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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伊人为何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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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素衣并未移开视线,反倒是看向她的视线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光。黄舟安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心底那奇怪的感觉重新浮现,面色一红,想退开半步。不成想陈素衣拉住她的胳膊。
“我自然是知全是情信,也并未有玩笑之意,黄小姐,你可愿和我好?”
黄舟安一滞,而后抽回自己的胳膊,“你胡说些什么!”说完还急忙走到门口瞧门是否关好,确定后转身继续道:“你同我皆是女人,不可好。”
话虽如此,心底那个地方竟有些开心。
陈素衣重新靠近她,身子微微前倾形成压迫,“我并未胡说,我也从未思虑我会对一个女人有不同的情绪。如黄小姐觉着我也还好,可否同我好?”
黄舟安扭头不去看她,她忽然觉着自己竟有同意念头,却因着理智细弱蚊蝇道:“陈小姐自重,我未觉着你不好,只是此事太过胡来,传出于陈黄两家声望并无好处。”
陈素衣轻叹一口,片刻后才开口:“我反骨一身,自是不应让黄小姐同我一起野……今日黄小姐就当我未出现,今日过后我定不会扰乱你。对不住了。”
话毕,伸手开门,还未摸到门把黄舟安按住她的手。陈素衣不解望向她,只见她低着头,脸红如傍晚的红霞,却也不言语,陈素衣忍不住问:“你这是何意?”
黄舟安并未答话,只是暗暗抓紧她,好一会才道:“亲爱的陈小姐,你坦白的事我已知,若说不气是骗人的,你摘得淸菊是我费了好些精力栽种出。既已成颜如玉我也不好追究,只得承认你偿还之事。”
陈素衣眼睛一亮,“当真?”声音里也满是开心。
黄舟安点头,要说她一点犹豫都不曾有自是假的,她顾虑的太多,如黄父的颜面,如黄家的颜面,自然还有着陈家的颜面。她虽不知她们二人算得什么,却也是深思熟虑,纵使她顾虑多,可这心里头还是愿意的,欢喜的。她并不想骗着自己放任陈素衣离开。
这下子陈素衣倒是扭捏起来,重复问重复确定直至黄舟安些许不悦。
“我只是觉着有些不太相信。”陈素衣悻悻解释。
黄舟安笑着替她拨好凌乱的发丝,打趣道:“陈小姐是出我意料,我以为的陈小姐是不拘小节,不喜说话,今日算得错,原来陈小姐也如此善谈。”
两人谈笑着忘记时候,直至佣人进来征求陈素衣是否在黄家一同吃饭。
陈素衣思虑片刻婉拒黄舟安的留,来日方长,切不可因着一时留恋坏了往后相见的日子。
刚回陈家不多久,陈竟便回来了,见着陈素衣第一眼便黑了脸,盯着她半晌后一字一句道:“佣人说你近日总着男装出门,你可知自己还是女儿?”
陈素衣低头摆出一副认错样:“我知。”
陈竟未消气继续数落:“临城小孩歌谣有一句便是‘男不男女不女,羞得祖老哭兮兮’,你平日野便让祖老蒙羞,如今是诚心想他们不得安宁!”拍着胸口顺口气,“你何日像黄家独女那般我便不操心了。你若是像你妹妹三分我也便不操心了。”
陈素衣不作辩解,低头不理,陈竟数落一阵倒也没意思便住了口,临走前还没忘瞪她一眼。
吃过晚饭,陈素衣坐在房里仔细练字,这是她应黄舟安的。
陈墨衣推门进来,坐在床上,好一阵子才出声:“姐,你同黄小姐可好?黄小姐可有提及信笺?”
陈素衣嗯了一声便没下文,陈墨衣正思索着是否继续问,陈素衣倒是自己转过来。
“有一事我想你总会知。”她的眼看向她,陈墨衣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姐姐,也倒是不觉严肃起,陈素衣继续道:“我同黄小姐好了,你大抵会觉着胡来,可事实如此。”
陈墨衣满是不可置信,虽说她留洋时遇见着不少两个男人好,可姐姐和黄小姐都是女人,这未免太过无稽之谈。
“莫说你了,我自己也是不太相信,只是黄小姐于我确是特别。我并不知以后如何,但当下我觉着开心。”
陈墨衣继续不语,她不知说什么,姐姐本就不同于平常女儿,这事倒也能够了解,只是她现下很是担忧,她不知姐姐和黄小姐之间情况,但就她留洋遇着的两个男人已是不易,如今姐姐如此离经叛道只怕是会较他们更为不易。
陈素衣见她就不说话有些心急:“对不住,我本可瞒着你,可我觉着你是我妹妹不应瞒你。”
陈墨衣思索着姐姐的以后并未认真听,待她反应过来后急匆匆地说:“姐,我并无责备,你不用操心我,我留洋也遇着过如此。我只是担忧你往后的日子,姐如你如此那往后定会有一场暴风雨,往后或是现下我同你是一边的。爸妈你不用操心,有我。”
陈素衣起身拥住妹妹,轻声道:“多谢你。”
(四)
陈竟甚感欣慰,因着陈素衣再不像以往惹是生非,反倒是和黄家独女走得近些,空闲时间在家也知道练练字绣绣花,总算得有一些女儿家的样子。这下倒是不愁她嫁不出去。
思量如此,陈竟开始张罗着为她找婆家。他很是看好沈家二子,却也深知陈素衣的犟性子,她定是不肯听从他的话乖乖嫁人,只得趁着陈素衣去黄家之际派人将沈衍请来。预备来一场先斩后奏。
陈素衣自是不知陈竟的心思,她正同黄舟安在河边挑拣石子,黄舟安挑了一阵子便没了耐心,挽着裙角坐在草上,“我爸知我们往来频繁很是开心,他说陈黄两家的小姐总算得朋友。”
陈素衣停下挑拣石子的手,回头:“我怎觉着你是在怨我以往避而不见的行径。”
黄舟安直笑不语。陈素衣捧着石子坐在她身旁,轻靠她肩头:“以往是我不对,我以为你瞧不上我整日与男人厮混。”
“你这话若是让陈伯伯听着,定是要罚你去跪祠堂。”
起风,将她们的发丝绕在一起,远处的树叶哗哗作响,一片宁和。
陈素衣偏头瞧着绕在一块的发丝,突然笑了。
“素来是结发夫妻,未曾有人讲过结发妻妻。”忽而坐起,顺手摘得一株野草,系结绑好,神秘兮兮地瞧向黄舟安,“黄小姐可否把手给我?”
黄舟安虽疑惑却还是伸手给她,陈素衣拉过她的手,就着野草环套在她手指上:“黄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陈小姐但讲无妨。”
“嫁给我。”
黄舟安笑道:“我如是不同意你不也套住我了。”
笑了一阵敛起笑容,“你也不可总是劳烦陈二小姐替你送信送物,陈二小姐不是快与沈家长子成婚,她定是很忙。你这做姐姐的反倒是整日清闲。”
陈素衣猛想起今日出门时陈竟要她早些回家,一同探讨陈墨衣的婚事,还未开口黄舟安便撵她回家,陈素衣只得摸摸她的发丝,告辞回家。
一进家门便瞧见沈绰和沈家二子坐于堂上,与陈竟相谈甚欢。陈墨衣却是一脸忧愁,直冲她摇头。
陈素衣只当她是舍不得嫁人,道喜的话还未出口便被陈竟叫去跟前。
陈竟端着茶杯,眼睛笑成一条缝,“素衣,你妹妹回来一年多了,婚事一直未定,现下下月有好日子,你妹妹婚期定于下月初八。我瞧了瞧这月十二也是个好日子,你觉着可好?”
陈素衣虽觉着怪却未深思,想着妹妹摇头模样,直道:“好,只是太快了些,我舍不得妹妹如此早离家。”
陈竟的眼睛眯得更是小:“墨衣婚期是下月,我现下说你如是觉着也还好,这月十二便是你的婚期。”
“我?”
陈竟点头,抿一口茶继续道:“我自知你自小和墨衣亲,如今墨衣即要成婚,你这个当姐姐的还未有婚嫁传出去倒是我偏心了。正巧沈家二子也适逢年纪,你嫁过去你姐妹二人倒也是个伴。岂不算得喜上加喜,如此你……”
“我不同意。”陈素衣出言打断陈竟的话,“如您叫我回来只是这事,您便不用同我讲,我不同意自是不原意。”
陈竟像是没想着她会如此,语气不觉凌厉:“你为何不同意?沈家二子不嫌你之前所为便已是宽赐,你倒是挑拣!”
陈素衣低着头,口气嘲讽道:“是,我自知不配沈家二子,如您执意将我嫁于沈衍,怕是伤了沈家的脸面,也丢了您的身份。外人只说您以次充好,意在沈家出丑。”
“你这混账!”
陈竟气得摔了杯子。
沈家兄弟见这情况只得先请辞,沈家兄弟一走,陈竟更为生气,起身来回走动,额上青筋暴起,手指也是捏得直响。
“跪下!你这混账是要气得我去见祖老便开心了!”
陈素衣未动,望向陈竟的眼神中并未有丝毫怕,陈竟气急想要掌掴却被陈墨衣拦住。
几近同时陈素衣开口:“墨衣,这事同你无关,你不用阻拦。”
“姐!”陈墨衣急得直淌眼泪,“莫因一时气毁了往后的日子,你且先跪下!”
陈素衣冷哼一声,却还是依言跪下。
“你可因有心上人?如是这样,又是谁家的公子,我倒是可以为你说媒。”
“是女子。”
陈竟一时未反应过来,待理解后脸色由红转黑,眼里也全是血丝,脖子上的青筋一并暴起。下一刻便踹到她心口。
因着这一脚陈素衣趴在地上半天未缓过,她觉着自己听着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姐!”
陈墨衣急忙跑到她身边想扶她,却不敢碰她——她怕自己再一回伤着陈素衣。
陈素衣猛然咳嗽,也只是伸手示意自己无碍。
往后不管陈竟如何盘问她便都只是喘着气不答,陈竟气得坐下顺了好半天气。
稍有平息便对着佣人说:“从今日往后七日起陈家大小姐在祠堂诵读经书,每日只得一碗水,谁若偷摸送饭定是重罚!”话毕对着陈素衣咬牙切齿:“你便在祖老牌位下好生反省!七日如出祠堂我便卸了你的腿!”
夜晚来临,陈素衣独自一人跪在祠堂,虽是秋季但地面也是潮湿异常,陈素衣倒是习以为常,年幼时她总是跪于这,每回原因不尽相同,不外都是惹得陈竟生气,以往她大哭,如今倒是不怕,有时兴致来了还跪在牌位下喋喋不休地同各位祖老们讲话。
她已跪了三晚,每日当真只有一碗水,在第四日晌午终于是一头栽倒在地。
陈竟到底是不忍心,命着佣人将她扶回床上。
再醒来又是傍晚,陈墨衣同陈母站在床边,一脸焦急。
“素衣,你可还好?”见她醒来陈母心疼握住她的手,“你这孩子怎得年纪愈长愈是胡来了?”
陈素衣不语,强撑着起身,陈母急忙按下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得去黄家,不可让黄小姐候我……”
她的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活力,反倒是虚弱至极。”
“胡来!你都已是这样何得顾黄小姐?”
陈素衣自是不依,母女僵持,陈墨衣轻轻握住她的手:“即是如此,我便替你跑一趟,姐安心养身子可好?”
陈母一脸担忧道:“现下太晚,黄小姐应当休息了,你明日再去,顺得去医馆劳烦张疾医来一趟。”
“黄小姐应当在候姐信,我如不去岂是让黄小姐空候。”一边道一边披上外衣,“妈你不用操心,我快去快回,现下张疾医应是在医馆收药,我顺得去瞧瞧。”
陈母还未来得及阻拦,陈墨衣便闪出门外。
陈母叹口气重新坐回:“素衣,你当真喜欢女子?”
陈素衣点头。
陈母握着她的手用劲,“孩子,你这是离经叛道,你可想后人于你不耻?”
“耻不耻我说得不算,他们若说便由着去,我问心无愧便是。”
“你……”陈母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长长一声叹息。
陈素衣望向窗外,心底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今夜似乎较先前更黑。
外头不知名的虫子偶尔唤几声,声音不大,却如数被夜晚吞没,只听得呼啸的风声,怕是有一场雨要来了。
陈家次女一夜未归。
后是被人发现在陈家不远的暗巷有一具女尸,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手指头被人折断,倒是衣着像是大户人家,只是凌乱不堪,混合着泥泞看不出色。
陈素衣由着佣人搀扶至此,陈母不敢多看,陈素衣定要自己瞧。推开佣人的手,她抖着身子伸手掀开女尸原本就不多的衣物,颈子后赫然一处胎记,是红色梅花。陈素衣不动,陈母当即昏死过去,佣人怕陈母出事急忙掐人中。另一佣人扶住陈素衣怕她同样昏死。
陈素衣拨开她的手,自己晃晃悠悠站起,走了几步忽而蹲地却是淌不出半点泪水。
陈家喜事未办却是先办了丧事,沈绰瞧着棺材嚎啕大哭,末了冲过揪住陈素衣衣领子,他在哭,哭得手背青筋直冒,哭得揪不住她的衣领子,口齿不清道:“陈素衣!她是你妹妹,你怎敢在夜里让她为你送信!畜生都较你有心!”
陈素衣像是木偶一般动也不动,任他揪着。
“混账!”沈绰气急想要甩她一巴掌却被沈衍拦下。
“素衣心里定不好受,你又怎知?”
陈母在棺材前哭天抢地,陈父瘫坐椅上。
丧事总算得完成,待人离开,陈竟一巴掌扇在陈素衣脸上,口中直道:“我打死你这个混账!”
“行了!”陈母哭着吼:“墨衣没了,你可想再办一回丧事!”
转头冲着陈素衣哀求:“素衣,你就当是替你妹妹,你这月同沈衍成婚可好?如你不应,妈今日便跪下求你……”
说话间竟真要下跪。
陈素衣不动,眼瞅陈母快要及地,面无表情道:“我嫁便是。”
八月十二,陈家长女大婚。
临城全城前来道喜,唯独不见黄家独女。
陈家佣人说花轿来前曾听小姐房里哭声,像是绝望困兽,凄厉渗人,连带着人的心肝一同揪着。
次年十月,沈家二夫人产下一女,沈家上下欢庆。听闻沈家小姐名为沈安舟,临城人皆说这是沈家二夫人望着女儿似黄家独女一般良秀。
只是惜得黄家独女至此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