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逃脱》千代的爸爸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这次许安阳流了很多血，是鼻血，被电的。李娜的问题不断在：同性恋是病？猥亵是错的？你应该对父母感到愧疚？之间来回循环。许安阳不想回答她，所以她就一直在按那个按钮。

　　剧痛引发了他呕吐，不断呕吐吐光了他胃里的东西，最后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眩晕中，许安阳想要坚强，他想要回忆一些过去美好的时光，他努力回想他的同学，他的老师，他们一起打球的伙伴，但他发现他的头脑已经空空荡荡……他们的脸，他一点也记不起来……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回了那扇门的这一侧，天已经黑了，只有山间的冷风在他身边吹。他尝试想要爬起来，但他发现他全身剧痛，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动。

　　无奈中，他抬头朝寝室的房间望了望，他发现已经熄灯了，整个片区都是黑的，只有院子里的路灯透进来的微弱的光。

　　他想给自己翻个身，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就在他努力挣扎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墙壁的转角探出了头！不知是不是求生的本能，许安阳的手一下撑住了地，他努力朝后缩了缩：“谁！”

　　“别！”躲在墙角的女孩吓坏了，她小声朝他喊，“别退，后面的门有电！”

　　是小糖片，她躲在墙角不敢上前。

　　“你来干什么！”许安阳恶狠狠地对她说，他感到自己现在糟透了，就算是这个小姑娘要袭击他，他也完全无法反抗。

　　“我……我偷了东西给你吃……”小糖片弯着腰慢慢往前走，她怀里有一个馒头。

　　虽然这里并不会刻意克扣他们的饭菜，但不能将食物带出饭堂是每个孩子在来的第一天就会被告知的铁则，他们只能靠每次的十分钟吃饭时间吃饱，如果被发现带出一粒米，就会被严惩。小糖片把这个馒头藏在了李卫祁的轮椅上，没谁能猜到唯唯诺诺的她会这么做，虽然当时她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许安阳看着这个冰冷的馒头，他不想吃，也不敢吃。

　　“这馒头是好的。”小糖片像是猜到了他的顾虑，她先咬了一大口。

　　许安阳还是不看她。

　　小糖片哭了：“安阳哥，你不吃会死的，这里是山里，你死了没人会知道，真的。”

　　“……”许安阳不理会她的哭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突然特别冰冷的问。

　　“……”听了这话，小糖片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安阳哥，我六岁就来了，我看过许多人，我知道，不论是怎样的好人…只要到了这里…最后都会变……最后，都会变……但我还是想对你们好，我希望你们就算变了也能记得我的好，哪怕是一点都好，因为我想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

　　“……”

　　许安阳感到女孩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瘦弱的小姑娘努力搀着他，把他从地上扶到了墙边。

　　冷馒头被塞进许安阳手里的时候，他的胃剧烈的疼了起来，这时候他才想起，他晚饭没吃，胃早已没有任何东西。他咬了一口馒头，当干硬的馒头屑划过他的喉咙时，他想哭，但却觉得自己哭不出来，不知为何，完全哭不出来。后来小糖片把他搀到了走廊口就回去了，他独自蹭回了自己的那个寝室，然后他谁都没有管，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起床铃准时响起，睡了一夜的许安阳感觉自己稍微有了点力气，他爬起来准备洗脸的时候寝室已经空了，他无所谓还赶不赶得上早饭，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渴，所以他喝了很多自来水。

　　他进教室的时候屈杰蹲在他的座位上冲他笑——自从他们成为球友后，屈杰就自愿换到了他身边，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几乎算是同桌。

　　他朝许安阳弹了一个响指，许安阳这才看到梁柯这个胖子回来了，他的手上还打着石膏，他也换了位置，他坐到了自己课桌的另一侧。

　　梁柯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似乎是冒出了火，他猛地一下站起来，提起他铁锤一般的拳头就往前冲。

　　“欸……欸！胖子你不要闹！”屈杰从背后抱住梁柯 ，“来，安阳，你坐，你坐。”

　　胖子手上的还未痊愈的伤阻碍了他给自己报仇，他被屈杰按在了座位上。

　　许安阳没看他们，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一把拉起桌椅，直接拖到了教室最后。他坐下后就随便拿了一本书胡乱翻起来。

　　屈杰坐在他的位置上吹口哨，他一边吹一边示意李卫祁自己过来，李卫祁只好自己摇着轮椅挪过来。看到这一幕，黄杏站起来，强拽着曹茜回寝室去了，小糖片见情况不妙也赶紧跟了出去。

　　屈杰拍了拍李卫祁的肩膀：“瘸子，你知不知道？”

　　李卫祁吓傻了，他一边赔笑一边摇头。

　　“有人喜欢你啊，瘸子。”屈杰就像是开玩笑一样揉了揉他的脸，“平常还不觉得，仔细一看，你挺好看的嘛。”

　　这群男生都听懂了他的笑话，纷纷附和着笑起来。

　　“喂！瘸子，你跟我们说说，有人喜欢你，你高兴不啊？”屈杰阴阳怪气的问他。

　　“我……我……”李卫祁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不是错，“我高兴啊……”

　　“高兴？哈哈哈哈哈！”屈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你高兴，那赶紧对喜欢你的人说啊，说：知道他喜欢你，你很高兴！”

　　“我……我……”李卫祁又窘迫又惊恐，不知说什么好。

　　屈杰才不管他什么心情呢，他吹着口哨，推着李卫祁的轮椅，一直推到许安阳的桌前。

　　“我……？我……”李卫祁吓傻了。

　　“说啊！”屈杰把李卫祁的脸摆正，逼他看着许安阳，“快说啊！”

　　“我，我高兴！”李卫祁语无伦次。

　　他这话一出口，满教室的人都大笑起来。

　　“哎哟……太好笑了，”屈杰笑弯了腰，“原来这世上真有男人喜欢男人这种变态的事啊？喂！许安阳，给我们说说什么感觉？说说瘸子是啥味道？”

　　这话一出，许安阳蹭地站了起来，他眼睛里冒着火，他盯着眼前这两个人看，视线烧得李卫祁心里一阵发毛。

　　屈杰却并不怕，他斜着身子别在李卫祁的轮椅上：“许安阳，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和男人搞变态，你也太不是兄弟了吧？”

　　眼前的屈杰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现在笑得这么开心，让你不由得觉得他之前那些所谓开心的笑都是假的。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许安阳知道自己问了没用，但他还是忍不出吼了出来！

　　“我怎么对你了？我怎么对你了？许安阳，你把话说明白。”屈杰很高兴对方搭理他。

　　许安阳一把掀开了课桌，他踢开李卫祁的轮椅，一下扑到了屈杰面前。虽然屈杰早有防备，但论运动，他完全不是许安阳的对手，他还没来得及格挡就被对方一把掐住了脖子。

　　许安阳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力气一下用了上来，就好像要把他的脖子拧断！

　　但不知为何，他从屈杰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奋的光，屈杰狠狠的抓着他的手腕，就想要用指甲盖把他手上的皮撕下来一样。

　　如果只是他们俩，许安阳也许真能把他掐死，可惜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忘了教室里还有别的人。就在他们扭打到一起时，胖子梁柯急不可耐的冲上来，一脚踢在了他肚子上，许安阳重心突然偏移，往后一踉，屈杰趁机一扭，从他手上逃脱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慢，许安阳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他只知道等所有人都打够了，屈杰才招呼大家停手。

　　“走吧，咱们这会儿去打篮球！”

　　屈杰故意冲他嚎了一嗓子。

　　男孩们热热闹闹，勾肩搭背的出去了，狼狈的李卫祁也摇着轮椅跟着，只有高汉军一个人傻乎乎的问大家：“为……为什么上午要打，打球？为什么，么，许安阳，不，不去？”

　　“因为他要学好啦。”屈杰挽过结巴出了教室。

　　不知隔了多久，许安阳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发现教室已经空了……他走到走廊的时候，听到篮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就在前天……他还在这只“篮球队”里。

　　窗户太高了，他看不到楼下，他看着高高的铁窗发呆……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走廊都安了铁栅栏。

　　篮球的声音吵得他无法思考，他觉得身体和心都已经不痛了，他只是有点累，他想要歇一歇。

　　许安阳朝着教室的反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脚步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他怕是要疯了。

　　等他摇摇晃晃的走了一阵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之前屈杰带他来过的那个密道，这里风景依旧，但他的心情显然早已不同。

　　他记得那天说，中间的这条路可以走，所以他随便数了数就朝前走去。他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堵墙，但等他走到尽头时却发现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残破的铁栅栏。

　　许安阳没有多想，他从铁栅栏的缝隙钻了出去，走出来后他才发现他大概是刚才走错了路——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没有铁栏的走廊，是一个连通两个大楼的大露台。

　　露台对面的楼不知是干什么的，但是通道被建渣堵得死死的，藤蔓植物早已盘满了整个建筑。这个露台很大，砖缝里长满了草，齐腰高的砖砌围栏上长满了青苔。

　　今天其实阳光灿烂，视线可以看得很远，许安阳发现自己来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远处没有什么护工的宿舍楼，一侧是一个早已被荒草覆盖的天井，另一侧是长满了水藻的大片泥潭。

　　他趴在天井的一侧朝下张望，他看到天井里的荒草看起来很柔软，就像一床铺好的被子，正等着人往上躺。

　　他回忆了来到这里的种种，回忆了自己的恐慌，害怕，自以为是的融入，然后是戏弄，羞辱，折磨……他发现自己麻木了，不痛不痒，只是累了。

　　他想不起任何人，他只想起了小糖片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想对你们好，这样就算你们最后都变了，你们也能多少记得一点点吧？”

　　对不起……小糖片……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许安阳呆呆的看着楼下，他感到头顶的太阳照着大地，他感到大地把自己考得暖暖的。

　　就这样……结束一切……也很好吧？

　　许安阳突然感到幸福，他把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放在了齐腰高的围栏上……

　　“你想干什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许安阳就像被惊醒了一样，猛地抽回了放在围栏上的手，他警惕的回过头，看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肖沥正站在他身后。

　　对方似乎并没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这个面无表情的同龄人旁若无人的走到了他身旁，他也伸出手，杵在了围栏的土砖上。

　　“我没干什么。”许安阳在想怎么才能把他支走。

　　“哦，”肖沥把头缩了回来，他看向了许安阳苍白的脸，他看到他满脸都是泪，浑身都是伤。

　　“愿不愿意给我一点时间？”

　　“？”许安阳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给我一周时间，如果一周过了后你还想跳楼，那你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