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57、第三十六章·月盈则亏（日万五千字第二更）

　　【开元二十五年·流离岛·须弥界·阿房宫】

　　“我们，是灵蛇的后代？”拓跋云契显然不敢相信老人所说，他实在想象不到一群蛇，是怎么把自己的血脉传承到人身上去的。但是他的内心却隐隐地接受了老人的说法。

　　拓拔四人自小诞生，便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更别说他们的小妹拓跋云秀诞生之时，曾经发生过……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努力地将自己从那般恐怖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拓跋云幕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想起先前遭遇巨蛇时的场景，当时的自己被恐惧和愤怒给支配，整个人都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就仿佛是冻结了下去，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一道蛇影盖过，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只能模糊地想起，那个被另外一种意识操纵的自己，只是向那巨蛇看了一眼，巨蛇居然就落荒而逃了。拓跋云幕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可能会有金乌或者灵蛇的血脉？”

　　老人笑了笑，道：“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实在麻烦，老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能跟你们说，拥有这种血脉是天选的。说起来，老夫应该是这世上第一个拥有蛇神血脉的人吧。当今世间即将乱象丛生，灾祸战争也将迭起，你们这些拥有蛇神血脉和金乌血脉的人，才是解救世间苦难的关键所在。”

　　拓跋云秀撅了撅小嘴，问道：“老爷爷，为什么你说自己时间不多了？你要去别的地方了吗？”

　　老人道：“是啊，我就快要去别的地方了，那个地方每个人都会去，只不过是有早有晚罢了。”听他这么说，年纪稍大的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幕已经恍然，而拓跋云秀和拓跋云契仍然是一头雾水。

　　拓跋云幕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也有蛇神的血脉？难道我们是你的子孙？”

　　老人道：“不，老夫一生未娶，因此你们并不是我的子孙。我能看出来，我和你们三人体内的灵蛇血脉是不同的，只有这个小女娃儿，才是和我一样真正得到蛇神血脉的传承之人。”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拓跋云秀的额头之上，也不见他施展什么，就见拓跋云秀突然陷入了沉睡，而她的身后，一道真实的蛇影突然显现了出来。这道蛇影同当时拓跋云幕身后出现的蛇影不一样，却是一条浑身镶着金丝的巨蛇。

　　这道蛇影一出现，拓跋云止等人就感觉到整个空间的空气都突然冷却了下来，仿佛下一刻就能平白地凝结出霜冻来。

　　等到老人放开手，拓跋云秀身后的蛇影瞬间就消失了。他道：“小女娃儿，你虽有蛇神的血脉，但是却并不完整。先前我问你那些问题，是因为我察觉到，你并非真正完整的‘极阴之体’。所谓的极阴之体，实际上就是能够承载太阴之力的体质，世间一般的男人女人，都是阴阳调和的体质，男人阳气偏多，女人阴气更重，不太可能会有极阴和极阳的人出现。”

　　“因为阳气偏多和阴气偏重都会带来严重的疾病，一旦是极阳或者是极阴，只怕还未出生就会胎死腹中。但是拥有金乌和灵蛇血脉的人就不一样了，你们的体质是为了承载血脉之力而产生的。你的三个哥哥也是偏向极阴的体质，但只有你，是完完全全的极阴之体。只是，真要说起来，你的极阴之体只有‘一半’。”

　　“一半？什么叫只有一半？”老人所说的东西都是拓跋云秀之前不知道的，她的小脑袋仿佛一下被许多事情给挤满了，诸多疑问都积累了下来。

　　老人道：“这个‘一半’，是指你体内的太阴之力并不完全。据古籍记载，极阳之体和极阴之体，世上只可能各存一人。但是你体内的太阴之力，只有正常的极阴之体的一半，这个世间一定是有一个人，有着另一半的太阴之力，只有当你们的两人的极阴之力汇聚到一起，你才有可能真正得到蛇神的传承。”

　　“那个有着另一半极阴之力的人，想必就没有你这么好运了，她很有可能没有灵蛇血脉，因此一定是自小受尽病痛折磨，除非有蕴含太阳之力的天外之物用以镇压，否则定然是活不到几岁的。我能够隐约地感受到，那个人仍然活着，想必也是有大际遇之人。你一定得找到她才行。”

　　拓跋云秀皱了皱眉头，道：“找到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太阴之力可以转移吗？”

　　拓跋云幕也是略感诧异，问道：“一个人体内的阴阳之力被剥夺，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老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会死。”

　　拓跋云秀一听，立刻猛地摇起头来，反驳道：“那我宁可不要找到她，我不要别人因为我而死去。”

　　拓跋云止听到小妹的话，心中柔软之地被触动了一下。他将拓跋云秀抱起来，安慰道：“秀儿乖，我们不找便是。”

　　老人叹气：“找与不找，不是你自己能够决定的。你们的命数已经注定，总有一天你们会相遇。要么是你为了她而死，要么是她为了你而死，要么，两个人都死。”

　　他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廊道的出口处。老人回过头来，神情严肃地道：“或许对你来说会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是每个人的命中，都有很多无奈啊。”

　　他继续挪动脚步，然后讲述道：“就因为你只有一半的太阴之力，所以你体内的蛇神血脉是永远不可能觉醒的。等你年纪更大了，这样被堵住的血脉只能成为你生命的累赘。因此不论如何，你都得想到解决的办法才行。”

　　作为大哥的拓跋云止不无担忧地道：“难道只有害死另一个人，才有可能救秀儿一命吗？这样做，岂非……”

　　“不，老夫并没有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老人抬脚迈过四散的砖瓦碎石，他的发须皆白，年龄难以揣测，但是他始终精神矍铄着，“还有一个方法。”

　　老人道：“当年，咸阳宫中的方士发现阿房宫所在之地有奇怪的阴阳之力波动，恐其为灾祸的源头，因此始皇决定建造阿房宫来镇压这一处被偶然发现的昆仑境。始皇大费人力物力来造这阿房宫，但是直到最后，阿房宫也未能建成，因此只能草草地造一座用以祈福镇邪的‘上天台’来镇压昆仑境。就是你们眼前看到的这一座塔。”

　　众人听到老人的话，都抬起头来，却见前方的废墟之中，正立着一座完好无损的高塔。这高塔分底、中、顶三部分，坐落在夯土台基之上，塔们紧闭着，似乎是千百年无人来访。
　　“这座塔，同时也镇压了一件上古神物。这件神物，或许能够救你一命。”老人领着众人向上天台走去，他们跨上阶梯，来到塔上唯一的门前。

　　拓跋云秀看见上天台时，莫名感觉到之前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又燃起了。她隐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塔内，而这座塔恰好掩盖住了这件东西的所有气息。

　　“当年的战火烧遍了中原大地，阿房宫也未能幸免于难。你们从磁石门进来，应该也看见两边墙上吸附的无数刀剑，那就是叛军携带的武器。老夫因为有蛇神血脉的缘故，自请守卫阿房宫，作为阿房宫中的驻军将领。”

　　“战火在中原各地燃起，越来越多的秦军士兵死去，为了填充前线的兵力，阿房宫中的驻军也被抽走一大半。等到叛军攻入阿房宫时，宫中只有几百个装备残缺的秦军，即便叛军的武器丢了，也没能抹去他们人数上的优势。等到叛军闯入前殿，他们抢夺了珍贵的宝物，然后将整个阿房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从宫外赶回来的我，在磁石门中，拼着大伤灵魂的举动，将所有的叛军都杀死，然后想要扑灭阿房宫燃起的火势。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将把夜空的烧红的大火给扑灭。我趴在井边，正自绝望之时，却看到那些死去的叛军还有秦军的士兵身上都浮出了光团。”

　　“那种光团就和你们在这里看到的光团一样，都是忽明忽暗的，光芒黯淡下去之后，就能看见光团之上镶着一张活灵活现的脸庞。这些光团都涌进那口井里，井中的水突然跟沸腾了似的，一下子翻涌起来，把身在井边的我都卷了进去。”

　　“等到我苏醒之时，我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井边。阿房宫的火已经尽数熄灭了，但是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原来的地方。那口井不再是吞食光团，反而是有无数的光团从中涌出，向着苍穹之上飘去。我试着走出磁石门，才发现自己和整座阿房宫一同，都被昆仑境给吞了。”

　　“四周尽是黑暗，即便我能在黑暗中视物，也发现不了四周有任何出处。我尝试了许多出去的方法，可是因为先前的大战，我的灵魂之力变得尤为虚弱，最后不得不放弃。我试过从那口井出去，但是我的皮肤一碰到井水，就会整个人燃烧起来，只有离开井水才会熄灭。我也试过从磁石门之外的荒原走出去，可是找了几天，也没能发现有出口，因此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发现我能够抓住那些光团，并且能够通过吞食它们来修复自己的灵魂之力，因此我慢慢地养好了伤，开始在阿房宫里转悠了起来。我发现阿房宫的前殿都烧毁了，但是只有这一座‘上天台’安然无恙。我这才想起，始皇陛下曾经将一件拥有蛇神之力的神物放在了上天台之中，一定是这件神物庇佑了这座高塔。”老人打开上天台的门，引着众人进去了。

　　上天台里没有光线，但是众人一踏进去，塔底墙上的火把就都燃了起来。拓跋云契略感兴趣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火把会自己点着？”

　　老人对他道：“你看我的眼睛。”拓跋云契下意识地望向老人的眼睛，却见那一瞬间，老人的瞳孔转化成了蛇眸，那竖立的瞳仁之中燃着一朵微小的火苗。下一瞬间，拓跋云契突然看到自己的衣服袖子被火点着了，一道微小的火光从他的身上蹿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老人微微一笑之下，又将火光都吸走，他的眸子又在瞬息间恢复成了人的瞳孔。

　　拓跋云契苦笑着看了一眼烧出一个小洞的袖子，然后听见老人道：“这是灵魂之火。”

　　上天台的底层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只是平常的一些祭坛的摆饰。几人沿着阶梯逐渐往上走，很快就来到了塔的最高层。就在最高层的中心，有一根突兀竖立着的圆柱。那圆柱只到老人的腹部高度，上面摆着一副奇异的面具。

　　这面具之上刻着奇异的纹路，虬曲缠绕在一起，就仿佛是起舞的蛇群。整张面具都是银色的，隐隐地流动着奇异的寒光，仿佛是低温的缘故，面具四周的空气里都凝结了霜雾。

　　拓跋云止等人向那面具看去，却感觉自身血液的流动都陷入了凝滞。这面具之中不知蕴含了什么样的力量，一瞬间就将四人体内的血脉给引了出来。

　　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了。只有拓跋云幕和拓跋云秀感觉好一些，但也有一种血脉被沟通激活的感觉。

　　老人对他们两个道：“这具蛇神面具是老夫从蛇神那里要来的，它蕴含了蛇神的一部分力量。这种力量对你们这些还未觉醒血脉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药引子，一旦来到面具之前，体内的灵蛇血脉就会被激活。”

　　他对拓跋云幕道：“先前你已经自行觉醒了血脉，而这女娃子本就是蛇神的血脉，因此你们两个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继续道：“先前老夫说还有另外一个办法能够救你，那就是这具面具。只要你戴上这具蛇神面具，你的极阴之力就能够得到补充，你也就能够发挥出本有的力量。只要你戴着这具面具，那么你就不会因为极阴之力的反噬而失去性命。”

　　“但是你要记住，一旦你戴上了面具，你的自我意识就会失去。这面具之中蕴含了一个无主的灵魂，它会认你的身体为主，然后强行地封锁住你的本来意识。每一个拥有灵蛇血脉之人一开始都会这样，直到时间流逝过后，才能将传承血脉中的蛇性意识给吞并。”

　　“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吞并蛇神面具中的意识，因为它是不属于你自己的，反而会想尽办法赶走你的本来意识，然后占据你的躯体。一旦你戴上面具，你自己就无法再取下它，所以除非身边有人能够及时地帮你把面具取下，否则千万不要擅自戴上面具。切记。”

　　他缓缓走上前去，将那冒着霜气的面具捧起来，交到拓跋云秀的手上。拓跋云秀的手一接触那具面具，就仿佛听见一个在引诱她的声音：戴上我，快戴上我。她看了看身边站着的老人，见老人点了点头，才试着将面具戴到了脸上。

　　蛇神面具极有灵性地产生了些许变化，贴合着拓跋云秀的面庞五官，仿佛就成了她另一层肌肤一样。这面具刚一触碰到她的脸，拓跋云秀的自我意识就瞬间沉了下去。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是从脑袋中掉到了脚底，一直一直在黑暗之中下沉。

　　她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寒气从面具之中流到了她的躯体内，她的血液也同时间产生了变化。一股强大的内力转瞬间生成，开始在她的筋脉之中流动起来，而那蛇神面具之中的意识也已经入主了她的脑海。

　　拓跋云幕略有担心地看着陷入了呆滞的妹妹。他听了老人的话，尤为担心那外来的意识会威胁到小妹的安全，因此紧张兮兮地守在一边，似乎是想要随时摘下那副面具。

　　老人安慰他道：“你且宽心，蛇神面具拥有的力量不会伤害你妹妹的，只会想尽办法保她安全，否则躯体死亡了，蛇神面具之中的意识也就没了寄托之处。”

　　他这么说着，就看见戴着面具的拓跋云秀突然迷茫地转动起脑袋。她怯生生地问：“我是谁？”

　　老人对她道：“你是拓跋云秀，你这一生都要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到任何的伤害。”

　　拓跋云秀迷茫地看着她，机械地重复着：“我是拓跋云秀，我这一生都要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话说完，她仿佛是极有兴趣地看向拓跋云幕等人。她时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时而凝视着拓跋云幕。她迷茫地四处走着，然后从上天台向下望去。

　　拓跋云幕问老人：“她在做什么？她还认识我吗？”

　　老人道：“蛇神面具还是第一次被人戴上，因此面具中的灵魂就像是新生儿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会感兴趣。她现在自然是不认识你的，除非摘下面具，否则你妹妹的意识是回不来的。”

　　拓跋云幕默默地听完老人的回答，他看了一眼仍然一动不动的两个兄弟，然后走上去，想要拍一下拓跋云秀的肩膀。拓跋云秀此时正眺望着外面的景色，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靠近了自己，一只手拍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飞快地转过身来，口中念着“我这一生都要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然后将小小的手掌拍在了拓跋云幕的肩膀上。

　　拓跋云幕只觉得一只虚幻的蛇影突然从虚空之中涌出，直接借着掌风冲击在他的身上，然后从他的躯体之中攻进了他的意识。

　　那道蛇影嚎叫着，宛如一道狂风似的在他脑海里游荡，几近将他的意识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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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结束~拓拔四人的昆仑境之行即将结束了~第一部的内容趋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