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填坑系统》阎冥毁

5、少主难当.5

　　溺水可怕吗？
　　可怕。
　　为什么？
　　因为在黑暗冰冷的水底，除了自己，谁也不在。
　　少年伸出手来，试图抓握住一线生机，然而海浪汹涌澎湃，来回撕扯着他纤弱的身体。
　　好冷，好冷……
　　气泡如同一攒攒珍珠，向上奔涌。水面的阳光化作一面四分五裂的水银镜子，波光粼粼，渐渐飘远。
　　我要死了吗？
　　海水里的盐分刺激着他的眼球，刺痛有如针扎。少年轻轻地、缓缓地闭上眼睛，世界化为漆黑，只剩下滚滚水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好冷。
　　在失去意识前，少年朦朦胧胧地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顾梓云疲惫地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沈言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指甲嵌进肉里，掐出深深的红印。
　　“抱、抱歉！”他本能地道歉，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沈言，是他讨厌的人，是他以自家上司为原型塑造的小说男主角。
　　他根本不用对沈言说哪怕一句好话。
　　在他变脸之前，沈言微笑着俯下.身来，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温柔地摸了摸顾梓云的头发。
　　“温少，在您睡着的时候，医生为您做了体检。结果出来之前，请您安心休养，好吗？”
　　“公司的事情——”顾梓云一把拍开沈言的手，试图从病床上爬起来，然而男人却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重新按回了床上。
　　“您不用为工作上的事情而担忧。温总手术成功的消息传开了，现在大家都在努力工作，争取在温总回来之前恢复秩序。”
　　怎么会？陈致儒不是说医院被控制了，消息受到封锁——
　　“您父亲现在甚至能亲自过目一些重要文件，王总经理陪着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梓云愣愣地“哦”了一声，之前父亲与王盟之间的友好互动宛如给他的猜忌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难道王盟真的是清白的？
　　他之所以会怀疑王盟，是因为航运邮轮失事后，沉没的货物出现在了王盟麾下得力下属的家中。然而这样的线索也不足以给王盟定罪，充其量只能算是佐证。
　　这究竟是栽赃陷害、嫁祸于人，还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沈言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之前也以为王总经理背叛了您的父亲，但我与他交谈过后发现，他非常关心温总，只是有人从中作梗，试图挑拨您与他之间的关系。”
　　“这样啊……”顾梓云将信将疑，如果沈言和王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么他当然会为王盟说话。若非父亲的反应降低了他对王盟的怀疑，他现在一定会下令把试图给队友洗白的沈言丢出去喂鲨鱼。
　　然而在收集到更多证据之前，他仍不想妄作定论。
　　“对了，沈言，把之前拿到的那些财务报表拿来吧，我就坐在床上看看文件，哪儿都不去。”
　　沈言见他愿意好好静养，表情顿时柔和了许多。他从身后变戏法一般地拿出厚厚一沓纸，递到顾梓云手上。
　　“请您过目，有疑问的部分我已经提前圈了出来。”
　　顾梓云微微颔首，在病床上开始工作。
　　早在当时开会的时候，他聆听着员工的发言与总结，便暗自记下了全部可能造假的地方。此时对照着沈言的圈点批注，竟是完美重合。
　　他原以在自己昏过去的时间里，沈言会偷偷修改账目以掩人耳目——如果他真的心怀不轨，与贪污犯沆瀣一气。然而眼前的账本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的猜疑又错了。
　　沈言在工作上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俨然是一位合格的财务总监。
　　顾梓云微微仰头，望向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父亲病倒之后，他便遇到了许多不服管教乃至于跳槽、背叛的员工，其中不乏中高层干部。自此之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放眼望去，人人都成了假想敌。
　　他对沈言的苛刻来源自主观情绪，说到底，这十一年间，沈言非但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反而处处忍让，哪怕明知道他在无理取闹，沈言也没有在刁难之下皱一下眉头。
　　人心非石，何况就算是石头，也能在烈火中融化。
　　顾梓云微微握拳，心中充满矛盾——他是否应该对沈言好一点？

　　翌日，体检报告便送达顾梓云手上。
　　体检结果一切正常，除了BMI指数过低。顾梓云着重检查了血清甲胎蛋白、γ-谷氨酰转肽酶及其同功酶等项目的数值，发现这些肝癌标志物也处于健康数值。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沈言并没有在他的饮食里动手脚。
　　在那个开财务会议的阴天里，他头晕眼花、乏力嗜睡，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现在看来也许真的只是工作压力过大而造成的不适罢了。
　　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婉转，竟是难得的晴天。
　　“温少，”沈言恭敬地站在床边，问道：“您愿意去户外放松一天吗？”
　　“工作——算了，这是你的意思？”
　　“这是您父亲的建议。”
　　顾梓云妥协了。他换上沈言为他精心搭配的休闲装，来到了黑沙海滩。
　　下车望见大海的刹那，顾梓云本能地僵住了。
　　沈言握住他的手，轻柔安抚。
　　来往游人络绎不绝，游泳的，划艇的，冲浪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潮声此起彼伏，浪花在黑色的沙滩上留下层层细鳞。
　　来自海底的冰寒钻入骨髓，顾梓云不自觉地捏紧了沈言的手。
　　“算了，我们还是去打高尔夫——”
　　沈言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温少，您打算逃避吗？您打算让溺海的阴影一辈子压在头上？”
　　“我……”他并不想当一个遇到困难就逃避的懦夫，然而溺水的恐惧如影随形，哪里是短时间里就能迅速克服的？
　　沈言俯下.身来，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身体。
　　“请不要担忧，我会永远保护您。”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顾梓云看见沈言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什么比海水更加晶莹剔透的光芒，那样宠溺的目光，温柔得让他有些害怕。
　　那并不是一个属下景仰上司的眼神，而更像是……情人的凝睇。
　　顾梓云装作没看见地扭过头去，坐上了皮划艇。
　　他并不想永远生活在对水的恐惧中，更何况他记得自己有本坑文的背景设定与水密切相关，万一将来穿越过去，岂不是要落荒而逃？
　　浪花飞溅在他的身上，他惴惴不安地握紧了划桨，努力保持平衡。
　　沈言坐在他的身后，盯着面前紧绷的瘦弱脊骨，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微笑。“温少，放轻松，水并不可怕，附近的安保措施也很完善。”
　　顾梓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少废话，我才没有紧张。”
　　“是属下多言了。”男人的嗓音里带着三分笑意。
　　“还知道自己是属下啊？再以下犯上，信不信我炒你鱿鱼！”顾梓云知道自己这样很像在耍小孩子脾气，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呛沈言几句，然而下一秒，他就感到自己的腰被从后搂住了。
　　低下头来，他看见一双胳膊紧紧缠绕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的后背也抵上了一个硬朗的胸膛——沈言竟是跪在他的身后，将他整个人搂在了怀里。
　　“沈……”
　　“温少，这样算以下犯上吗？”
　　顾梓云丝毫不敢动弹，他怕自己稍一挣扎，小艇就会翻倒，将他抛入海中。
　　坠海的寒冷让他微微发起抖来，然而包裹住他的那个怀抱却炽烈得犹如一把火，烧得他愈发魂不守舍。
　　慌乱之中，他隐隐听见了自己嗓音里微不可察的颤抖。
　　“放开我！沈言，你再闹我就，就——”
　　“就辞退我，再换一个人来伺候你的日常起居？”沈言不紧不慢道：“替代我的人，他会不会知道你不吃鹅肝却喜欢吃和鹅肝一起炒的菠菜？他会不会知道你不吃鸡肉却喜欢吃和老母鸡一起炖的香菇？还有，他会不会知道你绝不穿纯棉内裤，只穿真丝？”
　　顾梓云的脸涨得通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往的十一年里，他太过于依赖沈言了，乃至于沈言能在他的故意刁难中摸清他的喜好。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无法离开沈言。
　　“温少，有件事我本打算等到您年满十八岁再告诉您，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顾梓云突然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在那种狗血爱情八点档里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的时候，不就经常说这种话吗？
　　就在他想方设法打算岔开对方的话题时，一阵尖叫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一名游到深水区的少女突然手脚抽筋，在水中胡乱挣扎，惊恐失措地大喊救命，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溺水。
　　海水毕竟和淡水不同，灌几口带有高浓度电解质的海水进去，那滋味永生难忘。大自然的力量远远超乎常人想象，波涛汹涌，被两三米高的海浪拍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顾梓云心中一凛，划着皮艇向少女驶去。
　　“沈言，我们去救她！”
　　所幸两人从小在滨海城市长大，水性都还不错，三下五除二就来到了少女身边。顾梓云弯下腰来，向少女伸出手去，却在握住手的刹那间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拉力。
　　沈言紧紧抱住他的腰，以免他被卷入水中。
　　“温少，要涨潮了！”
　　顾梓云咬了咬牙，猛地使力，将六神无主的少女拽上皮艇。
　　“叮”地一声过后，他发现自己的人品值变为了负九十八。
　　然而顾梓云此时无暇分心，他气喘吁吁，看向不住抽搐的少女。
　　“小姐，您没事吧？”
　　少女的脸被湿淋淋的长发遮住，让人看不清表情。她似乎恐惧到了极点，浑身颤抖不停，喃喃着让人听不懂的只言片语。
　　顾梓云无法，只得与沈言对视一眼，决定在涨潮到来之前划回浅水区上岸。然而涨潮的速度比他们划船的速度要快得多，巨浪袭来，似乎随时会将小艇吞没。
　　沙滩安保人员尝试救援，匆匆向他们赶来。
　　顾梓云望着遥远的海岸，紧紧咬牙，苍白冰冷的双手在汹涌的海浪中机械般地划动双桨。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
　　——哗！
　　巨响突然袭来，顾梓云微微转头，用余光看向身后，只见一扇高墙般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在他的身上投下水光潋滟的深色倒影。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电光火石间，他感到自己被狠狠推了一把，待他回过神来，只见自己坠入海中，而那名少女昂扬屹立，低垂的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
　　剧痛从腹部蔓延开来，海水中的盐分钻入伤口，有如万蚁噬心。
　　——是杀手！
　　少女躲开沈言的攻击，宛如一头优雅的海豚猛地扎入水中，彻底消失不见。
　　“沈……”他一张嘴，海水便凶猛地灌入口鼻。
　　巨浪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身上，将他卷入水中。
　　完了。
　　溺过水的人，自然明白水的可怕。
　　就算安保人员正在向他赶来，也没法在十秒内将他救起。然而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足够让他被暗潮拖入深海，从此骨化形销。
　　顾梓云抬头望向水面，只见从腹部涌出的血像墨汁一样蔓延开来，似云，化雾，烟雾缭绕，最终如烟花般消逝——正如他的生命一般，被海水迅速吞噬。
　　这个世界还没补全，这回能得多少分呢？评分一定很低吧，明明都熬了十几年，实在是……有点可惜。
　　顾梓云闭上眼眸，静静地等待着从这个世界里登出。
　　突然，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扣入了温热的怀中。
　　顾梓云猛地睁眼，只见男人的侧颊近在咫尺。
　　海水捧起沈言的头发，如同春风扬起柳枝。那张熟悉的脸在水下似乎增添了一份陌生而又动人的魅力，醉玉颓山，有如神祇。
　　沈言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
　　——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您。
　　顾梓云怔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坠入太平洋的时候，那只伸向他的手、那个拥紧他的怀抱，似乎也是这样的温度。
　　“牧牧啊，在那样的生死关头，没有什么人会冒险来救一个溺水之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何况是把别人的性命放在自己的安危之上？”
　　……
　　泪水涌出，顾梓云紧紧闭上眼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理状态，不让自己拖累沈言。
　　救援失败导致援救者自身溺毙的案例不计其数，换做往日，他绝对不介意拼命挣扎、拖拽沈言的手脚，拉着沈言一起下地狱，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丧失了那份冷血。

　　彻底陷入黑甜之前，顾梓云想道——
　　溺水可怕吗？
　　不可怕。
　　海里并不孤独，因为有个男人，永远生死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