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次意外死亡报告》关山十五州

12、一步之遥

　　“林先生，我需要再次提醒您，第27次，是小林先生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就是说，如果这一次我再无法唤醒他，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林昱尧的神情很平静，他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一切。

　　“理论上是这样，”研究所负责人先生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而且，而且您同样有回不来的风险。”

　　“是吗......”林昱尧背过身看向窗外，不再说话，风低低吹过绿浪，浮动成片的柳絮，在天边飘散四方。

　　“......那也挺好的......”那声呢喃实在很轻，像是融进了温柔的春风里，在春日的苍穹之下，要随柳絮一道去往天际流浪，无端又显出几分孤寂。

　　两个月前，或者说，直到接到王泽水消息之前，林昱尧仍在期待着，今年能回家和林昀一起过年，以一个健康的正常人的身份。

　　对于这一个场景，他甚至作过无数次的想象与假设。

　　进入手术室之前，一半挂念，一半索然，唯独没有对生与死的执念，能醒来最好，若醒不过来，那也不用再考虑更多的事情了，自此长眠，似乎也是不错的结局。

　　直到又一次面对这个世界，仿佛在胸腔中酝酿起了无限情绪，抱着劫后余生的各种隐秘的心情而无法自持之际，却接到林昀车祸的消息，生死不知，宛如当头的冷水，瞬间泼醒方才还抱着不切实际想法的自己。

　　林昱尧阖上双眼，任由思绪在旷野中飘荡。

　　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林昀的身旁。

　　其实除了林昀不能说话以外，和平时的相处方式并没很大的不同。

　　因为平常就这样，林昀低着头汇报，彼时表情在记忆里竟然有点模糊，那样鲜活的样子，而坐在对面的林昱尧则怀揣着各种心思，装作不经意却又隐秘地用目光描摹着那人在细浮微粒的光线里细致又生动的眉眼，一笔一画，轻抚而过。

　　也不知道以后林昀在画笔下勾勒某个人的肖像时，是否也会有如此心情。至少现在，林昱尧无法想象，如果林昀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如果林昀给喜欢的人画画，如果林昀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

　　也许嫉妒会让他崩溃。

　　好像自从有一年过年时用冷脸吓了他一回，他就再不和自己亲近了。于是在时光的罅隙里，他们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划下了一道缝，这道间隙隔开了少年时所有的羁绊，隔开了各自的爱恨情仇，而现在，仿佛将生死都隔开了。

　　或许早年还有林叔平的震慑，但后来确实全凭林昱尧自己的放任，身体的负累，血缘的羁绊，感情的掩埋，如两条交汇过后，终究渐行渐远的线，到底意难平。

　　一步之遥，所隔山海。

　　就应该早早把人锁起来，放在身边，放在随时都能看得到、摸得到的地方。

　　这样，就不用时时刻刻地挂念担忧，生怕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林昱尧看着林昀苍白惨淡的脸淡淡地想，周围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声音，好像伴着心脏跳动的节奏，“砰，砰，砰......”，继而不断加快，再加快，左胸开始抽疼，最后眼前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