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137、part 137

　　夜至中宵，雪势不减，车门一开卷携着雪沫的寒风就涌了进来。周子骞担心病中的爱人再染上风寒，又在他厚实的棉衣外罩了一件大氅，仔细的系好飘带，戴上兜帽，这才绕到另一侧扶爱人下车。
　　九号院里的众人已经恭候多时，不待顾九清叩门，海余和幼凝就迎了出来。
　　叶涛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院子，领进了待客的南房。他体态清瘦，又被长及脚踝的大氅裹了个严实，连同那张透着病弱之气的面庞都被滚了一圈皮毛的兜帽掩住大半，只露出一双过分精致的眉眼，乍看颇有些雌雄莫辩。
　　被顾九清带回人界的总兵和副将才从一觉睡了千余年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又被将军托生成了弱女子惊了个目瞪口呆。直到叶涛脱去大氅露出全貌，在顾九清的帮助下开了阴眼，认出彼时的属下，逐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仍然没人上前相认。
　　来前叶涛就问过顾九清，这些与他一别经年的部下会不会认不出他了，顾九清说亡灵不受肉眼凡躯拘束，可以辩魂识魄。现下将他们的诧异、惊疑、难以置信看在眼里，叶涛便明白了，他们并非认不出自己，而是不敢认，或者说不愿相信彼时率领他们保家卫国的将军季荀托生成了病恹恹的寻常人。
　　周云阳见状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现实和你们想象的出入太大，接受不了？这就是你们誓死追随的……”
　　顾九清拉了周云阳一把，低声说：“你刺激他们干嘛？还嫌人家不够恼你？出去待着，别跟这儿拉仇恨了。”
　　叶涛回身说：“宝宝，你也去休息休息吧，我和他们叙叙旧。”
　　顾九清和周云阳换了个眼色，同时迈步上前，将不明状况的周子骞夹在了中间，一个说“小叔，去里院喝杯茶暖暖身子。”一个说“走吧走吧，我藏了一块很难得的茶饼，您帮忙品品。”
　　周子骞看不到亡灵，不知对方会不会威胁到叶涛的安全，自然不肯离开。可惜他的强势与长辈特权在叶涛的默许下暂时失效了，两个小王八蛋左拥右簇的将他“请”出了南房。
　　叶涛压下久别重逢的百感交集，旋身坐了下来，将顾九清交给他的虎符放在茶桌上，神情泰然的问道：“紫昭，我伏诛前上交的虎符为什么会落入冥界？”
　　紫昭是副将的表字，唯有亲近之人才这般叫他。听到这一声平淡却无丝毫生分的召唤，副将不由有些失神。面前苍白俊美的病弱青年与稳坐大帐宠辱不惊的将军重合，深植心腑的敬畏令他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眉目，恭声应道：“回将军，虎符是宁王赐给将军的随葬品之一，至于为何会落入冥界末将便不清楚了。”
　　叶涛定定的看着他：“当朝虎符为什么会落在宁王手里？”
　　副将闻言抬了抬眉目，对上那双似乎可以洞穿一切的黑眸，不由心中一凛。他怎么会怀疑此人不是将军？这样的神情气貌，这般不动声色亦叫人不敢轻忽僭越的魄势，不是将军还能是谁？
　　“时间没有因为你们沉睡停滞，我们的王朝早已成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叶涛心平气和的对两人说，“我问这些只是想了解你们在我死后经历了什么，并非兴师问罪。你们不用有所顾虑，照实说就好。”
　　二人对视一眼，总兵撩袍上前，貌恭但意难平的回道：“将军戎马一生，精忠卫国，当受万民敬仰。新皇却听信谗言，唯恐将军功高震主，以强加之罪残害忠良。吾等义愤难平，亦不甘背负佞臣余党的骂名被处决，故与宁王联手，集结五万精兵突入都城。羽林军不堪围剿，新皇被迫禅位，宁王称帝，赏同罚异，将前朝虎符赐与将军随葬。将军陵还未建成，边关便传来了急报，蛮夷趁虚作乱，宁王派遣末将领兵攻逐。不料营中出了细作，吾等接连溃败，终遭重兵围剿。边关告急，援军却迟迟不发，末将这才惊觉——宁王藏弓烹狗，此一战实为以夷制异，肃清将军余部。”
　　亲耳听闻与史书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记载终究不同，叶涛听得百味杂陈，沉沉叹道：“新皇根基未稳，便是英明睿智，明辨忠奸，又如何与权倾朝野的重臣相左？你等谋反虽是情势所迫，但也不难料到为虎傅翼难得善终，应当早做打算才是。”
　　总兵低首垂眸，面色惭愧：“末将不才，辜负了将军的嘱托与众弟兄的信任，还请将军重责。”
　　叶涛摇了摇头：“我说了，我问这些不为问罪，更何况事过境迁，无论对错都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你起来吧，跟我讲讲后来发生在冥界的事，你们如何得知我被判戴罪轮回的？”
　　门外陪着周子骞喝冷风的两口子对视一眼，被未婚夫裹在大衣里取暖的顾九清接连伸出了爪子，钳住周云阳腰间的皮肉用力拧了一把。
　　提起季荀被判戴罪轮回这事儿，顾九清就气得牙痒痒。论功德季荀是可以飞升的，把他留在轮回中给自己当修升灵珠用就够欺负人了，居然还判了个戴罪轮回，让那么忠良端方的一个人整整九世不得善终。
　　顾九清越琢磨越来气，拧完人又朝周云阳的下巴咬了过去。
　　“乖，别闹。”周云阳低头亲了亲顾九清意欲行凶的嘴，“我在这儿陪着小叔，你去跟海余他们交待一声，把该安排的事安排下去，等叶叔这边搞定了，我们就去中特处。”
　　周子骞回头看他们一眼，蹙眉道：“别仗着叶涛疼你们就把你们惹来的麻烦丢给他，他身体不好，没精力陪你们折腾。”
　　“叶叔叔帮的不是我们，是天下苍生，帮成了就是无量功德。等这一世结束，叶叔叔就能飞升成仙啦。”顾九清笑嘻嘻的说，“到那时候他在天上飞，你在地上追，我给你们唱鹊桥会。”
　　周子骞没惯着他，扬手就揍。周云阳赶忙抱走了自家皮皮猫，虽然他也觉得这话说的很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