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余生的第三天 ...
-
无论生活给予你多大的苦难,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上任助手的第一天,何嘉卉提着一袋早餐走进生物教学楼。
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看在她辛辛苦苦排队买早餐的份上,希望余教授手下留情,轻点虐。
还没有走到实验室,一阵动听的小提琴声就宛如清流一般流淌而来。
明快欢腾的旋律声中,仿佛能够看到山林中云雀争鸣、阳光明媚、风景如画的优美景色。
有了琴声的滋润,就连这普通的清晨时光,都平添上了一丝优雅与灵动。
何嘉卉不由感慨着,“一定是心灵美好又善良的人,才能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走了几步后,她决定收回前言,因为,琴声传来的方向,好像是余生的实验室。
透过半敞开的门缝,余生正微闭着眼睛,沉醉地拨动着琴弦。
微风轻轻吹起他整洁的白色衬衣,一头深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金色的暖阳从琴弦流转在他的指尖,轻柔地晕染在他俊美又立体的面部轮廓上。
恍惚间,满屋的花草树木似乎都在随着他的乐声翩翩起舞。
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从一个无法触及的美梦中走来的贵公子,充满着不真实感。
何嘉卉顿时觉得拎着豆浆和油条的自己简直是个油腻的中年妇女。
注意到怔在门边的何嘉卉,余生放下小提琴,看了下时间,“迟到了一分三十秒。”
何嘉卉委屈地瘪了瘪嘴,“食堂的油条摊位排了长队,好不容易才抢到最后几根。”
说着,献宝般高举着油条递到余生面前,“喏,刚炸好的,给你吃。”
余生接过油条,心软了下来“今天是第一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下不为例。”
才咬了两口油条,余生就被何嘉卉灼热的视线盯得吃不下。
“你在看什么?”
“原来你也吃油条,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吃不惯这么接地气的早餐。
何嘉卉摇了摇头,“没什么啦,你刚刚拉的曲子很好听,叫什么?”
“罗马尼亚作曲家旦尼库的《云雀》。”
余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沓古典音乐CD,“既然问起了这个,顺带布置工作任务给你,以后每天早上到了以后第一件事先放音乐,单数日子放柴可夫斯基,双数放贝多芬。偶尔我会自己拉琴,这种时候你只需要准备好早餐就行,像今天的油条就不错。”
……
“我能说不吗?”
“你觉得呢?”
何嘉卉瞟了眼墙上贴着的那份助手合约,默默垂下了头。
吃完早餐,见余生没有任何动静,何嘉卉怯生生地发问,“余教授,请问我现在该做什么?”
余生随手把几本厚重的书扔在她面前。
何嘉卉扫了眼上面的书名,《植物大百科》、《植物世界》、《惊人的植物王国》,都是植物方面的科普书。
“先把这几本书看完。”
何嘉卉头疼地皱起眉,“这些,全部看完吗?”
余生点头,翻开一页论文资料,埋头打起字,“没看完之前,别和我说话。”
没想到,何嘉卉却看得津津有味。
就连看似普通的杂草,经由书内的介绍,仿佛也变得生动而有趣起来,原来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么多好玩又新奇的植物,简直激动地忍不住想和人分享。
“余教授,你知道有一种叫做灯笼树的植物是可以发光的吗?”
“余教授,你知道七里香可以用来驱蚊吗?”
“余教授,你知道美国有一种叫做苏醒树的植物,它会把根卷成球体随风而行吗?”
……
“余教授,你怎么了,你不要走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余生大步走出实验室,“到饭点了,你也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吧。”
余生径直走到教职工食堂。
比起人声鼎沸的学生食堂,教职工食堂显然人少了许多,环境也更好。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点整,按照自己的生物钟,正好是午饭时间。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不同,除了,跟在身后的何嘉卉。
何嘉卉屁颠屁颠地走在余生身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余教授,这块大排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呢,学生食堂的大排每到饭点都会抢完,还是教职工食堂好啊,看起来个头也更大。”
余生无奈地叹气,“学生食堂在另一边。”
何嘉卉理直气壮,“余教授,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厚道。虽然你没有明确提过助手费,但我认为起码是要包午饭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她这个月刚换了新的相机镜头,饭卡里最后剩下的钱给余生买了早餐,打定了主意要蹭饭。
话音刚落,她利索地挑选好几个菜,放在余生的餐盘内,冲着食堂大妈施施然一笑,“阿姨,我的这份和余教授的算在一起。”
于是那天全校老师看到了这样一幕:一向独自吃饭的余教授和一名眉眼弯弯的女生坐在一起。
坊间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高冷的余教授交了女朋友,他宠对方到什么程度呢,宁可自己不吃饭,也要让对方先吃饱。
而实际的情况则是,余生还来不及下筷,何嘉卉便风卷残云般将盘内的菜一扫而尽。
何嘉卉擦了擦嘴,无辜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枚可爱的小虎牙,“余教授,你怎么不吃呀,你已经很瘦了,不需要减肥。”
余生皱眉,“你是没吃早饭吗?”
她真的,吃的很香。
何嘉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个月财政有些吃紧。“
怪不得他吃早餐的时候,她一直用力盯着他,原来是饿了。
余生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一直喂的那只流浪猫,好像,也用同样的表情看过他。
不知道这只猫现在去了哪里,记得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眼睛是娇翠欲滴的绿色。不对,又好像是大海一般深邃的蓝色。
何嘉卉的视线牢牢锁在菜盘内最后一颗香菇肉丸上,她从来都喜欢把好东西留在最后,这顿午餐本想以最爱的肉丸收尾。
挣扎再三,还是决定把肉丸让给余教授,毕竟这顿饭是他请的。
再说,这个世界上有谁不爱吃香菇肉丸呢。
何嘉卉用筷子夹起肉丸,递到余生嘴边,“余教授,这个给你吃。”
余生还沉浸在对小奶猫的回忆中,无意识中张嘴吃下肉丸。
咀嚼了几口后,才觉出有些不对劲,“你喂我吃了什么?”
何嘉卉眨了眨眼,“香菇肉丸。”
余生绝望地缓声道,“我对香菇过敏。”
语毕,只听“砰”地一声,余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余生回到了孩提时代。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童年旧宅藏在青石板铺成的悠长小巷尽头,是一幢开满蔷薇花墙的古朴四合院。
春末初夏,蔷薇花竞相绽放,风姿妖娆,一层又一层缠绕在枝头……
那只小奶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信步走在围墙边。
小小的余生拿了一碗牛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小奶猫闻到奶香味,一跃从墙上跳下,亲昵地蹭到余生脚边。
余生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小奶猫的脑袋,它抬起头,满足地冲着他叫唤了一声。
他想起小奶猫眼睛的颜色了。
余生颤抖睫毛,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何嘉卉焦急的目光。
那只小奶猫就和眼前的女生一样,有着一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眸。
何嘉卉激动地一把抱住余生,“余教授,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这是一个无比温暖的拥抱,柔顺的发丝轻轻扫过余生的脸颊,带着洗发水好闻的味道。
就好像,梦里那一抹透过蔷薇花墙间隙洒下的阳光。
暖暖的,又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前来查房的医生正巧撞上这一幕,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何嘉卉这才放开余生。
她一下红了脸,“余教授,对不起……我……只是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
说完,自动退到病房的角落,好让医生上前替余生检查。
医生仔细地替余生检查了一番,寥寥在病历上写下几笔,下了断论,“过敏症状已经消除,留院观察一晚,没有什么大碍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
何嘉卉这才松了口气。
医生又再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匆匆离开病房,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余生和何嘉卉。
何嘉卉看着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余生,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余教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香菇过敏……”
他过敏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余生淡淡地说道,“也不全是你的错。”
是他自己没有看清递来的食物。
何嘉卉一下开心了起来,“这么说,你不怪我?”
余生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帮我把纪朗熙那小子叫来陪夜,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困意又一次袭来,余生打了个哈欠,又一次陷入梦乡。
醒来时,纪朗熙正在床边悠闲地削着苹果。
见余生醒来,纪朗熙递上一个刚削好的苹果。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苹果削得如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
余生顿时嫌弃地拒绝,“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纪朗熙也不客气,“咔嚓”一大口咬下苹果,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余生啊,你说你一向小心又谨慎,怎么会弄到急性过敏送来医院。”
“出了一点意外。”
纪朗熙随口一猜,“和嘉卉小师妹有关?”
余生不做声。
纪朗熙一下来了劲,“听说你找她做了助手,明明一向拒绝系里替你安排的助手,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余生抿了抿嘴,“上周的论文你晚交了三小时,这周再追加一篇。”
纪朗熙哀嚎,“没人性啊。”
“帮我去打杯热水,说不定论文能让你晚交一天。”
纪朗熙二话不说拎起热水壶,“我这就去打水。”
想起什么般,又撤了回来,递了一张信封给余生,“对了,嘉卉小师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纪朗熙颇感兴趣地八卦道,“该不会是情书吧?”
余生冷冷地怼回去,“打你的水去。”
看到纪朗熙走出房门,余生打开信封。
一张照片翩然而出。
光影流动的相纸上,生动又自然地捕捉着昙花一现的迷人芳容。
柔美皎洁的月光,渐次舒展的纯白花瓣,清新幽雅的花朵芬芳,仿佛一切都近在眼前。
昙花的花语是一瞬间的永恒。
他没有想到她能把这一刹那就此留下。
人们总说,美好的事物不能长久。
就像当年的那只小奶猫,走着走着就出了那一堵蔷薇花墙,从他的生命轨迹中消失。
他却偏偏不信这个邪,忽然很想把她长久的留在身边。
他拨通何嘉卉的电话,“周末,和我一起去野外观察,记得带上你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