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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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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根本算不得什么斩妖除魔、护卫苍生的正义使者,只是一个……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只能听命行事的杀戮机器……”白玉衡盯着自己的双手,素来清冷无波的声线中夹杂着一丝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颤抖。
“只是因为种族不同,只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要赶尽杀绝……”他微微摇头,“那不是我想追寻的正义。”
“所以,我公然抗命,跟玄悟师伯和其他几名师兄弟动了手……然后逃走了。”
他为这段漫长的自述和剖白画上了一个轻飘飘的句号,但余波在其他三人心中久久未能平息。
尤其是明逍。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一个刽子手。】
【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我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答案。但有一件事我很肯定——一个种族的生存,不应当以牺牲别的种族为代价。】
【我不想继续做任人驱使的杀戮机器,所以我逃了出来。】
【然后,遇到了你。】
脑海中挤满了那人说最后一句时的温柔模样,明逍微微侧头,看向立在角落的冰青剑,眸中是难得一见的悲伤。
果然,这家伙和那人,好像。
白玉衡注意到明逍看剑,早就被埋下的好奇种子又破土了一点。
早在第一次照面时,白玉衡就注意到了明逍的剑。原因无他,好剑。
无论是其精美的镂空剑鞘,还是从镂空部位可以窥见的冰晶般剔透的冰青色剑身,都叫以剑为兵器的白玉衡一见钟情。
奇怪的是,有如此绝世好剑,明逍在与他打斗之时,却只用那柄银鞭,从不拔剑,仿佛腰间佩剑只是一个装饰。
可明逍不用它,却十分在意它——半年前,白玉衡将身负重伤的明逍从天机阁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带走,塞了他一颗紫金丹后,在一间破屋里守着。明逍醒来,第一时间不是找他的鞭子在哪儿,而是看他的剑丢没丢。
更叫人好奇到抓心挠肝的是昨夜。
在白玉衡将被自己祸害得快没了半条命的明逍拉起来又摆了个新姿势后,明逍的脸恰好对着并立在一处的他二人佩剑。
不过那时明逍的眼睛还蒙着白缎。
而当白缎因为激烈的晃动而脱落,明逍看清眼前物什,突然疯狂挣扎起来,近乎崩溃地哭喊着“不要……不要——!不要让我对着它!我求你……呜呜……不要让它看见我这副样子……我求你把它盖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而后竟主动转身扑进白玉衡怀中,把脸埋在他肩窝,低声啜泣……
彼时的白玉衡很坏,明知这对明逍是莫大的刺激,偏要一次次强迫明逍面对,叫他一次次崩溃,一次次主动向自己投怀送抱,而后再趁机……
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在心猿意马、回想昨夜种种,白玉衡慌乱收回视线,埋下头,以拳抵唇,小幅度地、但是十分用力地蹭了一下,直叫嘴唇发麻,没法再去回味那时的柔软触感。
又偷偷运气,叫涌上面部耳尖的血色尽快褪下去。
正做贼心虚,忽闻得明逍问他:“那你怎会在金陵?”
白玉衡张口欲答,又似突然想到什么,垂下眼去,不做声了。
明逍忍不住挑眉。
他本来习惯性地又想调戏白玉衡“你不会是一路追着我从南疆追过来的吧”,但经过昨夜和方才之事,明逍已经再没勇气随意调戏了。
只是脸色愈发不爽地盯着白玉衡等他回答。
跟白玉衡分坐同一茅草铺两端的薛楚楚探身从侧边打量白玉衡一番,小心问道:“果然……这种时候,还是最想回家的吧?”
白玉衡一惊,猛地侧头去看薛楚楚。
“回家?”明逍亦十分意外。
薛楚楚见白玉衡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应道:“玉衡仙君,是前任姜氏掌门之子。”
明逍一怔,“姜氏之子?那你怎么姓白?”
随后他立即意识到更根本的问题,转向薛楚楚,“白玉衡是神族啊!怎么会是人族的孩子?!”
“就像有些人族会变成魔族一样,也有一些人族,会因为被选中,而成为神族。”薛楚楚解释道:“传闻千年之前,每隔十年,六大仙门都会获得几个‘飞升成神’的名额。但自天机阁‘十二仙’的制度确立以来,凡人想要成神,越来越难。玉衡仙君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被从凡界带去神域的。不仅如此,还成为最强神族,当上了圣子!姜掌门每次提起的时候,都很引以为傲呢!”
薛楚楚如数家珍地说完,笑眯眯地转头去看白玉衡,却发现白玉衡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玉衡仙君?”薛楚楚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唤道。
白玉衡却是点了头道:“诚如薛姑娘所言。”
明逍挑挑眉,还是很好奇先前那个问题,“那你怎么姓白?”
“是随的母姓。”白玉衡应。
明逍点了下头,没再继续八卦,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利用白玉衡的身份救小武。
“依我所见,你叛逃天机阁一事,除了你那玄悟师伯和现场那些天机阁弟子,以及天机阁那几个管事的,应当没有其他人知道。就是那几个身在现场的天机阁弟子,怕不是也被‘清理’掉了。”明逍说。
白玉衡闻言,先是露出一抹震惊之色,而后垂下眼去紧抿双唇,似是承认明逍的猜测不无道理。
“自诩‘斩妖除魔、护卫苍生’的天机阁,其圣子竟然为了救一群‘罪大恶极’的妖,公然抗命,叛逃圣教,这要是传出去,还叫天机阁如何统领天下?怕不是要沦为笑柄。”
幸灾乐祸地嘲讽完,明逍收了讥笑,看向白玉衡的眼神竟有几分温柔,“这位‘自甘堕落’到与妖魔为伍的前圣子大人,不知可否愿助我等一臂之力,再救一只妖啊?”
白玉衡垂眸认真思索半晌,终于抬起头,神色坚定道:“倘若姜氏当真尚不知我已叛逃天机阁,按照薛姑娘所说办法,白某愿意一试。”
“不,我与你同去。”明逍笑道。
白玉衡震惊又不解,“你如何与我同去?”
明逍将两手手腕贴在一处递上前去,漂亮的异瞳笑得弯成两道弧线,活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仙君只肖说于金陵城外活捉了我这大魔头,先至姜氏歇脚整顿、顺带探望家人,而后再启程回天机阁。剩下之事,便不劳仙君。”
“这……”
白玉衡还在迟疑,明遥先炸毛不干了,“哥!你就不怕他假戏真做,真抓了你?”
明逍笑得无畏,“不怕。”要抓他早就抓了。
“我也不同意!”薛楚楚说,“还是我的法子更稳妥些!是吧,玉衡仙君?”
白玉衡垂眸思索片刻,望向明逍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
薛楚楚:“玉衡仙君?”
白玉衡侧过头来耐心解释道:“那鲛人乃为姜氏所捉,姜氏是否有进贡天机阁的打算尚且两说,即便是准备进贡,我却要独自将鲛人带去天机阁,不给姜氏献功机会,于情于理不合。而且,姜氏前脚刚将鲛人捉回府内,我后脚便闻风而至,若非是亲眼目睹,着实难以作出其他合理解释……相反,我若‘捉’了明逍再去,许多事情,便合情合理多了。”
明逍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明遥在一旁看着,顶漂亮的一张小脸忍不住皱成一团——
当年在魔炎窟是哪两个斗了一天一夜上千回合、震塌大半教址,又是谁整日在自己耳旁叨念着下次见到白玉衡那厮定要抽得他哭爹喊娘。
结果呢?!
结果这两个明明应当不共戴天的死敌不光在昨天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不知在哪个野山沟里搞在了一起,现在还这样一幅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合拍模样!
明遥突然生出一种哥哥要被人抢走的危机感。
甚至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当年哥哥不惜丢下他不管也要随那人去,要跟那人“死也要死在一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