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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18-01-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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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棠华被点了出来,倒也不意外。她笑了笑说:“母慈女孝,母长期以往不慈,又怎么能要求女儿纯孝呢?且若是为母亲的,有如此罔顾女儿一生的作为,做女儿的还毫不反抗任由摆布,那也不是孝顺,是愚孝,是害了自己也纵容了母亲继续胡乱作为。”
顾棠华声音平静,继续说道:“至于女儿打母亲……我想问问先生,怎么个打法?”
陈先生回道:“母女俩争执的时候,做女儿的推了母亲一下。”
顾棠华点点头:“这便是了……这做女儿的,既然多年来都忍受了母亲的不喜与责骂,那她对母亲的惧怕应该是深入骨髓了,就是再气,也应该不会故意去推母亲。争执之时手忙脚乱,推攘或许是意外……不过也说不准,狗急了还跳墙呢,若是这个女儿心中怨气积压多年,一时爆发,故意推倒母亲,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故意为之,便实属不该,不孝长辈是大罪,触犯律法的。若是无意之为,加上前因后果,倒也可以理解。此事若说错,我倒不认为做女儿的有多大的错,只是少了点理智。”顾棠华说:“至于方才四妹妹说起祖母……做孙女的,岂能拿祖母说事……不过既然四妹妹说了,那我也想问问四妹妹,祖母可会这般对待家中姐妹?”
顾竹珊咬了咬唇,她先前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只是当时不甘于落后,没想到那么全。
顾棠华点点头:“自是不会的,故而也不该提及祖母长辈与之相提并论。且同理,我们也不是故事中的女儿,自然也没办法体会其中意味。”
顾竹珊勉强笑了笑:“二姐姐说得对,妹妹错了。”
陈先生觉得这新来的二小姐倒也挺有意思,点了点头,边走边说道:“今日我与你们说这个事,想说的便是,为女子者,当得温婉贤淑,在内尊重长辈,爱护弟妹,在外与人为善,举止得体,不可时时心计,然而也不可过于懦弱,虽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说法,虽说世道对女子确有失偏颇,但为女子者也不应自惭形秽,不当事事都遵从于长辈,不问是非曲直,也不得事事依靠于男子,无法立起自身,尤其是你们,世家女子当大气,而不是时时心想着后院内宅……”
前面的故事并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陈先生后面说到的。
这便是昭阳大长公主请陈先生来授课的缘故,陈先生自身便是大气的才女子,而昭阳大长公主不希望顾家女儿日后只知拘泥于后宅。
顾家的女儿,不论嫡庶,日后便不是世家的当家主母,身份也不会低,不论闺阁中还是出嫁后,都应当有顾家女儿的气魄,若是整日里只知依附于男子,在闺中尚好,外人知之甚少,顶多当是女儿家的矜持温婉,出嫁之后定是会失了顾家和夫家脸面的。
且外人皆知,顾家大房无长媳,二房先前在地方上,顾家是由昭阳大长公主打理的,若是教出来了的姑娘小家子气了,丢的也是皇家的脸面。
又不是做妾室姨娘的,怎能不独当一面?既要独当一面,便不能窄了眼界。
陈先生最后说道:“两日后小姐们再来的时候,我想要看到小姐们的功课,就关于方才我们讲到的故事中的女儿和母亲的,小姐们可各抒己见,说说若是你们,当如何做。”
然后便是下学了。
顾竹珊起身的时候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顾棠华,死死地咬着唇。
几个人返回的路是一同的,顾昙华走在最前面,过了一会儿,顾昙华放慢了步子,对顾棠华说道:“二妹妹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同行所有人,都有点瞠目结舌,就是顾棠华都有点讶异,她这个素来言辞少还傲气得很的大姐,居然说自己让她刮目相看。
顾棠华打量了下顾昙华,似是要确认顾昙华这话是在反讽,还是说真的。
顾昙华有些不自在,似有点恼怒的又说了句:“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
顾棠华连忙摇头:“没什么,只是很讶然罢了……大姐谬赞了。”
顾昙华是真的在觉得刮目相看,顾棠华还是看得出来的,且依着顾昙华的性子,若是瞧不上,也没必要与她说这话。
顾昙华冷哼一声,继续走自己的了。
回到海棠园,乞巧帮顾棠华捏肩,说道:“方才大小姐说的话……倒是让奴婢惊讶得很。”
顾棠华笑了笑:“我这大姐,若是能再圆滑几分便是极好的。”
例如顾竹珊那般,便是为人处世不错的。但许是庶女身份的缘故,总是给人一种谦虚到了卑微的地步,实则不必如此的。
“你以为谁都是咱们小姐啊,从小娇惯着,偏生又能这般好的?”乞烛开口道。
乞巧嗔她一眼:“总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乞烛笑嘻嘻的:“反正人前我不会给咱们小姐添麻烦的。”
顾棠华笑着听她们闹腾,心想其实自己曾经也不过是世家里娇惯得不成样子的千金小姐罢了,没有乞烛说得那般好。上辈子她原先是太傅最宠爱的孙女,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就算有人看不上她,也不敢凑到她跟前说。
直到家中巨变,看清世态炎凉,那几年的打磨,加上重回一世的沉淀,才有了如今的顾棠华。若是换她处在顾昙华或是顾竹珊的位子上,也不一定能像如今的性子。
其实她这般的性子也没什么好的,说得好听了是大方得体,说得难听了就是柔面冷心。
顾昙华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问道:“秋冉,我之前是否不应该与顾棠华说那话?”
秋冉笑道:“没有的事……大小姐如今愿意与下面姐妹们说话了,大长公主定然高兴得很。”
顾昙华撇了撇嘴:“我本以为我这刚回来的二妹妹,除了惺惺作态,装柔弱温婉,还会博长辈喜爱以外便就是个绣花枕头……倒是没想到还有几分见解,不迂腐……为何女子就该地位低下?为何女儿就是注定了要嫁人的?”
秋冉连忙“哎呦”几声:“我的大小姐唉,您这话可别再在大长公主跟前说了,大长公主为了您的婚事都快愁白了头发了,您这话多让人伤心。”
顾昙华皱着眉头:“行了,我知道。”
就这一点,顾昙华与顾棠华,倒是像极了一对堂姐妹的。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顾竹珊摔了一套茶具,刚想继续摔东西的时候被丫鬟劝了下来。
顾竹珊冷笑着放下手里的花瓶:“是啊,这可不能摔,摔了屋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过是个庶女,大房中馈归着柳姨娘管着,她可不会大方的再拨东西来。”
身边的丫鬟都低垂着头,苦着脸,心想近来四小姐在私底下的脾气越发的怪了。
顾竹珊坐在榻边,脑子里全是方才在谦恭院的时候的场景。
坐了一会儿,顾竹珊坐不住了,她叫了平时随着自己出门的大丫鬟秋荷。
秋荷刚让下面的丫头们收拾了之前摔在地上的碎得不成样茶杯渣子,就听见顾竹珊的声音,连忙上前:“四小姐。”
顾竹珊起身:“走,去找大姐。”
“啊?哎,是。”秋荷愣了一愣,连忙应道,也不去想自家小姐抽了什么风。
顾昙华听见身边另一个大丫鬟秋瑶的话,扯了扯嘴角,说:“我这个四妹妹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秋瑶问道:“那奴婢去回了四小姐?”
顾昙华点了点头:“回了吧,懒得搭理这种人。”把人当傻子使吗?
秋冉欣慰道:“大小姐能想得通透,奴婢就安心了。”虽说直接拒绝了庶妹进院子,似是不太合适,但比起其他的,秋冉更希望自家小姐不要搭理那些人和事。
顾昙华看她:“你之前觉得本小姐会因为今早谦恭院里,陈先生对顾棠华的欣赏而心怨恨?”
秋冉忙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就是这样想的。”顾昙华嗤了一声。
秋冉哭丧着脸:“小姐……奴婢知道,您不是那般的人,但是奴婢就是怕,那些个有心计的人故意上前使坏,您着了道。”
顾昙华嗤笑:“你说说,这顾竹珊到底是有多闲,才会一直盯着别人,就怕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顾昙华自知与陈先生口中的温婉贤淑的女子毫不沾边,但若是其他,顾昙华敢问心无愧的点头。
温婉贤淑?
她外祖母不温婉贤淑吗?她母亲不温婉贤淑吗?到底困顿后宅,一生郁郁而终,简直傻得不成样子!
顾竹珊在顾昙华那儿碰了壁,心中愤懑更是难平。
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顾昙华和顾棠华是嫡女,就连教习先生都高看她们一眼!凭什么她不如她们!
顾竹珊大步走回院子里,刚好看到了正在院中绣荷包的顾竹芸。
顾竹芸的生母柯姨娘这些年来,一直教着顾竹芸的绣工,然而顾竹芸不喜这个,始终没个进益,但柯姨娘坚持,顾竹芸也不想做什么争辩,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应付着。
这不,明儿个柯姨娘要看成品了,顾竹芸便开始赶工了。
顾竹珊看了看顾竹芸,突然觉得,就算没有顾昙华帮忙也无所谓,顾竹芸也可以。
还一举几得。
“三姐姐。”顾竹珊走到顾竹芸身边,带着浅笑:“绣荷包呢?”
顾竹芸看了她一眼:“这不明摆着的呢,真是愁死人了……整天休来绣去的……”说着小声嘀咕起来。
顾竹珊笑了笑,说:“其实妹妹倒觉得,这荷包是不必绣的。”
顾竹芸抬头看了顾竹珊一眼:“姨娘既叫我绣,那我便得绣,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竹珊也不恼,只道:“可今儿个陈先生也说了,孝顺父母是应该的,但不当愚孝,且我们日后又不是做绣娘的,绣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顾竹芸本来听得好好的,最后却有点怒了:“你什么意思!”
顾竹芸的生母柯姨娘,就是绣娘出身的。
顾竹珊似是才想起来,连忙赔罪道:“是妹妹不对,妹妹没有其他意思……”说着,顾竹珊便眼眶泛红了:“三姐姐可别误会……说到底我们都是不受宠的庶女罢了,我又怎么可能故意拿姨娘身份伤姐姐呢……且妹妹我自己的姨娘,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的。”
顾竹芸撇了撇嘴:“如若不是这庶女身份,姨娘又怎么会担心我日后处境,非逼着我学这绣活,说万一日后有什么,也至少有个活计……”
柯姨娘打小吃苦长大的,幼时便跟着母亲姐姐们一起做绣活,后来凭着一手好绣活进了大绣坊,养活了一家子,再后来,又因为这绣活被贵妇人看重进了府,然后才被送给了顾之遥做姨娘,故而柯姨娘对自己的一手好绣活格外看重,加上眼界也的确不高,教给女儿的,便也都是些她自己打小扑腾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