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小先生》南瓜核桃派

2、第二章

　　“谢谢四叔。”叶东回以微笑，他爸爸在他十多岁时就去世了，而他也不是那个提起来父亲还会哭的孩子了。

　　这时一个漂亮又有些眼熟的男人走向他们，宽肩窄腰，两条笔直的腿，举手投足都带着风雅，上前略带亲昵的喊了句：“纪四哥。”而后才看向他们，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我叫郁清。”

　　三人里只有叶东和他握了手，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认出了他，墨尔本很有名的画家，他还买过一次他的画。

　　寒暄完毕，几个人跟着唐慎明进了房间坐下。

　　“今天，我们俩大人免不了讨你们嫌，我忘了订位，只好和你们几个小的凑一房间了。”唐宏宇挑挑眉毛，更显得一双丹凤眼横斜飞扬。导致叶东脑子里全是“邪魅狷狂”四个字，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叶东只好偏了偏头，假意侧身喝茶挡住了表情，正瞧见纪泽楷的侧脸，眉宇明朗，鼻梁高悬，明明是翩然英俊的模样，只是那双眼深不可测，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自从见到叶东，纪泽楷就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叶东。那孩子的气质总带着些许冷静自持，唯有眼神清凉灵动，像极了某种小动物，叫人忍不住注目。刚才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嘴角翘起来压都压不下去。现在又盯着自己看，光线柔和，水汽氤氲，眼神显得有些呆呆的。纪泽楷不由得嘴角微微扬起，偏头迎上他的目光。

　　估计是没想到纪泽楷会突然看过来，叶东吓了一跳，欲盖弥彰似的将茶盏放回原处，红晕微不可察地顺着脖子窜上去。

　　后来纪泽楷总笑话他：“你每次害羞都先红脖子。”

　　这样的描述总让叶东抓狂，正常人害羞，总是脸蛋通红红到耳朵尖儿，衬着白皙的脖子，想想就有种美感；然而他却先闹个大红脖子，再闹个大红脸，想想就蠢得煞风景。

　　好在纪泽楷并没有打算揭露他，只泰然自若地吃着盘子里的桂花糯米藕。

　　叶东觉得好笑。这样气质的人，居然爱吃甜食。

　　纪泽楷见他盯着自己的盘子看，便随手夹给他一块儿，道：“够不着说话。”

　　叶东看着自己盘子里突然出现的食物，愣了下，说：“啊，谢谢四叔。”低头塞进嘴里，果真，软糯香甜。

　　酒桌上的人朝他们看过来，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最后还是郁清反应快，起身倒了酒，说：“四哥，我陪您再喝两杯。”说罢仰头干掉一满杯，又给自己倒上。

　　叶东有些担忧看着他。这酒明明极烈，却用了最简单的白瓷瓶子盛着，揭开盖子便满屋子醇香。父亲生前极爱这酒。每年清明，叶东都到处找，一直找不到。后来，他才知道这酒是特供的，外面根本不可能有。

　　说到底他们虽差了辈分，实际年龄到没有那么大的差距，加上唐宏宇幽默风趣的性格，几个人已经约好等下去打牌。结果出了小小的意外，叶东最终不胜酒力，下楼梯踩空了，幸好郁清反应快从后面接住了他，自己却摔坐在了楼梯上。叶东只是扭了脚，倒是郁清靠在哪儿，半晌才扶着扶手站起来。

　　纪泽楷让田建兴开他的车先送叶东去医院，可叶东内心愧疚，硬要郁清一起去。

　　这下，反倒郁清不好意思了，摆着手，连连说：“你的脚要紧，田助理帮我打电话叫了司机的。”

　　“不行，你跟我们一起去。”叶东摇头，伸手要去扶他。

　　看得方嘉业心惊胆战，说：“东子，你脚才扭伤了，不要乱动。”

　　纪泽楷不甚在意，说：“那就一起吧。建兴，你照顾好叶东他们。”听得叶东哭笑不得，看样子怎么也是郁清伤的厉害。

　　方嘉业先把叶东放在车上，自己和唐慎明也跟着上去了，扶着郁清坐到副驾上。

　　郁清还有些不好意思，先说：“其实你不用这样。”才又跟田特助道谢。田建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话虽不多，但进退有礼。

　　田建兴先帮叶东借了轮椅，给医生打了电话，又细致地嘱咐了医生几句，才回去照顾郁清。医生虽不认识叶东他们，可见是田建兴亲自送来的，也不敢让方嘉业再推着轮椅，自己接过来，亲自送叶东去拍了片子。唐慎明和方嘉业被请到了院长休息室歇着。

　　回去是纪泽楷的司机亲自来接的，车上叶东皱着眉头，说：“这几天哪儿也没法去了。”

　　方嘉业漫不经心地拿过来片子看了看，说：“没伤着骨头就好。你不行回你二叔那里住几天？”

　　“再说吧，反正今明两天也没法过去了，我二叔还在香港。我家有个阿姨，早晨来收拾屋子买菜做饭，傍晚才走。”

　　“那你晚上怎么办？不如我搬你那儿住？”

　　“就你还照顾人呢？”唐慎明嗤笑，“保姆也不是你现在找，下午就有的，你别操心了，我帮你安排一个。”说完打了电话，叫了声小叔，三言两语，挂上电话，朝叶东抬抬下巴，说：“过四十分钟就到。”

　　叶东没想着他会找自己小叔借人，有些诧异更多地是不好意思。

　　唐慎明朝他笑笑说：“我小叔有处外宅，平时不去，闲养着人也是养着。”说罢又可能觉得自己的意思不妥，补了句，“那宅子可不是养人的，他偶尔需要静静。”

　　叶东失笑，狡兔三窟，这样的人都有点儿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继而低下头，认真地编辑道谢短信。电话是给田建兴要的，一个是纪泽楷的，一个是郁清的。郁清回的很快，说他客气。叶东问他伤势如何，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好好养病，我过两天去看你，请你吃饭。”

　　保姆姓齐，四十多岁的模样，手脚麻利，说话爽利，帮他放了热水，撒了些活血化瘀的中药，扶他过去泡澡。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保姆将手机拿过来，说：“是纪先生的电话。”并将毛巾递过去。

　　叶东擦干了手，接起来电话，电话那端原本的热闹喧哗戛然而止，叶东叫了声：“四叔。”

　　“刚才打牌没看到短信。”纪泽楷下意识地给他解释，自己都觉得意外，接着说：“没伤着骨头，也得好好休息。”

　　叶东听话地点了点头，才想到他看不到，说：“知道了，四叔，您先玩儿吧，我挂了。”

　　“好。”

　　纪泽楷随手撂下手机，点上一支烟，唐宏宇见他的模样，淡淡地说：“四儿，郑老五已经取得了江家的信任，假以时日，他便可进入核心。”

　　“好，”纪泽楷闭上眼睛，遮住蔓延而出的冷意。

　　“我看方家俩兄弟和慎明都很疼叶东。”唐宏宇斟酌道，“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会善待他的。”纪泽楷掐了烟，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说“慎明可有点儿太精了。”

　　唐宏宇突然笑了下，说“你放心，慎明很谨慎，即使他看出来些什么，也不会乱讲。何况也轮不到他置喙。”

　　纪泽楷思考片刻，终于说：“想整垮纪家，叶既明留下的名册是关键。当年我们着手调查的时候，叶东已经被叶一鸣送出国，连国籍都换了。手脚真是又快又干净，要不是我那好侄子喜欢上了他，我恐怕就要漏掉这么重要的线索了。”

　　唐宏宇不由一凛，他居然想要的是整个纪家，他原本以为他只是想要报复纪伟华。这么些年，纪伟国和纪伟华俩兄弟牢牢把握着胜霆，政界又有外家江澈江潼的大力支持。纪家在纪老爷子退下来之后，虽经历几次风浪，却始终屹立不倒，就连他们唐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可见他们的厉害。无论如何，纪泽楷是抱着打一场恶战的心态回来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了解纪泽楷，用心良苦计划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再等。

　　鱼死网破的事情，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

　　脚伤不严重，精心养了几天算是彻底好了。这天中午叶东就坐在客厅里面陪着叶一鸣看新闻。叶一鸣不是他的亲二叔，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叔侄的感情。他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就和他爸爸离婚了，他是爸爸和二叔拉扯大的，这份养育之情早已浓于血缘。更何况，在他爸爸过世后，他舅舅和妈妈便打着讨要监护权的旗号想要瓜分剩下的产业。如果没有二叔，年幼的他又怎么能斗得过那群虎视眈眈的血亲。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财经新闻，胜霆旗下的地产行业盈利突然升高，跟着相关股票也有不小的震动，引起了证券监察局的重视。叶东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可他随之便被下一条社会新闻吸引：今日是农历十五，纪泽楷早晨现身本地著名佛寺，以私人名义捐献了近五百万的供奉香火钱。

　　叶一鸣知道些纪泽楷的旧事，不由得冷笑：“真是奇了，这样的人，竟然会信因果报应。”

　　叶东心下好奇，正想多问问纪泽楷的事儿，却被唐慎明的电话打断了思路。唐慎明是来找他吃饭的，他突然想到郁清，说：“还是改天吧，我今天想去医院看看郁清。”

　　“谁？”唐慎明似乎已经忘了。

　　“郁清，上次托了我一把的那个画家。”叶东说。

　　“他还用着你亲自去看，差人送点儿礼物就成了。”唐慎明笑笑，心道怕是叶东心思单纯，觉得欠了人情，想了想说：“你若真的要去看，最好给纪叔叔打个招呼，毕竟是他的人。”

　　叶东道了句好，俩人又约了别的时间出去，才挂了电话。一转头，叶一鸣打好领带准备上班，他只好给叶一鸣说了下要去医院看个朋友。

　　叶东认识什么人，叶一鸣自然都知道，只是这个郁清是刚听说的，故而多问了两句。叶东也不好说明是在纪泽楷饭局里带着的男伴，只能说是墨尔本认识的画家，叶一鸣这才放下心来。但仍旧关心了句：“你认识什么朋友，我都不反对，只是你也要多个心眼儿。”

　　叶东笑笑说：“二叔，我知道了。”

　　“这两天我公司有点儿事儿，就先不来家里看你，你若自己住着无聊了，就回我那儿去。这里毕竟是旧房子，总是有点儿冷。”

　　送走了叶一鸣，叶东先是换了个娱乐台，才翻出来纪泽楷的手机号，他怕对方觉得他唐突，所以先发了短信过去。约莫过了一小时，手机也没有回应，倒是电视里又重复了一遍纪泽楷捐香火钱的事儿，叶东失笑，这样引人注目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这时候，手机亮了，闪烁着是田建兴的名字，他接起来，只听到电话里热络的语气：“叶先生，我到您家门口了。”

　　“田叔叔，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 叶东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没想到田建兴会亲自来接他。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吃惊，田建兴说：“董事长让您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