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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清浅发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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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浅他们很快下到一楼,楼梯口正对着大厅门口,眼看着再走几步就出去了,却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杀鸡抹脖子的调调,不仅让水清浅停下脚步,连带着大厅里的宾客的注意力也给吸引过来了。
“公子这话奴家可不敢苟同,几两银子搁在寻常地界确实能买几个杯杯盏盏的,但我们这里是丛锦舫,从天顺五年起就不曾错过花魁榜的丛锦舫。我们哪能给诸位贵客用寻常街面上能买到的大路货……”那老鸨子一边捂着额头,一边摆摆款款的从楼上下来,明明是气急败坏鸡飞狗跳的找茬儿嘴脸,却偏偏撑一副雍容大度的架子,“每一套茶具,每一款花样都是特别制定,王书圣人留过手书,当朝宋大人,柳大人提过情诗,还有国画大手十一郎落的十二月花神款……”
啥?
水清浅脚步停下了,他爹还有过这种黑历史!?
看看,人不风流枉少年!水清浅的小眼神飘向姬昭,越发理直气壮。
姬昭:十有八、九是这江湖老鸨子的信口胡吹。
但宁仁侯(十一郎)中二期的时候胡混过一段时间,所以,姬昭也不敢铁齿直断。当然,姬昭还是更倾向对方在虚张声势。
“妾身本不想吹嘘这些,只是告诉公子,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寻常小门小户,公子若真要赔我们茶盏,妾也没想您能拿出同样的东西,可就这……么一丁点儿,妾可不敢要啊!说出去,怕不被人笑掉大牙咯。”
说了那么多就一个意思,五两银子的赔偿款人家没放在眼里,或者想坐地起价,讹一讹?
坐在靠舞台最近的贵宾席那处,有三个看上去气质颇佳的年轻人,从座位、从穿戴气质,想来是丛锦舫贵客中的贵客。跟其他兴致勃勃八卦看热闹的宾客不同,他们自己闲聊着,并不是特别在意那边的争执,主要是其中一位青年看上去性子沉稳,另两位被他的态度带得也稳住了。
他们没有去刻意转身去看八卦热闹,但听到那边吹嘘什么书圣题字,大手作画的时候,其中最年轻的公子还是忍不住把手里的茶杯端得更近些,还仔细看了看:比寻常茶楼茶馆的东西精致,是民窑里的精品,但要非靠上什么书画大手,吹得没边儿了吧。
“长平,让你见笑了。”最年长的那位公子先跟那位沉稳公子告了声罪,然后抬手,亲昵的给年少公子后脑勺轻拍了一巴掌,笑骂道,“怎么,你还真信啊?”
“我是不想信,可她那么理直气壮!说得我都有点心虚了。”所以忍不住亲眼验证一下,结果,当然是呵呵了。
“她这事儿办得不聪明。”那位长平兄言简意赅。
另两位公子都赞同,是这个理儿。你一个管事妈妈,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闹事,你不赶紧掐火灭烟,润物细无声的把事儿抹平,反而跟着沸反盈天的吵吵,越搞事越大,你让别的客人怎么想?咱们来这儿消遣,是看你们吵架的?更别说,眼下还有吹牛讹钱的嫌疑,太掉价儿了。
“这位宋妈妈是新接手的,比之前的可差远了。”年长的那位公子多解释了一句,他是地头蛇,安州布政司李家的大公子,安州地界内地位最高的衙内,他招待贵客当然要挑好地方咯,丛锦舫这么多年的招牌,选这个地方没毛病,谁知道偏偏碰上这些烂事。就算他跟长平是旧友,感情不生分,但精心安排的一晚娱乐变成眼下这个状况,李大公子也觉得面上无光。“好在烟烟姑娘的剑舞还是很新颖的。”李大公子为自己开脱了一句,“哎,我听人说,这舞是帝都那边传过来的,你看过吗?”
看过。
美人在骨不在皮,连三分相似也没有,差远了。
但这是老友的一番心意,所以这位贵客庄少隐去事实,只简单表示,“听说过。可惜,我没有眼福。”
“咳,没关系。烟烟姑娘已经舞的很好了,你错过的那个还不一定……啊,说人人到。烟烟姑娘过来了。”
冯烟烟作为台柱,肯定只用侍奉最尊贵的客人,这位陌生的,帝都来的公子,能让李大衙内心甘情愿做陪客,身份定然不凡,所以,不管今天有多少人点了她的牙牌,不管那些人投了多少注的暗标,她只会陪这位从帝都来的贵公子。作为台柱身份矜持,她其实用不着出来这么早,可刚刚在后台暗暗观察时,她捕捉到那位庄公子一抹不耐神色,所以赶忙挽起一张笑脸出来陪酒。
饮过一轮,烟烟姑娘闲聊间开始摆小委屈,“扰了几位公子的雅兴,真是该死呢。可是也怨不得宋妈妈,她就是要大庭广众下下那些人的脸面,大少,您不知道,刚刚在楼上他们有多糟蹋人,不出这口恶气,以后,咱们姐妹谁都没有脸面了。”
美人敬酒,没说上三两句话,就把那边不堪的场面给转圆了,重点是,美人撒娇嗔怒委屈怜爱……皆是风情,俩字:看脸。所以,这番连怨带嗔的一表态,接下来再洗白丛锦舫的姑娘们就更容易了。在冯烟烟的嘴里,她们姐妹都是月光下的小白花,多柔弱,多无辜,多清白,多可怜无助。她倒是半个字没提对方专横跋扈,粗鲁不堪,反正摔盆摔碗又打人的已经嚷嚷开了,台柱姑娘只在陈述里幽幽挑起几位公子的同仇敌忾之心:那两位客人把贵客牙牌全给了他们那些五大三粗的仆从、长随、护院了,让他们去竞标姐妹的夜晚归宿,他们哪里像寻常客人了,就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别的都能忍,但牙牌给了仆从就太过分了!以这三位小爷的涵养,也觉得被啪啪打脸:你啥意思?你最有钱、最尊贵,所以你家仆人都可以跟我们一起抢花姑娘了?你这是瞧不上人家花舫的姑娘,还是瞧不上其他宾客呢?哦,我们一派官家子弟、士绅豪门,商贾巨富就跟你家仆人是一个档次的呗?
哪里来的暴发户土大款,挺硬气啊!
冯烟烟不动声色的偷换概念,等于把客人们拉到自己这边阵营了。立场被潜移默化的扭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几位官少爷再看那管事妈妈不依不饶的撒泼耍赖,虽然依旧不好看,但似乎,心理上就觉得可以接受了。
他们几个说话的功夫,那边水清浅已经在怀疑人生了。他在帝都怼天怼地,各种理直气壮的范围包括但不仅限于各位家长,太学师傅们,军部大佬们和他的好基友小跟班……他啥时候输过?今天,他遇到了史诗级对手:一个江湖老鸨子。
是真不要脸啊!
摔一个破盖碗,她这会儿都攀扯到家国历史艺术的高度了,五两银子能买一箱的茶碗,她开出的赔偿金额高达二百两银子一个,再任她说下去,恐怕嘉佑朝五大官窑加一起恐怕都不够赔她一套茶具的。呵呵,二百两银子,你见过哪家公子哥背一箱银子出来喝花酒的?不怕累死在半路吗?所以,水清浅一开始没认为她是为了银钱,大概因为他刚刚暴发户土大款的作风,所以借此嘲讽他一下?不过,随着她接下来话锋一转,水清浅就知道之前自己想错了,这江湖老鸨子真就是见钱眼开,挤兑水清浅是暴发户事小,最主要是她盯上了水清浅的腕镯——就是姬昭给他的那个碧玉为底象牙透雕镶嵌了两只海龙珠的腕镯——想用他的腕镯做抵押赔偿。
她是不是疯了?
水清浅当场就气笑了,他回头看姬昭,姬昭神色淡然,定海神针一样的气场。这老鸨子未必懂得海珠的珍贵,但那只腕镯用的碧玉与象牙是贡品级珍宝,寻常市面上的珠宝成色肯定比这只差远了。这些江湖人士大概以为自己逮住肥羊了。殊不知,这种成色级别的珠宝,你身份品阶不够,连持有都算犯罪。
水清浅自幼有宁仁侯悉心教导,后为教育大家钟先生的关门弟子,又长时间在嘉佑帝身边有皇家礼仪熏陶,‘进退有度、雅致贵气’的评语是上流社会整体公认的。归根结底,他们的教养标准就是连骂人、打架都叫‘举止失态有失身份’——所以,面对这个贪婪到失心疯的老鸨子,水清浅的反应就该是淡然一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大家公子的气象嘛。
可是……
去妈蛋的!
水清浅的脾气突然就爆了,
给脸不要脸!
去妈蛋的体面涵养!
去妈蛋的仗势欺人!
她怎么不去死一死!
一群不要脸抄袭狗的跳舞歌伎,一个更不要脸的老鸨子!
水清浅转脸,森森一笑,“你想要我赔这个腕镯?”他把手举起来,晃了晃上面的腕镯,不意外的捕捉到那老鸨子贪婪的眼神,“行啊,来拿吧。”水清浅把腕镯从手上撸下来,姬昭神色不明,没有阻止。“你拿到了之后,咱们就两清了,对吧?”水清浅捏着腕镯挑眉。
“那是当然。”老鸨子伸手去拿,水清浅就等着她接过去呢,两人交接的一刹那,忽然从旁边不远处,冒出一句不太确定的疑问,
“宁……水,水公子?”
水清浅眼神一闪,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尖微微一沉,把腕镯落进那老鸨子的手掌里,然后借力一转身,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年青公子在贵宾席那边站起来,那位的眼神原本带着些许不确定,不过在看到水清浅转过的正脸,脸上立刻挂上笑容,直接迈步迎上来。
眼熟,见过!
水清浅第一时间也认出来了,不太熟,但肯定在帝都见过。水清浅深深沉淀了一下内心情绪,姬昭这时走上两步站在水清浅身后,庄长平也快走几步过来,“水公子,真的是你。”
“庄,庄家大哥。”水清浅最后一秒及时想起来了,然后微笑,一副得体的大家公子气派,“没想到这里见到你。”
“我代父回乡安置祭田,途径安州,也真是巧……呃,”寒暄功夫,庄长平眼睛一扫,看到水清浅背后的姬昭,心跳顿时漏空一拍,差点被自己口水噎住,他他他没看错吧,这这是是是太子殿下吧?
庄长平的父亲官至户部侍郎,已经是上流官场的一员,宫里大节小庆,他只要跟着父亲出席,肯定有机会看到太子殿下,也许够不上面对面的距离,但在帝都混,不认识谁也不敢不熟真正实权大咖人物。从容貌上看,庄长平觉得这位是太子殿下,可心里又不敢肯定,因为殿下应该在宫里,没理由出现在安州啊,没一丝儿风声,不合道理,不合逻辑。但他的视线范围再扩大扫了扫,看到了更远的几位金吾卫,立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太子的近身护卫,比起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官职不高的王大江等人,在官场更让人容易接近,混脸熟。
所以,真真的……是太子殿下??!!
庄长平觉得自己都快维持不住镇定的表情了。
水清浅给姬昭介绍,“这是庄家的大公子,就是芳菲姐的夫家的大哥哥。”昭哥跟孟少罡是少年好友,肯定也认识芳菲姐姐那个女汉子。
姬昭点点头,一说姓庄,他就想起来新任的户部侍郎庄拱庄大人了,“庄公子,久仰,令尊大人近来还好吧。”
“好好好,父亲身体很好,衙门公务也一切都好,烦劳您问候,呃,”庄长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姬昭,“兄台可以唤我的字,子上。”
庄长平,“不敢不敢,子上兄还是叫我一声长平吧。哦,我也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他示意座位上的朋友赶紧过来招呼。
水清浅看到庄长平的座位了,是贵客中的贵客。以安州这个地界,估计不会有身份比他还高的衙内,所以他那两位朋友,如果也是衙内的话,地位应该不及他。眼下他们偶遇的情形,整体气氛算不得多愉快,甚至可以说有点尴尬,但庄长平居然还没忘把自己的朋友引荐给当朝太子。
当然,庄长平会这么做,也是因为花舫上下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偶遇太子殿下和宁仁侯府的大公子,扯上关系的机会千载难逢,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花舫而束手束脚?对这些上流社会的豪门公子来说,花舫就是一无聊消遣的玩意儿,捏扁搓圆就是一句话,什么冲突啊,下脸面啊这些别人很看重的地方,他们想让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
因为腕镯的事,水清浅都要公开砸场子了,却意外被庄长平打断,然后整个气氛就变了。庄大公子跟他的朋友显然身份不低,贵客中的贵客,那跳舞的叫什么烟花儿的,对他们一直保持伏低做小的态度,所以,跟贵客攀上关系的水清浅一伙人立马被咸鱼大翻身,恐怕再不会被她们当成暴发户土大款,被人看不起了。
只要她们不傻。
老鸨子当然不傻,游走江湖,她不会这么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再怎么贪婪成性,底线是她能惹得起的才敢惹。遇到惹不起的再蛮干岂不是老寿星上吊?说到底,就是一个老鸨子罢了,她敢得罪谁啊。虽然庄长平他们的寒暄招呼里没有人提及任何官身名讳,但谁不知道李大公子是安州地界上的第一衙内?他都亲自过来跟这拨客人打招呼,那对方能好惹吗?
老鸨子瞬间神奇大变脸的上赶着来伏低做小了。她双手捧着腕镯,满脸堆笑的跟在水清浅屁股后头,“公,公子……您这个腕镯真是巧夺天地造化了,奴家能有幸看上两眼,都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承蒙公子不嫌弃给老奴开了眼,这这这宝贝太珍贵了,您快收回去吧。”那会儿就跟痰迷了心窍一样,一心贪恋这东西价值不菲,现在琢磨过味儿来,老鸨子都觉得手软拿不稳了,你看这腕镯的用料,这做工,这处处精巧的设计,哪里是寻常人家能碰到的货色?
水清浅看看那老鸨子堆笑的脸,视线挪到她捧着的腕镯上,再重新挪回那老鸨子谄媚的脸,忽然一笑,“上一个敢从我手上抢东西的,你猜他是什么人?”
老鸨子一哆嗦,说不上来怎地就是浑身一冷,水清浅那漂亮的一笑,让她从心底里往外冒寒气,手都险些拿不住东西。
水清浅伸手一托,“好好拿着,可千万别摔了。我会让你知道,你要的这东西,到底有多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