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里亚故事》夜霾飞灵

3、新手指南（二）

　　荣耀之爪里其实只有一座神庙。伟大的、无以伦比的创世主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在城市诞生之初就宣布此城为祂所有，在此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神灵敢于在此地建筑神庙了。神学家们推测这应该和神力粒子的互斥力场有关，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最好的黄金地段被先占了，没地方可以造神庙了。
　　西泽里亚的人们敬畏、崇拜高贵的布理忒，不可仰望的光明之神。祂的光辉从创世伊始，照耀着人们，一直到这个世界的终结。
　　通常情况下，一无所知的外界人将会在这里迎接第一次文化冲击的洗礼。
　　“我以为我刚才说的是神庙。”
　　匕首无声地逼近，奈哲尔赶紧稍微往后一仰：“神庙，当然。这里就是神庙，还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一座，尊敬的先生。”
　　“哦。”刺客眯起眼睛，琢磨着眼前灯火辉煌的建筑，“可我看着怎么都像个高级餐馆。”
　　“文化差异，先生。您知道的，文化差异。”
　　“但愿如此。”刺客忧郁地叹了口气，“不然的话，恐怕我的手会举得太累，忍不住想晃悠晃悠，嗯？”
　　奈哲尔赶紧点头，完美地做到了在不磕破皮程度下的最大位移。虽然一开始他经常把握不好分寸，流了那么点血。不过熟能生巧，当每个月都要来上那么几趟练习的话，那没几个月任谁都能掌握到里面的窍门了，毕竟优胜劣汰的推动力是很强大的。
　　昏黄的烛光静静地铺满了整个大厅，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熏香味。很显然这地方的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为了防止窃贼而采用的主要方式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一扇牢靠的、上了六把锁的厚实铁门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而关于烧香烧得把人熏死之类的建议则得到了热烈的拥护。至于别的什么白色的云石柱子啦、花岗石地板啦、大块色彩斑斓的地毯啦、纯银的分支蜡烛架啦、梨花木餐桌带椅子啦、亚麻布的桌布啦，还有精美的玻璃餐具……
　　“这真的是座神庙！还是至高神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的！不是高档餐厅！我可以拿不可言说者的脑袋发誓！——嗷！请等一下！先生！——走这边，财宝都在后面，保证比这里这些要值钱得多！钻石和精金！请相信我！”
　　一把架在脖子上的新磨快的匕首能把所有的贵族风范吓得慌不择路，一天半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而奈哲尔目前就正处于这个状态中。
　　阴影里传来阵阵细微得几乎无法分辨的沙沙声。这种没有动静的动静恐怕只有每天晚上都要担心睡衣里是不是会发现一条蛇的职业王族才能发现，但这位向导还是听见了。
　　他毫不犹豫就带着抢劫惯犯过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神庙其实挺无害的，里面虽然有着可以买下一个帝国的巨额财宝，但却没几个守护者，街上巡逻的卫兵们也从来不爱往这里走。全知全能的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不喜欢人太多，事实上，祂甚至不太喜欢人类。
　　嗯哼，文化差异。
　　穿过走廊和按惯例不上锁的重重大门后，沙沙声变得更密集了一点。
　　叮当，叮当。
　　有个咝咝作响的声音在悄悄说：
　　哦，这次你总算记得带早饭来了？[斜体]
　　“……这门上包的都是秘银！”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野蛮人伸手摸了摸其中的一扇门后，猛地喘了一大口气。
　　刺客顿住脚步，仔细打量着这扇沉重的大门——秘银是秘银没错，但这种昂贵得完全不适合包在门上的金属在这片漆成白色的木板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不那么让他舒服的主题：“这是……”
　　奈哲尔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在微微颤抖。
　　据说这世界上的人大略可以分成四类，一类是怕没脚的，一类是怕多脚的，一类是全都怕的，还有一类是都不怕的。这里的这两位目前看来应该是被归到第一类的。
　　“……蛇。”
　　宛如银色溪流般闪闪发亮的金属描绘出无数没脚的爬行动物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如同溪水里无数的漩涡和激流，爬满了门板的各个角落。虽然在无所不知的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的审美观念里，这样才算得上是优美的装饰，不过对于某些从异界来的、不巧又怕蛇的人们来说……
　　嗯，文化冲击。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吧。
　　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不过是条长了三个脑袋的白色巨蛇罢了，就算在某些文化里，蛇是邪恶的象征，也不见得在西泽里亚就不能崇拜蛇——虽然这条蛇是稍微自恋了那么点。
　　话说回来，当一把匕首正紧贴着脖子的时候，其实不该让匕首的主人受到任何文化冲击的，哪怕再小都不行。
　　兼职的向导死死地盯着那两扇闷不作声死命装楞的门板，试图从顺着喉咙往下流的血上转移注意力。
　　叮叮，当当。
　　我饿坏了。[斜体]
　　嘶嘶声在他耳边轻柔地说。
　　装饰着秘银的门板“碰”地一声关上，声音里带着一扇决定很长时间都不再打开的门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坚毅。与此同时，还响起了两声面部惨遭毁容的闷哼声，以及一声发现自己脑袋和肩膀之间的连接件还没坏到无法再用的欣喜的痛呼声。
　　一只有力的胳膊伸过来，抓住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然后往后一用力。
　　奈哲尔昏头昏脑中只听到“喀吧”一声，紧接而来的是一声狼嚎般的惨叫；有把钢钳抓住了他娇贵的胳膊向外一扯，随后便是一阵剧烈天旋地转；凌乱的脚步声；盔甲磕碰的“哐当”；还有些不那么容易被听出来的声音；最后则是两声“扑通”。等到他终于重新确定了天花板和地板的方位后，发现被摆平到地上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两个劫匪。
　　西泽里亚的创世传说是这样的：黑发的哈——呃呃兹莫诺赫罗斯[不可直接拼写或发音！]跋涉过无数个世界[其因不可考！]，最后疲惫地坐在一棵黑杨树[西泽里亚查无此树，疑为黑色的转基因白杨树]下休息。这时，白色的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这名字长到只剩下被复制粘贴的份了]出现在祂的面前，俯身伸手[莫扎？菲尔西曼？总之不可能是杜]把祂从地上拉了起来[……拉起来干嘛？嗯？]。
　　世界就在这两位大神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于焉诞生[这么快？！]。
　　以上节选摘自圣布莱克•古斯特（St. Black Ghost）的《西泽里亚故事》，[ ]内为作者注解。
　　奈哲尔那被磕碰得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之所以会想到这本儿童启蒙读物的第一章第一节，完全是因为他现在正好躺倒在表现出这一主题的巨型壁画下面。荣耀之爪的布理忒神庙就靠着最伟大的画家、建筑家莫克莫达斯所创作的这幅精美恢宏的壁画和其他半打神迹闻名于整个西泽里亚。
　　虽然刚才那点时间足够布理忒和哈兹创造出无数个新世界，但西泽里亚的现实向来规规矩矩，遵循着它被神祗们创造出来后所必须遵循的客观规律，因此在门关上以后，其实也就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发生了这么点事儿：
　　1、有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从门后跳了出来，伸出右手一把拧断了刺客拿着匕首的那条胳膊，与此同时左手顺便扯过人质丢到一边。
　　2、天花板上掉下来条五色斑斓、三角形脑袋，具备一切毒蛇特征的蛇，正好落在野蛮人那粗壮得可以抵得上普通人大腿的胳膊上——要是没那么粗壮，大概也没法留得住那条蛇——然后带着所有被转化为热能和动能的势能狠狠咬了他一口。
　　3、1与2同时发生。
　　这里需要注意的则是，西泽里亚上的人都知道，如果想找毒药，那莫扎-杜-菲尔西曼•布理忒的神庙里品种是最齐全的。该处饲养的毒蛇种类繁多，从只要看到就能毒死人的梅德尔斯、爬过就能让土地三年寸草不生的布鲁多、呼口气可以灭了一个王国的希尔拉……一直到擅长精确测量的切布塔[1]、生理知识丰富的杜曼[2]，神庙里什么都有。可要是说到骑士，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种遍地毒蛇的地方。布理忒不喜欢骑士，尤其是人类的骑士。祭祀他的地方从来就只看得到蛇。
　　黑发的青年撑起身体，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看看是不是能把那个骑士给晃没了。他的脖子上火烧火燎地痛得厉害，可这种痛楚也欣慰地证明了他还在活蹦乱跳这一事实。
　　叮叮叮当，当当。
　　一只白得近乎透明、柔若无骨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从手指到胳膊的可见范围内都挂满了各式各样、镶满了昂贵宝石的金银首饰。
　　奈哲尔犹豫了下，伸手拉住了这只手。
　　随后他就从地上被拉了起来。

　　[1] 被该蛇咬过的人通常在走出七步后倒地暴毙，古代的暴君经常饲养这种蛇来进行重要建筑（例如陵寝）的前期测量工作。对付这种蛇的毒液，人们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办法——那就是一辈子都不要走那致命的第七步。
　　[2] 该蛇的毒液通常只在特定范围内发作，且具有特殊的作用效果，比如切断肠道。有些医生会去说服它们来进行不开刀手术，效果非常好。因此这个世界上的医生也拿这种长翅膀的毒蛇作为自己的标记。
　　切布塔和杜曼通常被称为精良准确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