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青藤书院 ...
-
寒风刮在窗子上，带着雪像是别人生生砸上去似的，很是凶猛。
书院因紧邻着青藤山而得名，不大，还有些破，但在上林县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个书院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屋内还烧着炭火，夫子双手插在袖中，说话时吐出层层白气，长长白须衬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风声、炭火滋滋声还有学童的低语交杂在一起，很是热闹。
屋内摆了约莫二三十张书案，空了几个位置。能将家中崽娃送到书院来，自然是有些家底的，当然也不排除自家崽子天赋异禀被夫子给免费收到书院的。
夫子摇头晃脑地诵着《千字文》，屋内学童都打着哈欠也学着夫子的模样将手插在袖中取暖。
“你瞧你瞧，外头那个是谁？”被冷风一刮，李二虎冷不丁抖了抖，转眼就瞧见大雪飞扬中还有个身着黑裳的瘦弱小子，连忙拍了拍唯一一个在听夫子授课的李诺。
李诺坐得端正，不理会他，倒是前面的陈甲岩趁着夫子不注意凑过头来，“呦，这不是虞锦衣的小夫君么？”
此言一出，几个贼兮兮的小孩子都捂着嘴低笑出声。夫子一见下头开始乱了起来，戒尺连声敲着书案，“莫要玩闹，莫要玩闹。咱们继续，方才说到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哪里有人管他，陈甲岩慢悠悠站了起来，“夫子，虞锦衣在睡觉呢。”
“是啊是啊，她可是一来就睡觉，夫子你偏心！”李二虎也憨着嗓音站了起来，夫子一看这瞬间吵闹起来，胡子吹得老高，气得拿起戒尺就在他二人头上狠狠敲去，“你你你...顽劣！太顽劣！她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你能么？她能对得上老夫的联子你能么？”
“......不能。”李二虎偃旗息鼓，乖乖坐了下来，肉乎乎的一张脸上神色耷拉下来，陈甲岩见他坐了下去也赶忙坐下，嘿嘿笑着：“坐下了坐下了，夫子可不能动手了。”
夫子气呼呼瞪了眼，看到坐得端正的李诺这才满意点头，又看了眼李诺身后趴在书案上留着哈喇子的虞锦衣，抬起戒尺就要往她头上招呼，在半空顿了顿，还是忍住了。其余凑着脑袋窃窃私语的几个小娃子见他怒了，也都赶忙坐好，将手从袖中抽了出来装模作样地翻着书页。
直到夫子算了算时辰拿着戒尺悠悠走出了学堂，学堂内瞬间沸腾起来，一涌而出。
外头雪堆得能没了脚腕，一股子冷意顺着袖口窜进来，李二虎拉住陈甲岩，粗着嗓音，“你猜那个傻子会不会躲？”
一听他如此说着，几个孩子也都凑了上来，学着他的动作在手心唏嘘着团出雪球。李二虎嘿嘿笑着，看着呆愣愣站在书院中央的男童，抡了抡手臂，“快砸虞锦衣的小夫君喽！”
铺天盖地的雪球都砸了过去。
“还真是个傻子啊，动都不动的。”陈甲岩嘟囔着，笑眯眯背着手走过去，用力将他推坐在雪地上，“哈哈，真有意思。”
“他是不是也不会说话啊？”
“可能吧，我娘说了，虞锦衣她们家养了个哑巴。”躲在李二虎身后试探着搓了搓试图站起来的男孩，抬眼就看到李诺皱着眉透过窗户往外看，缩了缩脑袋。
“李诺，快来，你也快来看看虞锦衣的小夫君。”李二虎扬着胳膊招呼道。
冷风夹杂着混乱的声音，虞锦衣伸了个懒腰，看着李诺小小的身影站在窗边，皱眉，“这么冷的天你开什么窗子？”
李诺他爹是上林县县令，已经算得上是名门大户了，他此时正等着府中下人来接他回去。看着被众人推搡的男孩，小小年纪还是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道：“虞锦衣，你家小夫君不被冻死就要被打死了。”
小夫君？虞锦衣动作顿了顿，李二虎的声音适时传了进来，“你说，我们把他做成雪人好不好？”
“好啊好啊。”一群孩童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虞锦衣心中一惊，连忙跑出去。他正被陈甲岩几个孩子按着，李二虎兴高采烈地往他身上堆着雪，“虞锦衣，你家小夫君还是很好玩的，你快来你快来。”
好玩？
虞锦衣怒从心中起，抓起一旁雪就往李二虎身上砸过去！
“臭丫头，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虞锦衣一把拉过陈甲岩抬手就抓了上去，她本就蓄着指甲，这回一道血印就出来了。都是些玩闹心的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吓得不敢说话。
“呦呦呦，不愧是小夫君，这就护上了。”李二虎身强力壮，他可不怕虞锦衣这个臭丫头，蹦跳着喊着。
虞锦衣没理会他，将雪从他身上扒下来。他整个人都蜷缩在雪中，因为太冷，一张小脸被冻得青紫，嘴唇泛白颤抖着。咬着牙握住他冰一样的手，拉起来就往外走。
“臭丫头！”李二虎忽然叫住她。
虞锦衣刚回头一个雪团就砸了过来，直中她的脸上。李二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忽然回头，但还是扯着嗓子不服输道，“瞪什么瞪，有胆子你去告诉夫子啊！”
她气得说不出话，一张脸被憋得通红，手上随手抓了个雪团就往李二虎身上砸过去。
李二虎被她忽然生气的样子吓到，没躲开，砸了个正着。
“干嘛呢？谁让你砸我儿子的？你哪家的孩子？”一声尖锐的嗓音顿时响起，扭着腰肢着大红色袄裙的女人一把将李二虎抱在怀中，瞪着虞锦衣。
这是李二虎他娘，虞锦衣记得。一看自己宝贝儿子被欺负，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虞锦衣的鼻子，“原来是虞家女娃，小小年纪不遵祖制在学堂跟一群男娃子混在一块！”
“瞪什么？你再敢瞪试试？”说着就扬起了手。
“李夫人！”
明明是脆生生的嗓音，田桂芳却愣了下，没想到这个女娃娃会突然这么厉害。忽然被一个女娃娃教训，田桂芳很快缓过神来，声音越发尖锐，“好啊，今天才知道这虞家的家教是这样子的！”
“噗嗤”虞锦衣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田桂芳抖着一脸横肉看过来，勾了勾手指。她不过七岁身量，田桂芳泛着嘀咕想知道这个小姑娘打的什么算盘，俯身一脸轻蔑地看着她。谁知道，小姑娘很快收住了笑意，附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田桂芳脸上僵了僵，忽然看向小姑娘又恢复了一脸面无表情，拉起一身狼狈的男娃就往外走去。
“娘，那个臭丫头说了什么？”李二虎凑过脑袋问道，吓得田桂芳赶紧抬手打了下李二虎脑袋，“瞎问什么问！”
这个丫头...怎么会知道的...田桂芳手有些发抖，周遭小孩子也蹦跳着出了书院。
“田氏还真是粗俗！”全叔顺着李诺目光看过去，抬手将他抱上轿子，李诺皱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全叔，你猜虞锦衣跟她说了什么？”
“那谁知道。”全叔抬手示意升轿，田氏可不是个安生的人，好不容易仗着孩子嫁到了李家旁支，还时时刻刻想着带那孩子到老爷子面前晃悠晃悠煽风点火，说起来倒真是奇怪那个小姑娘说了什么。
虞家祖辈都住在上林县，离青藤书院不远，虞锦衣看着不远处的家门，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离她三步远跟着的男孩，其实他比她还要大上四岁，但是由于自幼身子不好显得很是瘦弱，身量只与虞锦衣相当，好像一阵大风刮过来整个人都会随风而去似的。
“冷。”他忽然开口，大概是许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含糊。
冷？虞锦衣想了想，咬咬牙想要将怀中暖炉塞给他，谁知道他直直盯着她，将沾了不少雪的小披风从怀里拿出来递给她，“阿姮...会冷...”
手上传来披风的温暖触感，虞锦衣看着他有些发愣。小脸被冻得青紫，漆墨的眸中神采黯淡可有些固执，这是虞锦衣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闺女啊，你可回来了，今日夫子教了什么？没惹麻烦吧？”刚推开家门的虞父就见自家宝贝女儿还在外头站着，心中那叫一个心疼啊，你瞧瞧，这如今这么冷的天儿他家宝贝女儿还要往书院去跑。
一张脸都快皱出了褶子，赶紧让她二人进屋，兴冲冲刚把闺女举起就发现了她衣襟里里的雪，顿时冷了眼，“是谁欺负你了？”
虞锦衣一把推开他爹凑过来的脸，嫌弃，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从虞父怀中爬下来，看向身后的梅姨，脆生生开口，“梅姨，你去烧些水去阿顽泡个澡暖一暖好么？”
“阿顽怎么了？”梅姨疑惑，看着他一身雪狼狈不堪，连忙为他拍了拍，数落着，“在哪里弄得一身雪？这大寒天儿的......快回房去换件儿暖和儿衣裳，待会儿我去给你弄些热水泡泡。”
虞父也皱眉，“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都一身的雪？”
他这一吼吓得阿顽整个人都缩了一缩，梅姨心疼地将阿顽护在怀中，不满地看向虞父，“你怎么回事？说话这么凶，都吓到阿顽了。”
虞锦衣也学着梅姨的口气叹了声，“爹，你也吓到我了。”
“你这丫头！”虞父屈指就要往她脑袋敲上去，可刚抬手就看到宝贝女儿缩了缩脖子，顿时心疼地不敢下手了。
梅姨也看得失笑。
虞锦衣抱着虞父的腿呵呵笑着，虞父不喜欢阿顽，虞锦衣心中清楚。眼下的这具身子不过是个七岁的丫头，可依着前世算，她已经双十年华了。
不错，虞锦衣上一世死得有些..荒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