌，他算见识到偏执狂的神逻辑了，原来没谈分手就是没分手，魂魄还在这里就是仍在挂念他，不见他是因为生他气，不想理他──你当阴阳相隔是冷战闹脾气吗？！
　　对偏执狂心理的理解与认知令少年顿口无语，他发现这人真是厉害，正常人的心理与逻辑他理解不了，所以他把别人拉进了他那个扭曲的世界，代入他扭曲的心理，然后以丰富的经验说服你，击溃你，即使你明知道他心理病态，甚至有点变态，却无话反驳。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少年搜肠刮肚的寻思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人和人的缘分是注定的，缘分尽了，你再怎么抓着不放也没用的。”
　　周云阳浑身一震，不知可信般瞪着少年，胸膛起伏剧烈，血色尽失的脸比对方还要像鬼。
　　少年被他瞪的毛毛的，三分无措七分无辜的说：“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无处可去，不是放不下你。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也放下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周云阳心下绞痛，眼眶酸胀的厉害，他哑声问少年：“我爱你怎么能是执迷不悟？”
　　少年摇了摇头：“云阳，你弄错了，你不爱我，你放不下是因为对我的死内疚。”
　　周云阳万万没想到，为自己自杀的小恋人竟然是这么认为的，他竟然把他的感情和难以忘怀当成了内疚。反之一想，对方不正是因为听到他和母亲说，他不喜欢他，不拒绝他的接近是因为爷爷和小叔重视他，也许日后可以利用他。
　　“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候才是弄不清自己心里想什么！”周云阳急切的解释，想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让他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欢他的，愿意付诸一切换他一份感情，包括自己的命。
　　少年并没有辩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了悲悯。
　　周云阳看懂了，他不相信自己，他以为自己误把内疚当成了爱恋，他甚至把他当作至今也没弄清自己心意的傻瓜怜悯。
　　“宝宝，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让我给你赔命也没关系。”周云阳的心几乎要被那个同情的目光割碎了，他颤抖着拥紧少年，把脸埋进了对方怀里，他无法迎视他的目光，那种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到哪里都令他锥心刺骨的疼，“我只求你一件事──再相信我一次，我真的爱你，不是假话，不是误会。”
　　周云阳的眼泪打湿了少年的衣襟，少年垂下脸，神情复杂的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窗外雨声依旧，开着冷气的屋子有些凉，可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却无法互相取暖。爱不逢时，再如何诚挚也挽回不了已经凉透的心了。
　　周云阳渐渐停止了低泣，抱着少年的手臂也松开了，但他没有抬起头来再说什么。因为缚灵虫的寄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常休息和进食的男人，在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昏在了少年怀里。
　　少年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并无大碍，抱起人放平在床上，拂开搭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摩挲他的前额，柔和的光华罩住男人的眉宇，自眉心处沁入身体，凝起的眉渐渐舒展开来，呼吸趋于平稳。
　　少年收回手，有些怔愣的望着床上的人，半晌低低的叹了口气──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一段年少懵懂的总角之情罢了，你何必念念不忘这些年？

　　周云阳醒来时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口投进来，映的满室明亮。他叔父坐在床畔，管家站在床尾，一个凝眉不展，一个忧心忡忡。大夫才起了最后一根针，还没来得及将针灸包收起来。
　　周云阳无心顾及这些人什么时候来的，触目可及不见周云溪的踪影，惊的弹坐起来，顺势抓住叔父的胳膊急声问：“宝宝呢？他去哪了？”
　　周子骞闻言眉心凝的更紧了，看着侄子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开导、劝慰，这几年里全都试过了，甚至连心理医生都请过三四个了，如今已经无计可施，无话可说。
　　“少爷，您醒醒吧。”素来冷静自持的老管家叹着气道，“孙少爷地下有知会不安心的。”
　　“宝宝一直留在家里，昨晚我见过他。”周云阳说话间已经急冲冲的下了病床，鞋子都没穿就开始屋里屋外的寻找，“宝宝，你在哪儿？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