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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羊肉羊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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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相得意的对文太后飞了个眼神,随即道:“陛下宽和,老臣更不能让陛下枉背恶名。皇上兄曾向康王讨要六万青壮为先帝修陵,如今先帝已经下葬,不好再打扰先帝英灵,可人已经从楚地调出,也是个麻烦事。臣以为不宜朝令夕改,否则会令朝廷失去威严。但这六万人的安置……”
明相提出的问题是很严肃的朝政,以如意就背了四书五经和律法的知识储备,对于如何处置安排多余的六万青壮,实在没有头绪。
可如意不懂得处理事情的办法,不代表他不清楚年轻的壮勇散落民间的害处。
别说六万人,就算只有六千人,甚至是六百人,无所事事的青壮散落在乡野之中,也会变成将一切吃光喝尽的蝗虫,摧毁无数座城池。
年轻汉子的破坏力太强了。
——就像后宫里面的内侍,三五纠结在一块,就敢抢他这个被皇家遗忘的“赵王”份例,完全不怕饿死一位皇嗣。
“明相以为,该将六万青壮运往何处,才能不至于为乱乡里?”如意询问。
即便是以为饱读诗书的帝王也未必能找到一口气安置六万人的办法,更不要说如意尚在舞勺之年。明相提出这个问题,其实是有意为难他,想要看看今上被惹恼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反应。
可明相仔细观察今上神情,却好笑的发觉男孩神色认真,没有皇室出身男子特有的傲慢,反而是一副学徒对着师傅虚心求教的样子。
端得是任打任骂,乖巧顺从。
这神情明相熟悉得很,太-祖几次三番跑来山中骚扰他,他经不住念叨跟着陛下走了之后,每次陛下遇上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摆出这副神情。
明相摇头苦笑,心道,虽然长得几乎没有一处相似,但真不愧是祖孙,脸上的神色是分毫不差的。
而他,就对这种身居高位却虚心求教的人没办法。
明相好为人师,他太吃这一口了!
明相心情愉快,马上给出办法:“陛下,康王虽然封在了楚地,可他的封地紧挨着陪尾山,千里之内便有郢郡大营、荆山大营、蓝田大营。六万民夫分批入内,便能即可化解危难。”
如意眼睛顿时亮了,听着明相的解说频频点头。
他虚心受教的模样令明相分外满足,进一步指点:“明月楼中藏有有《布防图》,陛下若好奇,不妨碍将其取出,与《疆域图》两相对照,好好看看大秦国土上都有那些营房兵所。”
“多谢明相指点。”如意微笑着颔首示意,视线转向视线紧紧追随着自己的文太尉,再次发问,“太尉以为如何?”
“郢郡大营自有屯田千顷,荆山大营与蓝田大营附近的地势群山围绕,地势不平顺,却是练兵的好地方。若是不愿意动兵,多把青壮安置在郢郡耕种,若是陛下想要一支能爬山、能涉水、又可在平原上冲击尖兵,只要将人放在蓝田大营三载,老臣保证能为陛下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楚军!”提起养兵、练兵、带兵文太尉就兴奋。
老爷子驰骋疆场一辈子,如今年近七十,身子骨仍旧硬朗,虎背熊腰的一身腱子肉,不看脸根本猜不出他的年纪。
文太尉早就过腻了上朝下朝,养花闲聊的日子,此生只盼着能马革裹尸。
如意没有立刻回答文太尉的请求,而是视线略显茫然的在朝臣中晃了一圈,“大司农何在?若练兵,粮草供应得上么?”
大司农没出现,文太尉已经急着解释:“陛下,粮草之事无需大司农担忧,囤兵何处,战士们自会开垦田地耕种口粮,只有大军开拔后才会由朝中调拨粮草。”
那岂不是说只要把人交到文太尉指点的大营手里,大秦永远不会缺乏随时能够出战的强军?安全只有控制在自己手中才稳当,别人给的永远不可靠。
如意立刻点头,“好,此事交由太尉全权负责。”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壮勇们平白被抽丁,家中农事无人照料,一定要发些粮饷给他们家里人。”
“陛下不必担心,老臣晓得,一定会安置好战士们的家小。”文太尉欢欢喜喜的应召。
民夫们从说不定要修到死都修不完的皇陵改去了进出兵营拿粮饷,想必也会对今上心怀感激的。
国事一桩桩、一件件,从年头到年尾从没有能让人清闲的时候,如意吃苦长大,自不觉得坐在软榻上靠着厚厚的靠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文太后却在一个时辰后坐得从屁股一路麻到脚底心,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
嬴登刚刚染上风疾,有瘫痪的危险,即便太医们几次三番的说过风疾不会传给他人,文太后还是被儿子忽然大病惊到了,总担心自己也会命在旦夕。
刚刚过了辰时,她立刻要求朝臣退出文华殿,要带着“年少”的如意歇一歇。
虽然政务处理的速度比不得寻常,但永安帝能够不自恃身份胡乱提要求,只鼓着一个劲儿的虚心求教,在文华殿中成为座上宾的重臣们心里也是欢喜的。
可被文太后这么一插嘴,场面登时静下来,没了之前热火朝天的意思。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落在如意脸上,准备看看小皇帝这次又打算如何应付文太后。
如意羞涩的笑着伸手摸上空荡荡的肚子,马上说:“还是母后想得周到,劳累一上午,朕还没用早膳,都饿了呐。”
随即,如意对内侍吩咐,“请诸位朝臣去焙茗殿稍事休息,将朕从份例里的菜色赐百道下去,别让朝臣也跟着饿肚子。”
交代完这些,如意扶着文太后起身,柔声道:“母后,坐了一上午,身子骨乏了吧,儿臣陪母后去玉液池散散,松松筋骨。”话音刚落,如意已经搀扶着文太后从文华殿侧面的走廊出去。
临出门前,文太后的视线往内侍身上溜了一眼,内侍赶忙垂下头。
对着如意,文太后反而收敛了满身不悦,微笑着为他抿了抿鬓发,怜惜道:“才多大点的人,一坐就坐了一上午。哀家看,他们就是没对你安好心。你这年纪的男孩,正该院子里撒欢呢,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把折子发给你皇兄看就是了。”
如意惦记着他输给朱鸾微的赌局,被文太后这句话一带过来,马上略过不想搭理的部分,抓住话头痴缠,“母后说得是,我听鸾微哥哥说起过大秦尚武,家家户户都教导孩子角抵,就算是姑娘家也会投壶呢。我都没见过,母后能跟外祖父说说,从军中调几个好手,陪我玩么?”
文太后目光闪烁,轻声问:“怎么非要从军中招人手,宫中内侍也有不少好手。”
“不嘛,母后,能跟在外祖父身边的肯定也是跟外祖父一样健壮挺拔的大英雄,我不想要内侍嘛。到哪儿都有内侍,他们古里古怪的,我早就看厌了。”如意撒着娇,挂在文太后身上强调,“等我以后学成了,还能表演给皇兄看,让皇兄解解闷。他成日躺在宫里养病,肯定无趣得很。”
独子是文太后的软肋,如意稍微一提起嬴登,文太后忍不住想到在宫中每日汤药不断却仍旧偏着半张脸的儿子,心情低落的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如意的要求。
不过,文太后这时候也就没了应付如意的心思,匆匆丢下一句“你好好用膳食”就回去后宫了。
如意回去文华殿,顺口向伺候的内侍问:“朝臣的餐点都上齐了?”
后秦宫廷铺张奢侈之风重,如意跟着朱鸾微住在太极宫偏殿的时候作为不起眼的客人,每餐都有二百多道珍馐美食。
如意自小过得朝不保夕,登高位后,却怎么也习惯不了这种奢靡的风气。除了给文太后和嬴登处仍旧保持着奢侈浪费的习气,自己为无极宫份例定下新标准,平日每餐二十道菜,宴请臣子的时候加到一百道。
今天给满场大臣“分餐”,自然是他面前摆二十道,其余八十道菜色全都去焙茗殿里给臣子们摆满桌,让臣子们分食。
内侍低声应“是”,将如意下了死命令的不准超过标准的二十道菜一起捧到桌上。
他手微微有些抖,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永安帝。
内侍们向来表现得缩瑟胆小,不敢直视尊贵的人,如意也没注意到服侍他的内侍今日与往常有何不同,举箸便吃。
饭后,文太尉独自求见。
坐在小外孙面前的文太尉本想同如意闲聊几句,问问他这些年在后宫到底过得什么日子,没想到却眼睁睁看着红疹爬了小外孙满头满脸。
“陛、陛下,你的脸……”文太尉惊得屏住呼吸,手指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