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花园》飞行者墓园

5、5

　　不，布布才不要那么没出息地去钻引擎盖下面呢，他的妙计直接导致这几天瑞福大酒店后门的门卫睡得有点不安生，尤其是他打盹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走廊那边走来走去，当他从岗亭里探出头去的时候又没看见什么。

　　门卫摘下眼镜，看了看岗亭外，又坐了下来低下头去刷手机。当他低头的时候，岗亭玻璃窗外恰好有一群猫跑了过去。

　　布布领着头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以泡泡为首的小弟团，躲过门卫，躲过监控，翻过几座墙，所有的猫嗖嗖嗖地跳上了一间平房，除了布布。他蹲在平房前呼呼地堵着气，其他猫见状，又嗖嗖嗖地奔回来，一个叠一个组成猫塔，转转灯说：“老大请！”布布方才爬上猫山，摇着圆肚子跳上屋顶。

　　爬上屋顶后，他们来到了一扇带铁栅栏的气窗前，这窗子拦得住人，拦不住猫。看上去挺窄的，猫扭一扭身子就能过去。听说诺贝尔奖项还颁给了论证猫能否同时处于固态和液态的科学家，论点是——即使再肥的猫咪也能完全躺进一个很小盒子里，所以猫咪是是固态还是液态？来自多国研究者用流体力学分析了猫咪的状态，结论是猫会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改变自身的形状，既可以是固态也可以是液态。对了，那厮获得了物理学奖，奖金够啥都不干吸一辈子猫。

　　布布穿过了栅栏的时候，感到科学的圣山上留下了自己深刻的爪印。

　　结果是窗子后的管道连接着大酒店的热水排水系统，布布一声令下所有猫四散去寻找，终于有个猫回来报告说找到布老大所说的那种被掩盖起来的“人类挖开的破洞”。布布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满意，这是他作为一只带有人类记忆的猫所拥有的优势了。

　　之前也就是听说，有些流浪汉将地下热水排水系统作为临时住所。不是每个大酒店的地下排水系统都有热源，只有那种有某处泄露、但还不严重的地下管道才行。甚至曾经有流浪汉干起了占洞为王收租金的买卖，直到被记者发现，该地区开始整治为止。

　　这地方对人来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恶臭和空气浑浊的，尤其是有时候会很臭。不过猫就不一样了，这是布布新体会到的，先前觉得恶臭的的东西现在也就觉得一般，反而那种味道清冽的东西，现在却闻不得了。布布现在光临的地方早就有人来过——他们刚刚发现的被人为弄开的洞口就能证明这一点，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这里肯定空气流通，坏处是人随时可能回来。

　　“老大，这地方太好啦！你怎么发现的？”橘猫兴奋地上蹿下跳，是的，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地下管道传来的热力，这地方人迹罕至，足够应付严寒，说不好还会热得要命。

　　“老大的秘密最好不要打听。”布布的脸在猫眼的夜视画面中有些狰狞。不过说这句话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原本可没有人这么恭恭敬敬地叫他老大。当人的时候得不到的东西，竟然可以在这里得到，这种在同类面前高人一等的感觉，放在任何物种上都一样。想到这儿，他继续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众猫的叫声此起彼伏，还带着回音。

　　布布听着这个就觉得浑身舒坦。

　　“这地方是我先发现的，我布布就是洞主。你们住这里可以，屎都给我拉在外面！”最后他还是要提醒一下的，“要是被人发现为我们在这里，你们就会出现在人类的锅里；流浪的人类进来了，你们还是会出现在锅里；在这里生娃叫人听见，锅里；把管道刨坏了，锅里。总之就是在锅里，明白了吗？”

　　群猫自然点头不止。

　　----------------------------------------------------------------------

　　这些猫把通道清理了一番，按照布布说的，没有把任何衣服之类的东西带进来，找到了一处可以安身睡觉的地方，将那些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和老鼠蟑螂尸体清出去了。这些事情花了他们一些时间，再次回到街心花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些猫又围在衣橱旁边了，比昨天还多。

　　布布拍了拍泡泡，啧啧奸笑，“瞧那些傻X，还盯着衣橱呢。我们这边连空调都有啦。”

　　泡泡顺着他的前爪指着的地方看去，他站在原地，等布布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了。布布说：“走啊，看什么呢你？”

　　“他们都不说话。”泡泡转了个弯朝着衣橱走了一步，他停下来，回头看着布布，像是在等他。

　　芦苇塘边死了。她躺在衣橱底层，怀中还有三只刚出生的小猫崽。她看上去像是在生产后小憩一会儿，只是不再醒来。

　　“秋天到了，那几个死定了。”独眼是这么说的。

　　其他的猫一筹莫展，母猫们也没有一个刚生过小猫，刚出生的小猫吃不了猫粮。确实如独眼所说，它们死定了。

　　但其他的猫还得住在衣橱里的，过了一会儿他们把猫崽叼出来放到草坪上，母猫的尸体拖不远，留在一棵树下。布布想不出这事应该怎么处理，要知道人类不经常把同类的尸体留在大街上腐烂，除了蛮荒时期。不过他估计一会儿扫大街的大爷会把猫尸装上垃圾车，可能连同那三只小猫崽一起。

　　不出他所料，太阳升起以后，一条蓝色牛仔裤经过打盹的布布身边，停在了猫尸的旁边。

　　猫群远远地躲开白天的人群，从树丛后面看着一个马尾辫姑娘蹲下身子，把一个纸盒子放到了草坪上。对于流浪猫来说，这是相当体面的事了。布布忍不住对着那姑娘多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

　　她用盒子装了猫的尸体，但她显然想不到这里还有小猫，在包里翻了老半天只找出了一条丝巾裹了放回了衣橱里。

　　女孩离开了，布布和其他猫打了第二架，这次是某只花梨猫的群体，没什么新意。成为一只猫就是这么简单，既然死亡不可避免，活着的时候就该肆意随心，打架、吃猫粮、打盹、再打架、再吃猫粮……

　　布布睡了午觉醒来，发现不见了泡泡。成天粘着他的泡泡一直像鼻涕一样甩不掉，从不擅自离开的。布布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找到泡泡，一转身看到石头顶上朝他递了个眼色，然后他把目光锁定到了衣橱上。布布满脸狐疑。

　　这张狐疑的脸在看到泡泡躺在衣橱底层，怀里抱着三只老鼠般的小猫崽（它们的嘴在寻找着某个不存在的地方），用一种无辜闪亮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简直要石化到裂开了。

　　“NO，NO，NO！不行！你以为你躺在这儿做个这种姿势你就能有那设备了吗？你有咪咪吗？！”布布咆哮道，“别用你那像灯泡一样的眼睛看着我，你要是敢把小崽子带回来，就……就别跟着我们过冬了！”

　　泡泡看看布布，又看看怀里的小猫崽，再看看布布。他的脑袋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激烈的挣扎，最后他好像死机了。圆头灰猫可怜兮兮地对着布布呜呜叫，布布嘴都要气歪了，他觉得自己这时候的样子像是个蹲在游戏机厅里伏击自家熊孩子的、在家妻管严在公司不得志的、肚圆头秃正在闹中年危机的老男人，他是那种人吗？他只是不当大佬好多年，但雄风依然在啊，小弟不听话只需要打一顿叉出去就行了。

　　“哇，真可爱，你是来看小猫猫的吗？”

　　“毛！”布布想都不想就开骂。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特么是人的语言啊。

　　一抬头，只见那个替芦苇塘边收尸的妹子又回来了，这次拿着大包小包来的。布布正想跑开冷不防被一只大手摸了摸，人类的手指从他的脖颈后一直撸到背上。

　　布布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心想我特么是谁啊？我是前准扛把子，哪个敢在我头上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吗？！现在虽然成了猫，但再怎么说劳资都是像独眼那种桀骜不驯的猫！嗷……呃啊，挺舒服的，再来两下……哦……不，不！我在干什么？我的尾巴怎么会自己竖起来的？不行快醒醒啊，不能沉浸在这种堕落的享受里！哦，哦哦，就是那里，不要停……再撸两下……啊！等等，我怎么躺下了，我为什么要翻肚皮？住手！邪恶的女人，你不要撸我的肚子，你要矜持！啊——爽啊……继续，继续……谁怕谁啊！来啊，来撸我！

　　人类的手离开了，布布睁开眼，看到泡泡正用一种内涵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自己石化了。然后他看到了女人的脸，他觉得石头变成粉了。

　　他和这个女人吵过架，上一次吵架是因为他叫她赵铁铲。

　　讲真，他倒是记得在信中赵小婵跟他提过她考到了Z市的大学，难道这里就是Z市？妹啊，你哥的肚子撸起来舒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