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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其之十一 夜话 ...

  •   如文容媛所料,即便入了夜,秦琛依旧待在佛堂内,对着那盏青灯彼座古佛喃喃念诵。

      规律的木鱼声乍似能稳定躁动的心绪,她却只觉得愈听愈不踏实,甚至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自从文容妗之母死后,秦琛总刻意避着文宣楚兄妹的探视,成日躲在这佛堂内。

      她只想默默偿还自己的罪孽,为那些枉死之人诵经超度。

      他俩也大约了解了母亲想自个儿清静的心情,除非府中有要事非得请示不可,平时尽可能地做到不去打搅她。

      “夫人,媛小娘求见。”

      “请进来。”

      闻得屋外动静,秦琛停下敲着木鱼的动作。迎着幽微的灯光对镜略略理了理仪容,她将凉透的茶水倒了,唤来侍女再焙了一壶龙井。

      秦琛见文容媛进屋,和蔼地浅笑着:“嫣儿。”

      “母亲安好,女儿来请安了。”

      文容媛跪坐在对首,将案上抄写过的经文整齐地堆成一叠。

      “嫣儿今日于街上偶遇了几家公子,其中一位似是有话要带给母亲。”

      她倒了两杯茶水递给母亲。秦琛端着杯盏,优雅地抿了一口:“说罢。”

      “仅是……问母亲安好。”文容媛绞着广袖下的手指,有些不安地开口道,“洛公子说,母亲自会懂的。”

      “洛公子?”秦琛喃喃念道。

      “是洛侯府那个洛公子不错。”她补充了句,“传话的是洛家二公子,但此言是为其长兄转达的——”

      洛候府,长公子。

      秦琛双手明显地颤了一下,铜质杯盏随即落到桌案上,发出铿锵的鸣响。

      昔日公子温雅笑颜,那只为她拂去落花的轻柔手掌,那封她未曾见过内容的书信,种种往事随着文容媛那一句“长公子”,迅速地在脑海反复重演。

      文容媛先是一愣,连忙上前关切道:“可有伤着母亲?”

      “无事,只是手抖了。”

      幸亏室内笼罩的光线幽微,女儿看不出她的面色苍白。

      文容媛急急忙忙唤来侍女将洒出的茶水清理干净,全然忽略了母亲哆嗦的双唇,以及眸光中一闪而逝的悲切。

      “嫣儿可晓得,为何将军会深恨洛家至此么?”

      文容媛摇摇头,眼神满是茫然。

      “因为他。”秦琛并不明说,反倒伸了手示意女儿近前来,“所以,你们也别怨怼父亲了,他还是心系着你俩的。尤其是阿楚——”

      “长兄?”

      母亲没头没尾的话让她一时云里雾里。

      “没什么。”
      “过几日舅父来了,定要留心礼节,舅父近来身子有恙,嫣儿莫要惹他气恼。”她抚着文容媛的发,轻声叮嘱道,“他会给嫣儿一个解释的。”

      文容媛眨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母亲指的是自己的婚事。

      算算时间,陛下圣旨也该正式下来了。

      “我……”

      “委屈你了,嫣儿。”秦琛带着薄茧的指尖慢条斯理地顺过她垂落的青丝,怜爱地喟叹道,“但是为了卫朝,大家都得委屈。”

      骤然听闻这似曾相识地话语,文容媛猛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大礼:“女儿自是晓得。对于舅父的安排,女儿绝不觉得委屈,更不会有怨。”

      即使一开始面对自己依然无法摆脱的婚事命运,她难免有些意难平,可最终文容媛也早已完全释怀。

      嫁就嫁了吧。

      反正……她重活这一回,不是来谈儿女情长的。既然如此,不会有比言时更好的对象了。

      更何况,若是想报前生仇怨的话,这婚定是得结的。

      “回房吧,时辰也晚了,嫣儿早些歇息。”

      即便女儿做了承诺,秦琛面上并无一丝喜色,只是凝重地颔首让她告退。

      秦琛目送着文容媛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唤来那一直在旁看着的侍女,无奈地道:“秦珩……长兄他还是食言了。”

      听到圣上的名讳,侍女停下了掸着香灰的手,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长兄说,他不会让嫣儿的婚事被所谓朝中形势掣肘,她却终究还是走了我的老路。”

      “夫人——”侍女迟疑半晌,低声道,“陛下……亦是别无选择了。”

      两行清泪猝不及防地沿着秦琛的脸庞滑下,无声地落入方才被她摔着的杯盏里。

      ****

      二更刚过,一整排的房舍皆已熄了蜡烛,言府男主人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在阑珊夜色中格外醒目。

      木质桌案上堆着一整叠泛黄的书信,言昌正安静地逐封翻阅着。

      这是言昌十几年来从未更迭的习惯。

      这些年来,不管事务多忙,只要并非两军短兵相接、军情紧张之时,他便会在就寝前仔细读上一会。

      他怕时日久了,自己会忘怀那些一生时光早就停滞在过去的故人。

      小厮侍女早被言昌撤下去歇息了,沈如诗便也没想着通报,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扉,手上拿了一整托盘的芙蓉糕。

      “男君,多少吃点儿东西吧。”

      “不了。”言昌停下动作,温和地问道,“如诗,怎么会突然想着要来?”

      “尚书令的事儿……”

      “什么尚书令?”言昌压低声音,“朱炎把信交给晓晓,然而晓晓贪玩,那信我没收到。”

      “可那也是女君的兄长。男君此举——”

      “尚书令就是想忒多了。”

      “嗯?”沈如诗困惑地望过去。

      言昌摇摇头,解释道:“就算他与太子多大的仇,以朱氏在士人间的名望,新君又怎么可能真正亏待他?至多就是另封一个体面的职位,委婉地让他滚出朝堂嘛。”

      “这、这怎么——”

      “我也帮不了啊,说得愈多,只会把言家一起拖下水而已。”言昌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轻声在她耳畔叹息道,“殿下那多疑猜忌的性子啊……”

      闻言,她讷讷道了句:“是妾鲁莽了。”

      “怎么会呢,你一向都是最最稳妥的性子。”言昌无奈地一笑,“至少……你把阿晖教得很好,虽说尚不够稳重,可至少机巧聪明懂得变通。”

      沈如诗连忙惶恐地撇清道:“阿晖怎么会比得上女君的阿时?”

      虽然话是这么说,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言时的性格并不讨言昌的喜爱。

      他虽也冷静沉稳肖似父亲,却终究少了其中弯弯绕绕的万千心思。

      ——说简单一些,比起言晖,他的兄长太过于耿直。

      “男君?”

      言昌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连沈如诗喊他也没听见,过了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抱歉,方才有些走神了。”他望着沈如诗温婉的困惑面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妾方才是说,阿时现下只是缺少磨砺。”沈如诗柔声道,“但儿子到底是会像父亲的,只要假以时日,阿时定能变得与男君一般睿智多谋。”

      言昌有些恍惚地应承了几句,沈如诗心知他已经乏了,连忙识时务地告退。

      面着又变回独自一人的书房,言昌很快地决定吹熄烛火,钻进帐子准备就寝。

      然而,只要他一闭上双眼,故人清晰如昨的音容笑貌便深切地映入脑海。

      儿子肖父……

      如诗说的倒是没错。

      阿时的性子,倒是跟那人像得很啊,都是一样地刚直耿介、宁折不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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