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菩提樹》 ...

  •   写在前面,这是我最想写的篇章,也是这两个人的主线。

      希望我有好好的传达了我想要写的故事。

      也希望你们喜欢。

      OOC归我

      江雪拉开门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但有人的生息,沉在黑暗之中,缓慢鼓动着。

      在他握着油灯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时,她才恍若初醒,抬头望向他。

      「……甚么时候了!我、我没注意时间,不知道你回来,出阵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手入?」

      说着她便急急忙忙的要拉着他站起来往手入室走,起来的太急,原本放在腿上的纸失去支撑,散落了下来。

      瘦长的手指轻轻的接住飞散的纸张,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腕骨。

      「没事,出阵很顺利,没有人受伤,您安心吧。」

      而今天的审神者像是有些迟钝,听到江雪这么说她只是钝钝的点了点头。

      「──喔、喔,那你饿不饿,我去厨房拿些柿饼过来──」

      柿饼是小夜爱吃,不是他,她今天很不对劲。

      「不了,不忙,您坐吧。」

      他略略施力使她坐回软垫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而她倒是被他的手温摸得一激零。

      「江、江雪?你手怎么这么冷?不舒服吗?是不是需要去手入?!」

      「……您忘了,刀剑体温本就比人类来得低。」

      他简直要叹气了,她今天是怎么了?

      「喔、喔,对,抱歉,我今天、我今天──」

      审神者恍然的点了点头,按了按太阳穴,张口想说些甚么却脑袋一片空白,甚么词都接不上。

      「您之所以这样的不对劲,是因为这封信吧。」

      「──诶等等!信是甚么时候被你拿走的!」

      看到江雪指了指他手上的信,她才慌乱的低头寻找本该被她放在腿上的信纸。

      他放弃跟不在状态的主继续没意义的问答,信的内容他大略的浏览过了,本来他是绝对不会去侵犯主的私人领域,可是她今天实在太过不对劲,他今天出阵归来后便被担忧着主人的刀剑们告知,审神者今天送他们出阵后收到了一封来自现世的书信,然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就连光忠放在门口的午饭与晚饭一口都没动,与她平时吃货的属性大相径庭。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在说审神者久未归家,且因为审神者此一职业的实质内涵与职责并不能为外人所知,所以她的父母已经在半年前跟政府申请了要来本丸看看,多少了解她失踪的这几年都在做甚么。

      而批准已经下来了,时间就在三天后。

      ──总的来说是这样,如果忽略一些比较情绪性的字眼的话。

      而就是这样一封简单的信,让审神者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门里,连吃饭都不记得。

      他是刀剑,不算上刀匠的话他没有父母,但并不妨碍他对『家庭』有基本认知,好歹近千年也看过不少的生命体,他没有切身体会,却有客观认知。

      就像雏鸟依恋母亲,小熊紧随母亲,他以为所有的生命体对于『母亲』都是有着无尽的依恋。

      但审神者看着来自母亲的手书,神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从未深入的提起过她的家庭,而他也没有问过,只依稀知道她有稍微提过,她的父母对于她担任审神者一事非常反对,而在偶然提起父母时,她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刀剑与人类的本质终究天差地远,他并不是很能明白她那疲惫又复杂的神情,也不能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使她收到家书时,脸上的表情从无喜悦,甚至,甚至──带有『胆怯』。

      「江雪、我。」

      她轻轻抓着他瘦长的手指,张了张嘴,却甚么也说不出来,喉头被甚么硬块梗着,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字句。

      紫藤色之下浮动的光影恍惚而飘忽,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指,然后用力的抱紧了他。

      熟悉的气息,檀香冷冽却又温暖,双手在他的后腰交握紧扣,袈裟下的甲片喀得她胸膛生疼却不愿意放开,脸埋在他的胸前留恋的蹭了蹭,如雏鸟般的姿态流连依偎。

      他微微垂下狭长的眸子看向她黑色的发旋,她的头发生的很好,是万叶集中所说的濡羽色,发量丰软,触及生温。

      他轻轻的以指尖梳理她蹭得散乱的发丝,安静的开口。

      「您,想要我怎么做呢。」

      和缓沉稳没有太多起伏的嗓音,响在满室寂静里,寂寞却又带着暖意。

      她没有开口,只是一直用着用力到发疼的力道环抱着他,像是在寻求着甚么,脑袋不安分的攒动着。

      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陪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中坐着。

      直到凉薄的月光都穿透了纸门,洒进了屋里,她才以极低极低的声线开口。

      「……吶,江雪,你会走吗。」

      「只要不折断,便不会。」

      「所以,你会一直留在本丸吗。」留在我身边。

      「是。」

      「你答应了。」

      「是。」

      「不可以食言。」

      「好。」

      被微微浸湿衣襟有些微微的凉意,他轻轻的碰了碰她脸上被他的甲片碦出的红印子。

      「所以您愿意好好进食了吗?」

      「……诶,居然这个时间了吗,难怪我觉得好饿!居然没人来叫我吃饭,这些无情无义的家伙!走走走我们快去食堂!」

      审神者欢快的扯起坐着的僧刀,脚步轻快的往食堂走,彷佛片刻前的那些低语、僧刀衣襟上的湿痕并不存在。

      他轻轻的碰了碰湿掉的衣襟。

      ──他该不该提醒她,对于把精心制作的两餐都放到凉掉的审神者,烛台切厨房霸主光忠有很多话想要跟她好好谈谈呢。

      对于审神者的父母要前来本丸一事,本丸的刀剑分为了三派。

      一派是极为的兴奋,毕竟刀剑男士们都没有所谓『父母』的存在,对于生命体才有的家庭传承非常的有兴趣,并且又是最喜欢的主人的父母,当然是卯足了劲想要好好的留下好印象,这一派以短刀们与乐天派刀剑为首。

      一派则是非常的紧张,毕竟政府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泄漏有关刀剑男士与审神者一职的任何内容,所以到时候刀剑男士们一直随身携带的本体刀也必须集中管理藏匿起来,本丸有些机要的地方也不能被看到,必须要好好的布下妥善的结界,而对于主人的父母也要妥善的对待不能怠慢,为此管理本丸的刀剑们真是费煞苦心,这一派以歌仙与长谷部为首。

      剩下一派,就是隐隐约约知道审神者与家里关系微妙,确切的说是不怎么愉快,非常担心审神者的心理,这一派以初始刀山姥切国广为首。

      不管怎么说,这三天为了这件大事的布置,本丸可是鸡飞狗跳,为了当天不出任何的差错,连出阵跟远征都暂时搁置了,压切强迫症主控完美主义长谷部更是连夜赶出了整天的流程布置,把每把刀剑所该做的事情、该呆的位置都分配的清清楚楚。

      拿着厚厚的流程表,审神者看着面前一脸『求表扬』的长谷部,张了张嘴,却发现找不到精确的词汇来描述她此时的感想,只好拍了拍长谷部的肩膀。

      「嗯,你做得非常好。」

      看着吹起了樱吹雪,彷佛有尾巴在摇的长谷部离去的背影,审神者有些纠结的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颗澄红透亮的柿子悄悄的递到了她的唇边,她有些讶异的看着深蓝色的短刀,接过了柿子,伸出手揉了揉小夜上翘的马尾。

      「怎么突然给我柿子?你不自己留着吃吗?」

      小夜微微的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被这个不善言词却很温柔的孩子给逗笑了,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发绳,尾端垂着打得很漂亮的袈裟结,她拍了拍面前的榻榻米,示意小夜坐下。

      深蓝色的眼睛盯了她半晌,最终还是顺从的坐到了她指定的位子。

      审神者梳理着被她揉得有些散乱的深蓝色头发,短刀不算柔软的头发略有些粗硬,但不算很难梳理,她很快的扎起了一个小夜惯常的马尾,用刚刚拿出的红色发绳绑牢,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好啦,喜欢吗,这可是我自己编的袈裟结呢。」

      沉默寡言的短刀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微微的浮起了一点红晕,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不过飘落的樱花瓣泄漏了他真正的心情。

      紫藤色的眼睛看着小夜,眸中闪着温柔的光。

      「我要去马厩看一下小望月牠们,顺便帮他们洗个澡,小夜要跟我一起去吗?」

      短刀没有说话,不过手却悄悄的握住了审神者伸出的手。

      这孩子,也在用他的方式关心着她呢。

      被爱着呢,她。

      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呢。

      她几乎都要遗忘了。

      一切都布署的非常完美。

      但没有人想到,万一对方,并不照着流程走,那该怎么办。

      其实从表面上看来,一切还是很顺利的,至少在晚饭前是这样。

      晚饭,或者说是晚宴,一如既往的在大广间进行,不过因为今天要接待重要的客人,所以有特别的精心装饰过,晚饭也是费尽了心力准备的特制料理。

      只是放眼望去满室的男人,只有零星几个女性夹杂在其中,这让审神者的母亲脸色越来越沉。

      白天参观的时候因为没有这样一大群集结,没有明显的感觉,但晚上这样一看就觉得不对,这工作环境男女比例未免太过悬殊。

      更要紧的是,这一大群的男人里,竟没有一个是不好看的。

      看着与其他男性们轻松玩笑、称呼亲昵的审神者,审神者的母亲重重的放下了筷子,沉声道。

      「妳跟我来,我有话要跟妳说。」

      筷子被重重放下的清脆声响让审神者反射性的闭上眼睛,绷紧了背脊,语气近乎卑怯的哀求道。

      「妈、妈妈,能不能不要,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是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语气尖锐隐藏着重重的威压,审神者死死的压下发抖的手,求助似的看向端坐一旁的江雪,却遭到了母亲尖利的瞪视。

      「妳看他做甚么!是我在跟妳说话!」

      高高扬起的手让她反射性恐惧的闭上眼,踉跄的退了一步。

      「妈妈我──」

      「妳躲甚么?!去把你妖里妖气的妆给卸掉!每次都把自己化的像妖怪,还混在男人堆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妳是在做甚么见不得人的工作,我和妳爸爸可没有这样教妳!我忍妳一天了,去卸掉再来跟我说话!」

      审神者的母亲用力的抹过她审神者唇上的口红,看着指尖沾上的艳色,厌恶的说道。

      见到自己的主被如此的对待,长谷部几乎要拔刀而起,却被旁边脸色也很不好看的山姥切国广死死的按住。

      「你要让她为难吗!那是她的母亲!」

      就算她伤害了他们的主,他们也不能去对她做出任何的事情。

      长谷部缓缓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无力的愤怒染红了他的双眼,周遭的几位付丧神也都是差不多的神色。

      因为不是甚么激烈的争吵,且大广间里面因为刀剑男士众多所以微小的骚动并没有引起太多刀剑的注意。

      审神者茫然的望着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的刀剑男士们,想要微笑表达自己没有事,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牵动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脸部的肌理就像是坏死一般,甚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好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恐惧的、绝望的感觉。

      表情与情绪都不属于自己,灵魂死去,没有自由。

      她茫然的按了按脸颊,硬生生的用力压下喉头的灼热,对着长谷部交待道。

      「──我、去去就回,这里就、麻烦你了,长谷部。」

      连说话都没有办法好好的吐出完整的句子,她眼中的碎片几乎要将他们都刺伤,几乎要忍不住的跟了上去,却终究遵循着她的指令牢牢的呆在了原地。

      不欢而散。

      审神者与父母间发生了甚么他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她的母亲怒气冲冲的冲出审神者的房间,用着视如寇雠的眼神对着她破口大骂。

      「妳要是不照我说的做,我就当作没生过妳这个女儿!对于父母没有半点的爱与尊重,妳永远不要再叫我妈妈,永远不要再回来!」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了。

      以爱为名的索套,狠狠的勒着她,勒着勒着,灵魂也就死了。

      她累了。

      她安静的看着她的母亲,她深爱却也深恨的母亲,紫藤色的眼眸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已经没有甚么要说的了,从前想说却不能说,如今她已经不想要说了。

      最终,她轻轻的说。

      「好啊。」

      已经习惯了十几年来的服软,如今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的母亲措手不及,瞪大了眼睛想说些甚么,审神者却已经拉上了纸门,从纸门后传出了轻声的指令。

      「长谷部,切国,送客。」

      「──再见。」

      她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个模样。

      眸中全是残缺不全的尖利碎片,笑不由心,他几乎可以看到那表皮底下为了维持微笑用力到紧绷的肌理。

      好累。

      不想要。

      站不住。

      想放弃。

      想消失。

      想销毁。

      走吧走吧走吧,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

      她身上有雨水冰冷的气息。

      灵魂碎得不成样,被尖刺深深的贯穿,偌大的伤口空荡荡的,灌着风。

      那些嬉笑怒骂里埋着断裂的神经撕碎的灵魂蒸发的眼泪,每一刻每一刻他都能听到她已经残缺不全的灵魂在声嘶力竭的尖叫。

      只是尖叫,她已经放弃了求救,那叫声越来越微弱,那双紫藤色的眼眸里,光芒逐渐熄灭。

      他不想要就这样无力的迎来她的终末。

      他无法忽视需要被救赎的『生命』。

      他朝她伸出了手。

      请您不要,连对『存在的本身』也感到厌倦。

      这是多么悲伤的事情。

      请您停止厌恶自己吧。

      请您更多、更多的,对『存在』产生眷恋吧。

      请您留下来吧。

      好不容易啊,她的眼眸停止了碎裂,虽然还是存在着很多细小的裂痕,但至少、至少有了框架,有了形状,而不是当初初见那般碎散得不成样,被穿刺的伤口虽然拔不出尖刺,但已停止了溢血。

      这几年,他一点一点的把她拼了起来,却在这一样又散回了原样,跌落在地,被穿刺的伤口又被反复的刺入,黑红腥臭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

      他站在门边,手上执着油灯,安静的看着坐在榻榻米上的她。

      她目光茫然的看着他,喉头哽着的血块像是一开口就会喷出,她想要对他微笑,却无法牵动脸颊,只勉力的扯出一个像是被撕裂的怪异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近,然后在她面前跪坐了下来。

      审神者茫然的看着他,紫藤色的眼神像是穿透了他望向遥远的所在,破碎得连悲伤都不成型。

      像是要走向终末一般的目光。

      冰凉的手指触上她的面颊,而那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肌肤竟比他的指尖更凉上三分。

      她没有像往常一般的抓住他的手指,连手都不曾动上一动。

      像是已经放弃了一样。

      大拇指轻轻扫过她没了艳红的口脂而显露出来的苍白唇瓣,唇瓣的每一吋纹理都在透着冷意,隐隐的泛着紫。

      轻轻的摩挲后,拇指用力的撬开她紧闭的唇瓣,审神者一惊,带着极端抗拒的表情看着他,手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却撼动不了僧刀清瘦却结实的胸膛。

      江雪没有退让,脸上带有少见的坚定与冷意。

      「吐出来,不吐出来,您会死的。」

      「──不。」

      审神者咬紧牙关,用力的几乎要发出声响,抗拒的字眼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紧闭的牙关里迸出来的。

      江雪表情更冷了,他也不能过于的强硬,太过强硬反而会弄伤她。

      于是他抽出了手,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下巴,用力的吻了上去。

      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作为的审神者一瞬间的愣神,但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让他抓准了机会,柔软的舌头像是一把未开刃的剑,又重又深的搅了进去。

      舌尖尝到了浓烈到可怕的血腥,伴随着浓重的苦味,不是新鲜的液体,所以在浓烈的铁锈味中还夹杂着生命腐臭的味道,他用力的想要把这些污秽的液体与固体给挤出她的身体。

      舌尖用力的刮着她的口腔,用力到她产生生理性的反胃,她不敢咬他,只能用力的推着他,想要尖叫想要逃离,但他的手牢牢的扣着她的后脑杓,使她无法动弹。

      伴随着她不断的干呕,更多的液体不断的涌出,那些秽便一直的沿着两人交缠的空隙溢出,空气中都是不祥到浓烈的腥臭味道,那些溢出的液体中还混杂着黑红色的固体,像是有着生命般微微的颤动着。

      最终她终于成功的推开他,摀着快要裂开的胸口不停的干呕着,面上混杂着汗水与泪水,喉头灼热得快要灼烧起来,视线一片模糊,浑身都在用力的颤抖着无法停下,似乎连灵魂都在用力的颤栗。

      他用力的环着她,像是要止住她疯狂的颤抖,月华般的长发也沾染了不少那黑红的液体,她握着他的发,颤抖着恸哭无法停止,无声而激烈的恸哭,像是要将人的灵魂彻底的粉碎。

      「脏、脏了。」

      颤抖的字句含糊的不成样,他却听懂了,同样沾满血液的手掌轻轻的握住她的腕骨,抱起她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脏了,就洗干净。」

      碎了,就拼回去。

      所以,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水雾弥漫。

      她蜷缩在温热的汤池里,不言不语。

      温热的水被掬起,滑过冰冷的肌肤,逐渐的温热起来,黑红色固着在皮肤上的秽被一点一点的洗去,然后最终露出了原本苍白的肌肤。

      很多很多的伤口。

      瘦长的手指滑过的皮肤上残存着许多陈旧的疤痕,像是曾经被狠狠撕裂开来最后愈合的伤疤,背上、腿上到处都是,爬满了全身。

      然后手指在胸口处停下。

      心口的地方,有着可怕的痕迹。

      像是曾经被大火狠狠灼烧过,又像是被甚么坚硬的尖刺给反复的穿透过,血肉模糊,留下了一大片丑恶的黑色疤痕。

      而现在那块疤痕似是又被捣了开来,鲜红的嫩肉被随便的翻着扔在那里,透明的、艳红的液体正在汨汨的淌出,无力的像是快死去的溢出着。

      他第一次、深深的,见识到言灵可怕到能毁灭灵魂的力量。

      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去轻触那处伤口,她痛的一哆嗦,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眼下,然后透明的液体就这么的溢出了瑰丽的紫色眼眸。

      已经不再是恸哭的泪水,茫然没有情绪,只是安静的流着泪,滴落在他手上滚烫得像是要在心上烫出一个大洞。

      他轻轻的抓住她不住颤抖的手指──那上面也有着破开的口子,正缓慢的望外流着深红色的血液,他将之靠近唇边,然后吮去那苦辣的液体。

      紫藤色的眸子终于转向了他,对上他安静的琉璃绀色眸子。

      然后她便再也无法自抑的,抱着他,声嘶力竭的恸泣起来。

      被好好的洗了干净,好好的擦干了身上的水气。

      她蜷缩着,脸埋在他的颈窝,一动也不动,任凭江雪打理,套上白色的寝衣,再套上深蓝色的茶羽织。

      他掖了掖她的衣襟,将之塞紧,避免任何的寒气窜入,她苍白的侧脸在昏霭的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他轻轻的扳过她的脸,然后拿起了一旁搁在矮桌上的东西放到她手上。

      那是一个空色的香盒,侧边细细的描个精致的藤花,她握着香盒,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琉璃绀色的眸子微微垂着,浮着柔和的光晕,示意她打开手中的香盒。

      她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深绯色的口脂。

      她愣住,微微带点诧异的看着他,而他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笔,沾了沾盒中的口脂,轻轻的描上她苍白的嘴唇。

      细细的勾勒出唇峰,微微下陷的曲线,饱满而丰润的线条沾上了艳红格外的好看,柔软的唇瓣在填色时会被刷毛给压的微微下陷,然后离开时又会轻轻的弹回原样。

      昏黄的灯光下,苍白的皮肤映着殷红的唇瓣,有种说不出的妖娆与诱惑,紫藤色的眼眸在黑色的短发下闪着凄怆的光芒。

      他轻轻的触摸她上扬的眼角,低声说。

      「很好看。」

      比他所想的还要好看。

      所以那些伤人的、绝望的言语便不要再想起了。

      那些缠绕了十几年的,污秽而撕裂的言灵,呕出来吧,呕出来便不要再记得了。

      那些灵魂被撕碎的伤痕、遍布全身的凄厉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的,虽然密密麻麻的看不清原本的形状,但只要一点一点的,不放弃的、温柔的拼凑起来,总有一天,会长好的。

      那些被深深贯穿的空洞,只要慢慢的再填补上其他的东西,总有一天,也会重新的感到温暖的。

      那些伤口上的尖刺,只要慢慢的将其拔出,拥住那不停在溢出血液的伤口,总有一天,也能露出释然的微笑的。

      他慢慢的,对着她,露出了极清浅的笑意。

      紫藤色的眼眸瞠了开,怔怔的看着那抹极为罕见的、柔和的笑意。

      像是清凌的月华轻轻的落在了手心,却才发现本以为如霜的月色其实触手生温,带有着非常温柔的温度,像是要填补所有的伤口般,柔和的笼罩着她,为她遮挡住所有的天空,不让冰冷的雨水侵蚀她的所有。

      为她而生的菩提树。

      坏死的神经重新的感到了温度,紫藤色的眸子停止了碎裂,她安静的望着他,很久。

      然后轻轻的吻住他。

      被茧住的时间与灵魂,总有一天,会开始流动、会萌出新芽吧。

      就算是残破不堪的羽翼,在他的护佑之下,总有一天也能够稍稍的展翅吧。

      那些不停的不停的纠缠的噪声、徘徊的黯影,总有一天,也会渐渐的螁去最终显露出她原本的模样吧。

      因为她已有了,为她而生的菩提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菩提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