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和玩具熊》爱与恐惧的探究者

16、第十六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莉莉他们仍然每天来督促何瑶，他们发现这段时间何瑶的变化是明显的，前面还会时不时哭泣，后来就不哭了，她变得有生气了一些，每天跑步过后都会洗澡，两天洗一次头。她不再总是吃方便食品，现在每天都会去饭堂打饭吃了。加加说运动的功劳很大，但他们四个的陪伴同样作用巨大，他们的陪伴对何瑶的意义十分大。莉莉和琳琳仍然不明白，但她们为何瑶的转变感到高兴。陈文华也不很清楚为什么他们的陪伴对何瑶意味着这么多，但他隐隐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对于何瑶来说的确很重要。

　　又过了一个月，何瑶的进步却似乎停滞了，她仍然每天缩在被窝里看小说，现在天冷了，虽然每天跑步，但她也不是每天洗澡了。她自己也有些泄气，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好。虽然她现在的心情轻快了很多，做事情的速度也快了一些，但不想做事的情况仍然在，她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改变的进度似乎停滞了。莉莉他们也不明白，加加也不肯解释。

　　这天，莉莉他们来到何瑶身边跟何瑶聊天时，加加终于给出了解释。

　　加加对陈文华说：“陈文华，我们之前讨论过人的主观能动性，我们都同意人是主观能动的。今天，你会更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何瑶疑惑地看着他们，莉莉和琳琳也是一脸懵懂。

　　陈文华定定地看着加加，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答案。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确一直在疑惑，他疑惑何瑶的情况，她看起来不是自暴自弃的人，但如果按照他原来所相信的，有志气的人不应该会这样。然而同时他也有一点同感，似乎隐隐能够理解那种没有力气、“心”不由己的情况。他感觉很困惑，逻辑都混乱了，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加加对何瑶说：“何瑶，你有一些创伤没有处理，所以你会一直处在一个怪圈里，做一些你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等你处理好你的童年阴影时，你就能走出怪圈，做你自己了。”

　　何瑶心中颤动，仿佛受到迎面重击，她的眼睛睁大，里面闪着光，似乎有什么跃跃欲出。她颤着声音问加加：“加……加加，你应该是对的。……童年阴影……什么阴影？我一直不想回忆童年，我一直都想全然抛下那些记忆，我一直向着未来进发，而不愿稍稍回过头看一看身后……然而，虽然我一直认为我的童年不美好，但理智来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童年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它们完全不能伤害我。这样看的话，它们还是童年阴影吗？它们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加加说：“它们是阴影，它们伤害了你很深。但是，有一点你是对的，它们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能够战胜它们。但战胜它们的前提是你要直面它们，而不是逃避。”

　　陈文华脑海中各种想法翻腾，他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需要厘清，他说：“等……等等，加加，你的意思是，何瑶之前的进步之所以停滞了，是因为她还有创伤没有处理，对吗？这是你今天想表达的意思吗？还有……何瑶不是自暴自弃的人，她很有上进心，但这么奇怪地懒惰也是因为她的创伤没有处理好，所以处在一个怪圈里吗？怪圈具体指什么？”陈文华感觉很激动，预感到自己将要了解到很重要的信息。

　　加加说：“你说得对。怪圈说的是一个人反反复复使自己陷进相似的状况中，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加加接着对何瑶说：“何瑶，你形容一下你的困境，说说它给你的感觉。”

　　何瑶犹豫地说：“困境？我觉得我没有力气，双手好像残疾了一样，它们不能做事，因为它们是那么无力。我并不是说它们有器质性障碍，但它们的无力是确实的，我觉得它们就像废了一般。我很讨厌、很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被动无力的感觉太无助，我几乎哭不出来！很难受。”

　　加加问：“你说你的双手无力，那可不可以理解成你的情况与双手残疾的人相似呢？你是否可以按照他们处理困难的方式克服这个问题呢？”

　　何瑶摇头，有些急切地辩驳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一样，不同的情况，他们是器质性障碍，我的是……心理性障碍。我的手可以做事，但它们被无力感包裹。除了双手，我的整个人都是无力的。我的心里也生不出力气来维护自己。如果有人要来伤害我，我会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地被打败。我的整个人都是被动的、无力的，如果不是有小说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欲哭而无泪。”

　　加加继续说：“这种被动、无力的感觉是否熟悉？它让你想起什么吗？”

　　何瑶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是的，熟悉。”顿了顿，才继续说：“熟悉……小时候的感觉，小时候无能为力的感觉。”何瑶的眼圈发红。

　　加加问道：“你能具体说说小时候的那种感觉吗？”

　　何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以。小时候的感觉……我的父母经常会争吵，家里几乎没有一天安稳。我的父亲是家里的不安全因素，他生气的时候会打人。我那时觉得他就像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几乎无法预测，他的脾气说来就来。很……可怕。我大概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父亲抓着我妈妈的头发让她撞墙，我妈妈的头发掉了一大把！”何瑶说到这几乎不能自持，她的眼里泪濛濛的。

　　她继续说：“我很怕他，从小就怕他。我担惊受怕，没有力量，被动而无力。不安全感……”何瑶喃喃道：“我刚才忘了说‘不安全感’了，这也是我现在的感觉。怪不得我不愿入睡、容易醒来，怪不得环境中的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受惊。你们知道吗，舍友身上的香水味也会让我害怕，因为那是熟悉环境中的陌生情况。”说到这，她似乎醒过神来，抬头看向四只蝴蝶，问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

　　陈文华回答说：“不会！你继续说。”

　　何瑶呼出一口气，绷直的脊背松了下来，继续说道：“就是这种感觉吧。被动、无力、没有安全感，跟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