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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大家今天都很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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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安思危,估计这把战火是下一代人需要头疼的问题了。说起下一代希望,在座的不少人已经把目光隐晦的投在官家身上、投在石恪身上,竟然有一种迷之安心……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某些人正值壮年,比眼下的父辈甚至更有魄力,更加天才,他们,必然为帝国撑起一片天空,带领东洲踏着敌人的尸骨走上更高的高峰。
此时此刻,被寄予厚望的某人正像只小鹌鹑在床上趴窝呢。你以为惊艳四座的剑舞,只是水清浅照猫画虎比划的那街头花拳绣腿的把式?别天真了,若没有水清浅亲自改良和武功加成,哪会真灭那凤凰女嚣张气焰不眨眼。只不过人前显贵,人后的吃苦受罪就只有自己知道了。水清浅一觉睡醒,浑身肌肉都在疼,哼哼唧唧地床上趴了一天,连推拿师傅都叫来了。
“怎么了这是,真的病啦?”谢铭直闯水清浅的卧室,把小鹌鹑从被窝里挖出来。
水清浅告病缺席今年的桃花宴,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所有内情人士,比如谢铭,都真心认为这是借口,万国来朝也不代表天下和谐,该提防的还得防,飞天儿身份敏感贵重,可不是这会儿用来臭显摆的。谢铭今日偷闲,跑来给水清浅分享前日桃花宴上的热闹,却没想到快日上三竿了,水清浅还缩在被窝里。
水清浅懒懒的爬起来,也没换衣服,只披着毯子坐在床上,“你怎么跑来了?”
“跟你分享最新帝都八卦哪。”提起近日最火爆的话题人物,谢铭开始鸡血上头。“我跟你说,今年桃花宴太精彩。前天宴会上出现一个神人……”
看到谢铭眉飞色舞地用什么‘体态轻盈’‘千娇百媚’之类的词形容钱芊芊,每说出一个词,水清浅的脸色就黑上一分。找死找到他跟前来了。水清浅可没忘到底为了谁自己才扮成个妖精德行,更不可饶恕的是这马甲还被计划外的人给识破了。昭哥的那份日后算账,当前,哼哼!水清浅盯着谢铭唾沫星子横飞的嘴脸……
“嗷!”
名满京城的‘百战公子’忽然眼前一黑,他被水清浅的毯子蒙了头,接着就是蒙头一顿暴打。
“妈呀!疼疼疼……嗷嗷,疼啊!”
谢大少被打得哭爹喊娘、跪榻求饶。
水清浅把谢铭一顿胖揍,打累了,抻抻懒腰,嗯,他觉得舒爽多了。
谢铭把毯子扒拉下来,下巴红了一块,颧骨下也有青影,好是一番狼狈,不过谢大公子此时此刻是不敢怒也不敢言。水清浅没有参加上热闹的桃花宴肯定涉及诸多因素,估计这货被‘禁足’正满腹不爽呢,自己偏偏没有眼色的跑到这里给他八卦桃花宴上的小麻雀片段,这不是找揍么?不冤。他今天挨得这顿打一点不冤,谢铭觉得自己今天上门臭显摆的行为简直太二了。
谢铭终于明白过来之后,开始找借口撤退。
“你想去哪儿?”水清浅粗声粗气,恶霸似的把腿翘到小凳上,拦去半边去路。
谢铭今天要去弘文馆的九州阁,瞻仰瞻仰钱芊芊的那幅神作,他跟顾二哥几个在宴会上的时候就约好了。谢铭特意跑来拉水清浅一起,不过,看当前这架势,他临阵退缩了。
“不说?”水清浅扬起拳头威胁。
“弘文馆九州阁。”谢铭小心翼翼的,“有幅画是钱芊芊那只小麻雀……”看水清浅脸色一变,谢铭退步闪身,一转眼就溜到了门边,“那个啥,清浅,我今天还有事,改天,改天……啊嗷!”谢铭话没说完,被水清浅手里的九节鞭吓得抱头鼠窜。
打跑了谢铭,水清浅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从床上爬起来,拾掇拾掇自己,换了身兰花雪缎宽袖直身袍,头发随意披散着,只松松绑了条蓝色发带,照着镜子还算齐整之后,水清浅叫佣人进来收拾屋子,自己以龟速磨步去书房,走到回廊岔路,琢磨琢磨,某人转身去了雪茗轩的小花厅,他觉得还是腰酸腿疼,再去躺一会儿。
水清浅躺在雪茗轩前廊下,满意地点点头,他屁股下面这个安息王族的象牙凉榻果然舒服,喝过厨房送来的热乎乎的鹿奶,看着外面被风吹落的成片成片的花瓣,水清浅膝上摊着古谱,手中拿着古埙,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不知名的悠远旋律。
“你真是逍遥啊。”元慕一身青色的圆领宽袖大裾的露松书院学仕服,手上还托了一只点心盘子。
“啊呀!甘菊豆黄。”
“在前头拜见了夫人,正好有碟子点心叫我拿过来。”元慕把手里的盘子放在小几上,伸手敲敲某人额头,“这是在家犯懒病呢?”
水清浅在凉榻上蹭出了一块地方,拍拍,示意元慕也躺下,“最近忙坏了吧,今天怎么得闲了?”
“今天是秦王回朝的大日子,文武百官都跑到城外迎接秦王殿下了,难道你不知道?所以,我们这些小虾米自然就放假啦!”元慕算官员预备役,他最近正伺候着那些外藩使节呢。皇帝、内阁,六部公卿可以不把番邦小诸侯王放在眼里,底下这些办事小吏却不敢装大爷范儿。礼仪之邦,这是脸面哪,所以元慕等于给外藩使节当三孙子去了,这些日子没少辛苦,今日也是偷闲出来的。
“如今也只有宁仁侯府才能找到片刻清净。”元慕歪在凉榻上,伸伸懒腰,“听说了吗?”
“什么?”
“有个出身寒门的小丫头的画作被官家收入九州阁。”
“…………”
元慕还没亲眼见过钱芊芊呢,自然不像谢铭那班公子哥儿一样鸡血上头。但元慕知道九州阁等于帝国的另一个脸面,不管人为吹捧的因素有几分,能被收入九州阁的画本身是实力的象徵,又说出自一个寒门小姑娘之手,别说元慕,凡好丹青水墨的文人士子谁会不好奇,这消息在露松书院都传遍了——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九州阁阅览的,但在水清浅的社交圈子里,没资格进九州阁的太少太少。
水清浅不接话题,元慕看水清浅对围观传说中的画作不积极,产生了跟谢铭同样的误会,以为水清浅被关在府里禁足,意兴阑珊。顺着水清浅感兴趣的话题东拉西扯,从八岁开始俩人就属于琴瑟和鸣型,换话题都不带断层的。俩人就着番邦的八卦聊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拜访,水清浅听到下人的通传,顿时乐了,“你们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这么闲……是谁呀?”扭头问佣人。
“是我。”姬昭踱着步进来。
“啊!”
“啊!嗷——”
前一声是水清浅和元慕的异口同声大吃惊,第二声却是水清浅的痛嚎,他一看姬昭进门,惊得大叫一声从凉榻上跳起来,却忘了自己正浑身肌肉酸疼呢,又嚎着摔回去了。
救人是来不及了,姬昭走过来,先冲元慕点点头招呼,“慕少,好久不见。”
“殿下安康。”元慕举止恭谨,私下心惊,万般思绪飞快闪过心头——秦王回京,这是大事。
秦王殿下的实力和势力是最近这几年上流社会八卦热门话题。别忘了,帝国现在可还没立皇储呢。之前秦王还是郡王殿下那会儿,初去南疆,还有人唱衰他,说什么被流放。最近这几年,这种唱衰越来越少了。自从南疆陆陆续续传回平定的好消息,又有金矿玉矿宝石矿那些,其他在中枢历练的皇子们,元慕感觉,都有一种恐慌式的拉拢人脉的举动,连元慕这种只有半只脚入官场的人都被拉拢示好过,足以可见秦王殿下的恐怖威名。九皇子原本远在天边,如今回来了,没进城呢就被封了秦王。元慕觉得,储位,十有八九是内定了。
所以,如此红人,在眼下这个时刻,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出现在宁仁侯府,水清浅的院子里,太诡异了。这么些年,帝都的那些皇子龙孙没有一个能与水清浅的关系如此亲昵。元慕自己脑补一个又一个可能,却见姬昭走到凉榻边上坐下来,对水清浅语气熟稔,“在家趴窝呢?我刚刚听侯爷说,昨天连按摩师傅都叫来了?”
顾不得阴谋政治,元慕惊讶看着水清浅:“你怎么了?”
水清浅一面怕元慕瞧出端倪,另一面更怕姬昭顺嘴说漏,想冲姬昭瞪眼龇牙做警告,但又不敢当着元慕的面过分挤眉动眼,憋得水清浅的表情似哭非哭、似苦非苦。顶着元慕疑惑的目光,水清浅结结巴巴的,“我我我……前天傍晚,我从树上……掉下来了。”
元慕:啊?多大了你,竟然还爬树?
姬昭:在丢人与更丢人之间,还学会壮士扼腕了?
弘文馆其实是个文化机构,内阁加中枢六部,加太学博士,包括露松书院讲学士,还有皇帝的私人秘书团,十之八九都在弘文馆挂名。弘文馆不仅统领着帝国最顶尖的文人士子,它还是帝国最大的藏书院。民间学子闲来无事,喜欢到书馆、茶楼、棋社,手谈论画看书清谈,到了中枢内阁这层次,等闲书馆茶楼不入眼,弘文馆渐渐地就担当着这样一个角色。
九州阁只是弘文馆偌大建筑群中的一幢小楼,里面收录的是书画诗辞供大家品鉴,不见得一定出自大师的手笔,却一定具有成为名篇的潜力。所以,九州阁是文人士子们最渴望拜访的地方之一,能让自己的大作被收录九州阁展示,也是很多心怀壮志的文人为之奋斗的目标。可惜,弘文馆是个衙门,哪怕只为了宫中防御考虑,能进九州阁的人也必须非官即贵。不过,为了弘扬文治教化,九州阁并不会闭门造车,它每年收录作品都要拿出来公展,最好的三件作品会被众推出来,收入帝国藏书楼,流传千古自不必说,还代表着扬名立万。往年公展安排在露松书院,今年中枢摆明了要在外藩使节面前各种臭显摆,所以今年的公展第一站放在了万国庆典宴上。庆典的最后一天,最隆重的万国宴。
现在距离九州阁闭馆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但此时此刻,来参观的人却一点不见少,满楼满院子来参观的学士才子,偶尔还能见到几个衣饰华贵妆颜亮丽的女子点缀其间。明天万国宴上,这里所有作品将公开亮相,却依然挡不住人们先睹为快的心思。其实,这样的盛况确实反常,究其原因,大概跟那副无题无款被官家赞过的山水画有关,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无论豪门纨绔还是寒门学子,心中无不好奇,也许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颗长了草的小心脏。可惜,让他们失望的是,到了九州阁才知道那幅画不在,三日前就被小黄门奉命提走了,去向众说纷纭,似乎他们真的只有等到万国宴上才能看到了它。
在九州阁的大厅一隅还备有一张书案,上面文房四宝齐备,旁边守着俩小黄门,常来九州阁的人会知道这是临时增设的,不过也不会留心,直到九州阁的管事郎中带俩捧画轴的小黄门直奔这里,才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画轴在管事郎中的帮助下缓缓铺开在书案上,尽管有距离方向等等因素影响,画全部摊开之后,九州阁一大厅还是小范围地爆发了‘哗——’的惊叹。这是幅山水,这是一幅没题没款,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很多人瞬间明白了,就是传说里的那幅画。
幸好在场的人都是大有身份的,不会发生一拥而上的丑态。惊叹过后,在场的人都自律的往一起凑,溶出一个队列雏形,在这样的高度自律下,反而把书案旁边的一男一女突出来,除了九州阁的管事和几个小黄门,就数这俩人距离画作最近。
只听那位嫩嫩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及笄的小黄毛丫头对身边的青年公子开口,“那我直接往上写了?”
“对。”
“写坏了可不能怪我……”
哗!
前排的人喧哗开了,这是谁家丫头,太放肆了。九州阁的作品也敢乱涂乱画?
别人不认识这个丫头,她身边的青年却有人认出来了,是孟总长家的大公子,孟少罡。
“少罡兄。”
“少罡兄,请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孟少罡一抬头,看到投在这边的各种视线,极力忍住面部的抽搐,冲着最前的公子一抱拳,“文扬兄,容我介绍,”语气干巴巴的,“这位是钱氏芊芊姑娘,这幅画的主人。”
哗——
人群里爆出更大一片喧哗,各种不善的视线化成灼热。
原来是她!
这幅画真的是她画的?
原来钱芊芊真的很漂亮。不是传言夸张。
这才叫有才有貌,才貌双绝呢。
“各位大人,芊芊有礼了。”某人做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有礼,有礼……”这位眼睛都直了。
还有使劲儿往前挤的,“芊芊姑娘,久仰大名。”
更有直接搭讪的,“请问钱姑娘……”
“在下汪飞,在礼部外事司任职,见过姑娘。”
……
刚刚秩序没乱,这会儿见到传说中的佳人,险些一窝蜂往前涌。紧要关头,当当当,几声清脆的磬响,镇住了一帮蠢蠢欲动,击磬是宫里的规矩,代表将有大人物到场。
“这是怎么回事?”弘文馆的掌院陆阁老一进门就看到乱糟糟的一片,他身边是秦王殿下,姬昭。
“阁老。”
“殿下。”
众人纷纷行礼。
陆阁老环视了一周,看到那边书案上的画,然后又看了书案旁边的小姑娘,并不意外,“你就是钱芊芊?”
“大人好。我是钱芊芊。”
“嗯,看着就是个有灵性的孩子,难怪能画出这画。”陆阁老不止是阁老,还是书画大家,他还教过水清浅,只是眼下他认不出而已。老先生态度很温和的夸奖,“你画功底不错,以后要更加努力。”
“是。师兄带我来就是为这幅画补题款的。”
“应该。”陆阁老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都准备好了么?”问宫侍。
早就准备好了。
在众人的注目也许还有很多怀疑下,水清浅走到书案前,提笔,画的名字是早商量好了,就叫《江山卷》,落款更简单。水清浅刷刷几笔,行若游龙,飘逸又雄健,故意模仿的书圣遗韵又是引来一片惊叹,在场的全是行家啊,见到这落笔,这风韵,有人忽然灵光一闪,“在下冒昧地请问,姑娘与前朝书圣大家是否有渊源?”
水清浅摇摇头,“没有,我出身寒门。”
“哦!”——很多遗憾的叹气。
“字很好。”陆阁老捋着胡子给予肯定,不管是不是跟书圣有关系,好字就是好字,陆阁老看着眼前有题有款的画,忽然笑了,“这样一幅大气磅礴的画,配上气吞山河的题,配上钟灵飘逸的字……哎,竟觉得这幅画应该有首好题诗,殿下,老头子是不是越来越贪心了?”
“没有,弟子也深以为然。”姬昭态度很恭敬,但不掩笑意,转向水清浅,笑意深到眼底,“钱姑娘,孤可否冒昧地请姑娘再赋诗一首?”
孟少罡努力维持平静的脸险些被昭殿下这神来一笔的主意弄崩。水清浅的诗词功力属于‘惊天地、泣鬼神’级的,他这一门所有的作业都是元慕给他做,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不止太学博士,连官家都对他绝望了。但即使不了解内幕的人,也觉得昭殿下这题出得难度有点高。诗词,这东西代表着学识,不仅要有文学功底,更需要的是灵气天赋,钱芊芊作为一个闺阁少女,会画画,这好理解;会跳舞,也稀疏平常。但作诗?太强人所难了吧。说句不好听的,真的题上一首三流词,不是生生毁了这幅画么?
果然,钱芊芊自己也面露难色。
“怎么,有什么为难么?”
孟少罡:殿下,你真应该早早打听一下某人在这方面的名声。
钱芊芊,“能给我一些时间么?我想去院子里静静。”
“当然。”这要求太正常了,不是谁都能七步成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