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小先生》南瓜核桃派

4、第四章

　　那天纪泽楷还是没有强硬过他，在离家不到半个街口的地方停了车。叶东耍狠将门撞得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却在下一秒悔得肠子都青了。

　　北风瑟瑟，顺着领子往里面钻，吹得他透心凉。他大步跑回家里，坐在风口，将暖气开到最大，半晌才缓过气来。齐阿姨端着姜汤给他，他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腾腾的暖流滑入腹腔，暖融融的蒸汽熏得他鼻腔里都辣辣的。

　　叶东额头冒了汗，用热毛巾擦了，看着茶几问：“阿姨去买的玫瑰？”

　　“这是下午有人送来的，上面还插着卡片呢。”齐阿姨将卡片递给他，念叨着：“下次不行打车回来，这么冷的天儿，瞧这冻得。”

　　“好，记得了。”叶东边说边拆卡片，手指冻得还有些发麻，抖着撕了三四下才将外面的信封撕开。

　　一行遒劲的瘦金体，力透纸背，这样漂亮的字体应该是赏心悦目，可叶东光是看到落款就觉得生气，他忍不住抱起花朝外走。

　　齐阿姨拿着外套追出来给他穿上，问：“我的小祖宗，刚说了冷，你就穿着单衣出去。也不怕感冒了。”

　　叶东扬手将花顺着院墙扔出去，见齐阿姨愣愣地看着他，强笑着说，“阿姨，对不起，我累了。”

　　“累了就先去休息，我炖了汤，你要饿了叫我一声。热热就能喝。”齐阿姨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仍旧和蔼可亲，上楼给他铺了床，拉好窗帘，等他躺好，关了门，才下楼。

　　叶东只觉得筋疲力尽，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不知道自己的为何生气又为何会觉得失望。他脑海里总觉得纪泽楷应该是完美的。想想又觉得可笑，只见过几面，何来就要求对方完美。终于，叶东在这些胡思乱想中睡熟了。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出国那会儿，父亲刚过世不足一年，他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只有同在国外的江子韫陪着他。江子韫虽和叶家人不甚熟悉，但收到唐慎明的委托，便对自己照顾有加。他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家里住的有些远，江子韫开着车日夜接送，风雨无阻。那时的他，就像是个刚刚得到糖果的孩子，恨不得一心捧着糖果，可江子韫却将他这颗心狠狠地砸进了泥土里。

　　面对他的兴师问罪，江子韫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总之放不到明面上，我找个挡箭牌不好么？我还是最喜欢你，你还是我唯一承认的爱人，这样不好么？小东，答应我好不好？”

　　这样残忍地话让叶东心里揪得生疼，可他还是放开了抓紧他的手。他的自尊心容不得他当个地下情人，哪怕江子韫看他的眼神再温和，表情再认真，也无法让他答应。最后他还是决绝离开，江子韫当时恐怕只以为他在闹脾气，谁知这么一晃就是两年。

　　次日醒来还是有些感冒，叶东便接着这个由头在家里宅了小半个月。无聊时就陪着叶一鸣去厂房那边看看。原本这次休学回来就是为了多了解了解自家生意，澳洲矿产发展的一直不错，他也惦记着让二叔把产业转移到海外。这里毕竟是他和叶一鸣的伤心地，能离开还是要离开的。更何况最近二叔总和他提起来阮立茹姐弟俩，似乎阮家还是不死心惦念着叶东手里的遗产。这让他更加厌烦，只想一走了之。

　　这几天叶一鸣似乎格外忙，更像是有心事一样总是皱着眉头，叶东关心他，他也只说陈年往事，等他查明白了再说，并且再三叮嘱不要和阮家接触。

　　叶东见二叔辛苦，自告奋勇地一早就来办公室帮忙，叶一鸣见到他才算有了点儿笑模样，和他说：“小东，二叔一个朋友的儿子回国了，叫陈之珩，胜霆请他来做危机处理。之珩是哈佛毕业的，今年三十岁，是比你大些，不过成熟稳重，我看了照片长得也不错。说好了晚上帮他开个接风宴，结果我是没空去了，不如你替我去吧。”

　　叶东将文件整理好，只看着自家二叔，并不回答。

　　叶一鸣问：“怎么了？”

　　叶东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二叔，您可是事业有成的大老板，怎么居然爱好做媒？”

　　叶一鸣笑着骂了句：“臭小子，这还不是为了你？”然后便给他介绍起来陈之珩的学历背景，能耐才干。叶东心不在焉地低头听着。叶一鸣生怕他不去似的，语重心长说了不少陈之珩的优点。可叶东什么也没记住，只知道这人是个人品极佳的厉害人物。

　　说到厉害人物，他也见过不少。单说他的发小就人才济济，方嘉业的哥哥方承业是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的总裁，公司里出过两位影帝，一位影后，出品的电影更是得奖无数。唐慎明刚刚二十四岁，就已经是科技新贵，手里的公司今年已经在北美上市了。

　　想到这里，他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纪泽楷，像是纪泽楷这样不过三十五岁便在富豪榜上数得着的人，应该算是登峰造极的人物了。上次不欢而散，也是他鲁莽了，没问明白俩人的关系，就把郁清当做了纪泽楷的情人。后来还是方承业无意中点醒了他，纪泽楷这样的人物，瓜田李下，更容易着人非议，若真是他的情人，他怎么会大喇喇地带在身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叶东叹口气，上次他不管不顾发作一通，也不知道再见面纪泽楷还会不会搭理他。

　　阳光照在摩天大楼棱角上，犹如利刃开销，刺眼夺目，仿佛能劈开了片片从楼尖掠过的薄云。这是方圆数百米内最高的建筑物，站在顶楼，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尽收眼底，显得愈发的鹤立鸡群。就连对面久居盛名地胜霆都成了它的陪衬。

　　办公室里的装潢更是令人咂舌，米白色的意大利羊绒地毯，这样不耐脏又难清理的颜色居然绵延了整个屋子。饶是宋绛这种眼界开阔地专职秘书，也不由得觉得奢侈。董事长是有些洁癖的，所以，每个进来的人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鞋子擦几遍，才敢姗姗地踏进去。

　　纪泽楷坐在办工桌对面的沙发上，正盯着手机出神，宋绛走过去，俯身轻声说：

　　“董事长，这是负责大洋洲项目的经理送来的月财务报告，平均营业额比上个月提高了0.75个百分点。另外，下午六点半的晚餐订在了中兴街。”

　　他忽然抬头，说“改约Nobu。”

　　宋绛嫣然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轻快道：“好的，董事长。”

　　随后她笑盈盈地退出了办公室，朝过来的总经理和田建兴使眼色，暗示他们：老板今天情绪很不对劲。纪泽楷在工作上是个严肃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刚接触他的人很容易被他表面所迷惑，刚接触时会被他看似彬彬有礼的模样迷惑，慢慢地又会觉得此人气势逼人，果敢决绝。

　　这两种，其实都对又都不对。

　　纪泽楷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出手利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然这么多年来，他又如何坐稳第一把交椅，又是如何让公司的盈利每年都是业内翘楚。这一切的一切的那是简单的自信文雅可以做到的？

　　田建兴先一步进去，纪泽楷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头也不抬地说了问：“你可知道叶一鸣给东东安排了相亲？”

　　“刚从齐姐那里听到消息。”田建兴回，纵使他心里生怕纪泽楷是真的对叶东动心了，也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当时纪泽楷提点的话并不好听，他只好挑重要的事儿将话题岔开了，“董事长，资料已经匿名送给叶一鸣了。我想最近这几天他会有所动作的。”

　　纪泽楷看了他一眼，语气冷静如常：“知道了，叫思诚吧。”

　　马思诚一边滔滔不绝地汇报着工作一边观察着纪泽楷，纪泽楷正靠在沙发上看似认真地听着，目光却始终放在手机上面。

　　“胜霆最近似乎对西边的一片地很感兴趣。那片地我派人做了调查，发现商业价值并不乐观。不知道纪伟国在盘算什么。”马思诚小心翼翼地将资料递过去，眼睛却往手机上看，可他只看到XXX行程汇报四个字，屏幕就黑了。

　　纪泽楷随手翻了翻，递回去，道：“查的不够深入。还有，目前对方还未出什么大事儿，股票收购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是，我一直小幅度的收购。并且在扶植我们的公司挤压胜霆。”

　　“恩。胜霆的背景雄厚，单靠这种模式我们是争不过的，添点儿堵就可以。”纪泽楷说。

　　“好。”马思诚道。

　　见马思诚没有要走的意思，纪泽楷头也不抬地问：“有事儿？”

　　马思诚皱着眉头酝酿。

　　纪泽楷不情愿地抬起头，一副“有屁快放”地表情。马思诚飞快地摇摇头，说：“没事儿了。泽楷，我先走了。”

　　逃也似的出了门，和刚从宋绛办公室出来的田建兴撞了个满怀。

　　“建兴。”马思诚看清楚人，把人拉到一边，悄悄说：“泽楷今天不对劲的厉害。”

　　田建兴抿抿嘴，奉承地说：“马总观察真是细致入微。”

　　“我看他去查人行程了，这是谈恋爱了？还是要杀人啊！”马思诚问，见田建兴不理他，激将法说来就来，说：“怎么？你个特助连这种事儿都不知道么？”

　　田建兴翻了白眼给他看，推开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马思诚低吼：“真不可爱，哪天我让人事部开了你！”

　　“恩，你可以试试。”

　　马思诚握了握拳，一个总经理被特助威胁，他明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虽然极为不情愿，可叶东还是回家换了身衣服准时赴约。NOBU是正宗的吃日式馆子，从食材清酒到餐具摆设，从主厨到服务生清一水儿从日本来的。预定的位置正好在二楼，用屏风围了倒也封闭幽静。

　　陈之珩已经坐在位置上，见他来了随即扬起如同朝阳般的笑。陈之珩为人处世倒是大方的很，对叶东也没有端着架子，这倒让叶东平添了不少好感。可感情事儿不合适就不合适，陈之珩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一眼就懂了叶东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多挽留叶东，便看着人先离开。

　　走廊上挂着一盏盏明灯，温暖的橘黄色光线映在人脸上，显得暧昧不明。叶东路过一旁的包间，不由得歪头看了下，门缝微微打开，里面的人正在拨弄着烫酒的小炉子，水气淡淡地顺着酒壶飘出来，袅袅升起，仿佛是盖着晨曦的薄雾。

　　叶东情不自禁地看着，现在这样喝酒的人也不常见了，如此老派，却很是迷人，叫他无端的想到了那些古籍话本。

　　只身在异国，偶尔实在是太过于孤单，他便独自一人窝在沙发里，翻看明清小说。窗帘缝隙里透着光，文字里的那些人物，或喜或悲，都在那瞬间和他有了联系。

　　眼前漠然出现一青瓷杯子，上面浮雕着两尾金鱼，忽闪着光，仿佛是活的。杯子晃动了一下，他才有些发懵地喊了声：“四叔。”

　　“喝一杯？”纪泽楷将杯子递给他，手指干净圆润，神色内敛温和。他还是那模样，仿佛那次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到叫叶东越发不好意思，上次他误会了郁清和纪泽楷的关系，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还扔了纪泽楷的花，他呐呐开口：“我今天开我二叔的车来的不能喝酒。还有，上次的事儿，对不起。”

　　纪泽楷将酒杯收起来，眯了眯眼睛，那模样仿佛是瞄准目标的狙击手，含笑看着他，那笑意里颇有些意味，说：“既然你和我道歉，总得拿出来点儿诚意吧。上次我可是要请你去吃玉食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