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包子（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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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跪坐在燕安皇灵柩旁边，珠帘和灵幡后是泰安寺里的诵经和尚，身后的各个大臣都已经离开了，宫女和侍从各司其职，陪伤情侍候在灵堂的只有东宫服侍太子的大宫女环佩。
伤情哭不出来，只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烧纸。
环境太过安静，他烧着烧着就想起了以前。
他仿佛在哪里也见过一个人，像他现在一样跪坐着，不过那人是在他的墓碑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对他念叨着什么，后来那个人到了一杯酒在他坟前的稀草上，转身离开了。
烟雨蒙蒙，他撑了一把素白的伞。
伤情坐在自己的碑上，看着酒与雨混在一起，流到了那人走过的路上，渗进泥土中。
这应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如果没有这个人，如果没有那杯酒，他可能不会成为现在的伤情。
那么会成为什么呢？
……记不清了。
燕国君主逝世的葬礼是按照燕国旧制来的。
燕安皇驾崩的当天，礼部就将卤簿、大驾全部设齐了，梓宫用的是金丝楠木，棺木做成后刷上了七七四十九道漆。之后是择吉时良辰入殓。
入殓之后，还要不断地举行法事和吊唁活动。大殓后，王子皇孙以及高级官员要各自回家进行洗哀，而后入宫服灵，其余部门官员虽然不用入宫服灵，但是需要进行斋戒。
燕安皇十四岁继位，在位仅九年。据说燕安皇刚即位就有仙人托梦，嘱燕安皇迁都长乐。长乐有先皇在位时建立的行宫，推翻重建历时五年，且西殿群还没有完工。而后燕安皇迁都长乐入住主殿泰合殿，不久皇后有喜，第二年春皇后诞下现在的太子无妄。四年后皇宫完全建好，新增九九八十一殿，不久燕安皇于睡梦中驾崩。
也就是这具棺木里躺着的皇帝。
伤情放下史官正在编撰的史书底稿，借用宽大袖袍遮挡自己正在掐算的手指……嗯？宫殿风水都不错，也没有什么冲撞的东西，而且天地灵气充裕，与灵气相辅相成的龙气也非常旺……不过旧都位于龙脉龙头适合守成，长乐居于龙脉龙睛适合扩大疆域、改革发展，风水真的挺好，但是为什么燕安皇就英年早逝呢？
伤情继续默不作声的吃饭，竟然想不出来也算不出来……“那就算了吧”，伤情心想。
反正燕安皇属于燕永兴那一脉的后人，又不是燕寒那一脉的，他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费时间查找死因。
史官都没有疑惑，他也不需要。死在梦里，算得上很舒服的死法了，在他伤情还不是鬼而是人的时候，他每一世都死得超级痛苦。
不过……燕寒是谁啊？他为什么要注意燕寒这一脉呀？
好气!活太久了竟然都忘了以前的故人。
伤情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好了，对环佩使了个眼色，让她外出候着。
推开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伤情用自己的小短腿爬上平时太子学习的桌案，看着镇纸发呆。
莫名其妙从别人的身体里醒来，莫名其妙找史官要了他正在写的史书，莫名其妙为不相干的人推算命格，莫名其妙想起一些好像认识却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的人或事。
伤情随手翻看小太子要学习的书籍，心里却对自己的“莫名其妙”感觉很纠结。
不一会儿环佩来敲门，是又要去燕安皇灵柩前服灵了。
伤情关上被自己瞎翻乱的书，跳下凳子往灵堂走。
好吧，毕竟是天命所归的太子殿下，鬼上身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命格产生影响。
伤情是个好鬼，他决定按规矩来，模仿太子殿下。希望上天不要发现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鬼!
到了灵堂，伤情结结实实跪下去。假如他能回到地府，还巧合的在奈何桥看见燕安皇在排队轮回，那么他肯定一脚踢过去也要受燕安皇这一跪的。
服灵期间晚上是要在灵堂过夜。
燕安皇除了一个太子儿子，再没有其他儿女，诵经的僧人也都去休息了，整个灵堂，除了环佩和在暗处的暗卫，就没有其他人。幸好身体里的是伤情，他本来就是个鬼，自然不惧怕这阴气缭绕的环境。可是太子就不一样了，这么小的孩子，恐惧、哀恸交织于心，难怪会被鬼上身。
“鬼”当然是指伤情这种大鬼，小鬼受不住皇城的龙气，还没有进皇宫就会因为难受而自动离开。
所以大概不是什么小鬼在他背后搞小动作，把伤情困在太子身体里不出来。
很可能是伤情他自己作妖给栽进去了。
因为鬼界除了小殿下和阎罗殿下，没有人打得过伤情，那些所谓的“大鬼”，呵伤情交手只有被虐的份。
“小殿下哇，快来找我!”呜呼哀哉，伤情在心里凄惨的呼号，他这么久没有去找小殿下打秋风了，小殿下是不是忘了他？
长夜漫漫，伤情规规矩矩的跪好，小殿下不来就不来呗，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太阳升起，就要出灵了。
他也不用再跪了。
丧礼由礼部和内务司共同办理，燕安皇在生前就选择好了陵墓地址，和皇后同葬于旧都郊外的鞍山皇陵。
按照旧制，出殡前需要在德胜门演杠十天，杠夫按正式出殡的规模和要求，先抬着一块和棺木重量相同的独龙木，大约有万斤，上面放一碗水，要练到走时水洒不出来为止。在演杠时，还要日夜施工，抢修去陵墓的御道。
只可惜那个时候伤情还没有附身，太子也只能在灵堂服灵，不能出来看一下景况。
伤情记得自己有一世是做算命先生的，做过杠夫，是为一个早逝的皇子抬棺，独龙木上的碗里装的水泼了一次又一次，他印象深刻。
出灵那天是个阴雨天，由礼部主持，伤情昨天晚上跪的膝盖疼，没有睡着。经常迷迷糊糊要睡了就起了一阵阴风，也难怪太子无妄会受不住。
出灵礼开始，伤情听着礼官念燕安皇的丰功伟绩，没忍住睡着了。等他低头睁开眼睛，72位扛夫已经将棺木抬出东华门，此时皇室和官员要开始送灵。
按燕国典制，走在最前面的是64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皇帝的卤薄仪仗队，有千人之数，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跟在引幡人后面。抬棺木的扛夫，身穿孝服，每班有128人，分三班轮流抬送。在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护卫军，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队伍，皆步行，不许坐轿，要低于棺木抬起时的高度。
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和尚和尼姑，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最后是皇亲国戚及官员大臣的车轿，坚持不住了可以在车轿上休息。
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从长乐到陵地，沿途几百里，第段距离还要搭设芦殿，供停灵和送葬队伍休息。
送葬持续了半月之久，伤情白天要步行送葬，晚间于芦殿休息，累得很，有时觉得这真不是鬼干的事，但是看着身体，这个五岁不满的小包子，还真不忍心让他受磨难。这么小的孩子，爹娘就都去世了，以后还要承担起整个国家的重担，肩膀上面到底背负了多少责任啊！想到他因为哭晕了才让伤情得以附身，多多少少，伤情都是敬佩他的。
不过无论怎么呼喊小包子都不出来，伤情只好顶着他的壳行他要做的事。
大概是真的悲伤到一定程度，不然不可能唤魂唤不回来小包子的本体灵魂。
送葬到鞍山皇陵后，要做法事开陵，还要开皇后陵准备合葬，合葬之后还要做法事封锁皇陵。
一套法事做完，又是半个月。
不过回到长乐就比较轻松，一路都是坐软轿回去。沿途可以看见满城缟素。因为按照礼制，斋戒期满以后，文武官员不准作乐，禁止丧服嫁娶活动。在长乐的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一百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是沉浸在悲伤之中。
回到皇宫，伤情现在还是住在东宫，继位典礼要等礼部算出良辰吉日才会开始，之后才能住到皇帝的泰合殿中去。
服未除前，所有折子都用蓝笔批阅，而后采用红笔。小包子现在还小，折子都是皇叔和外祖父、帝师三人商量，然后讨论出结果后给小包子看。“小包子”伤情现在表示眼好痛，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接触这种东西了，看着这些红红蓝蓝的字就头晕。
盼天盼地地，长乐自大丧之日始，各寺鸣钟三万次终于鸣完，而小包子也醒了。
小包子醒的时候伤情正坐在桌前由环佩梳头，他马上要赶去上课，时间要晚了一步，他会被帝师念叨死。
环佩放下梳子，伤情抬头看了一眼铜镜，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有点不同，一边是黑色，一边是琥珀色。
而这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谁？”
伤情很淡定，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会醒来的，不过他没有害怕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吗？
太子无妄继续说:“你是另一个我吗？”
伤情仍然不说话，好像这个小孩可以自己圆回来这个复杂的情况。
“我知道你是我，我睡着前看见你了，你就在我旁边。”
环佩手中的抹额掉到地上，地面铺了一层毛毯，抹额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殿下，奴不是故意的，请殿下恕罪。”
“你出去吧，刚刚吾所说的不要和其他人谈及。”
“遵命，谢殿下恩许，奴告退!”环佩快速退出寝殿，关上了门。
小包子看着铜镜里的人，摸上那颗琥珀色的眼睛，“这是我。”
又指着黑色的眼睛，“这是你。”
最后下结论，“你就是我。”
伤情:……
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不会真的是同一体吧？可是现在没有法术能融魂啊！
“我就是你。”
伤情通过镜子看着小包子执着的强调我是你你是我，属于黑色眼睛的那只翻了个白眼。
要是旁人在场，说不定会认为这是个疯子。
“好好好，我就是你，但是你不要是我。”
小包子疑惑:“为什么？”
伤情继续欣赏一只眼睛翻白眼，另一只眼睛懵懂无知。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真奇怪，原来我的另一面竟然是这种——奇怪的人。”
“哼，小屁孩，你别照镜子了，再不去雍和殿帝师就要打人了!”
“……原来我的另一面喜欢充大人呢！”
伤情:……这种不断发现新鲜事物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请动一下你的右腿。”
“好。”
“哎哎哎慢点，要摔了!”
“好。你快点呀，要迟到了。”
“我这不是没有适应只能动一边的感觉!”
“那我比你聪明，你是一个喜欢当大人的愚笨的无妄，而我是正常的聪明的无妄!父君肯定更喜欢我!”
“燕安皇不是死了吗？”
“……”右边的腿一软，伤情控制不住左腿，差点摔了。接着余光看见右眼眼泪汪汪，而后掉落下来。
伤情心一软，用左手抹掉右眼下的眼泪，声音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你别难过了。”
“……”
小包子不说话，伤情只好用左手抬上去准备摸摸小包子的头，然而手有点短，摸不到右边的半个脑袋，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摸摸脸了。
小包子右手拍掉左手，眼睛一闭，把眼泪逼进去，“哼，我知道!”接着小声说:“另一个我怎么这么讨厌!”
伤情:“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包子（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