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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传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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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万万没想到,加冠之后这熊孩子的作妖还升级了。一路扑腾还不算完,在这样千般布置,万般筹划中,水清浅居然能在草帽镇上,在众多军士的眼皮子底下闹失踪,他就留了个纸条,人没了!
说起来,姬昭也算料事如神了,他预感水清浅可能会去传承之地开眼界,所以早早传令给魏州将军,让他安排好护卫事宜,往常草帽镇那边有五十人驻扎,这次再加一倍,就等着水清浅撞上来呢。清浅要是真的去了,想进山,随时有人带他进去。
姬昭料到了一切,但没想到熊孩子这个档口竟然憋个大的,他真的去了,真的跟姬昭布置的人汇合了,他们还一起在镇上准备了行李物资,讲好了第三日寅时出发,结果第二天天不亮,水清浅就一个人背包悄没声的走了,只留了张纸条,叫他们稍安勿躁。
官家收到魏州将军八百里急报的时候,差点没吓得犯心梗。据说山林野兽都是一窝一窝的,没有老辣猎人护航,你怎么敢孤身一人就进去?官家像个没头苍蝇的时候,姬昭则若有所思的派人去请石大人,水清浅到底有没有危险,他们在这里着急都是瞎扯,看石大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你想想,传承之地,人家真飞天儿才有发言权。那处山林再如何凶险,石大人和宁仁侯当年去传承的时候,用他们朝廷的二百甲士护卫了吗?姬昭也是后来才回过味儿来,有宁仁侯和石大人在,水清浅何必去翻明相的手记窥豹一斑?如何传承,如何试炼,如何走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自然有他父亲、祖父言传身教,而且姬昭如今有理由怀疑,他们认知的路线恐怕不是真的,有捷径!
“哦——”石大人听到最新消息的时候,拉着长音,来了这么一句。
圣人&太子:…………
“不用担心,阿衡说,小时候他带鹭子走过一躺,应该不会迷路吧。”
圣人&太子:…………
“危险吗?”姬昭忍不住再三确认。他嘴上这么问,但心里觉得石恪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想来应该没有危险。毕竟他们年轻的时候去传承之地,也不过是寻常乡下小地主罢了。水清浅这些年受的是帝国顶级精英教育,别的不提,他在军队学的三脚猫的功夫,等闲撂倒三五个大汉都不成问题。
但石恪却犹豫了。
危险吗?在山林里行走,总不能说这万无一失。可传承也是一种历练,这是孩子步入成年必须要面对的一关。说实话,比起那些资质不足只能选择跳崖的二类人群来说,他们已经算得天独厚,石恪就有一点比较担心,宁仁侯以前也提过,唉,也不知道大孙子还怕不怕鬼了……
水清浅怎么不怕啊。你以为他跑到三圣山,去三清观拜神是心血来潮啊?这厮买了一大摞符纸,管他有用没用,十之八、九是没用,他心里明白,但不妨碍求个心安嘛。还有,他那么一大早就启程,就是不想挨到天黑才到哇。
水清浅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找对路,小时候有人领着他,他又不敢保证这么多年自己依然能记得方位,虽然,他确实还有一点印象。但在踏出守门的奇门五行阵之后,水清浅感受到了指引,他那一直敏锐的感觉仿佛冥冥中在告诉他往哪里直行,哪里转弯。
水清浅就这样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他明明记得要在林子里走一整天的,可随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印象也越来越深刻。清浅抬眼看看头上依然老大的太阳,再看看前方那遮挡视线的大石头,这个地方他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再绕过去,前面便是豁然开朗的空地,可以一目了然知道最近是不是又有人摔下来了。
“我小时候的腿有这么短吗?”水清浅忍不住吐槽。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呃,水清浅决定还是先找个地点,把自己过夜的帐篷搭起来。
搭完帐篷,他左右看看,又布置几个防野兽的陷阱,然后,撒上防虫蚁的药粉,都干完了之后,太阳还是老大。他原地磨蹭一会儿,决定再去取点水,然后整理一下背包,他知道里面有工具棚需要整理,场地需要整理,需要烧荒什么的,他总得先把东西都归置一下吧。磨磨蹭蹭整理完毕,呃,他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先煮点东西吃。
水清浅啃着馍馍,喝着肉干熬的汤,紧紧盯着地上树影的渐渐西斜……哦,谢天谢地,终于要天黑了。
天黑就不能再走了,明天再说哈。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开弓没有回头箭。
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二天天没亮水清浅就醒了,半天睡不着,脑子里就转着这些东西。好吧,他承认,他有点紧张。
穿墙而过,这太玄幻了,万一他被卡在中间可肿么办?
或者,被关在里面学个好几十年都不及格?
啊呀,传承结束,他怎么出来吖?
他爹匆匆忙忙就把他踹出家门了,也没好好给他传授一下经验,真是的。
传承会不会疼哇?
万一传承不认他可怎么好?
水清浅深吸一口气,算了,早死早超生!水清浅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换上厚布短打的小衫,背上昨天就准备好的工具,这就出发。他没有胃口,不想吃早饭。趁着早上凉爽,他先去打扫一下场地,估计还得烧荒呢。水清浅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从帐篷里摸出一把符纸揣怀里,有备无患嘛,万一见鬼了呢!
水清浅哼着歌,壮着怂人胆,气势汹汹的就往那处山坳里走过去,绕过那块石山,就是……
“我了个%¥%@!*” 水清浅腾腾腾连退三步。一长串市井粗口从水清浅嘴里飙出来,这要是让家长们听到了,能罚他抄一百遍帝国通史。
两具尸体,相继摔在不远的距离。根据其形状,空气里的恶臭,想必,已经曝尸荒野好一阵子了。水清浅心中万头神兽飞奔而过。这个时候什么符啊,鬼啊,通通都在腐烂恶臭的气氛里灰飞烟灭。水清浅发现除了恶心,自己竟然没有害怕情绪,死尸什么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震慑力,难道经过刺客事件后,他已经超凡入圣了吗?
水清浅捏着鼻子,游走在这片小空场,当务之急是处理尸体,就地掩埋还是……水清浅看了看位置,觉得还是一把火烧掉比较好。
在草木繁盛的地方纵火?
水清浅咣铛一声卸下肩上的背包,扯个手绢堵住口鼻扎了个三角巾,极度暴躁的直奔工具棚,拎出个铁锹就冲出来了。
放火之前,他得先铲出一个隔火带。
唉呀,算了,连带着烧荒一起了。
待尸体火葬之后,再在那边林子里刨个坑,把骨灰埋进去,算他仁至义尽。
今天是东南微风,草木湿气太大,他还得需要些煤油……
水清浅做好规划后,开始埋头刨地,嘟嘟囔囔,牢骚不断,如果仔细听,大约能听到类似‘死别人家门口’‘有本事去太平门泼鸡血’之类的奇葩抱怨。想想也是,这种事摊上谁都膈应。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是真疯了,还是觉得生活无望,跳崖一了百了。不想活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好吗?
“怪不得爹一提起这事,总是一脸难以言语的酸爽。”
“我呸个同宗同源,你们这帮于家于国没有贡献的废物。”
“死了还来折腾别人……”
水清浅边干活边发泄心头的恼怒,亏得他年轻力壮,吭哧吭哧砍出一大圈三步宽的防火带也没用太长时间,然后,重头戏,他发现煤油不够用,还得把散落两处的重度腐烂尸体拉过来堆一堆,呕……让他吐会儿先。不提远在帝都的地位尊贵的家长和兄长们,哪怕跟他一起来的三位金吾卫大哥,如果知道传承之前还得干这种活,估计都得二话不说,撂挑子走人。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水清浅身上一个非常难得的品质:再艰难的事,只要是必须做的,他都会完成,不管有多恶心。
呕……
“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水清浅自嘲,幸好他这身粗布衣服这辈子都不用穿第二次。
最艰难的步骤完成,水清浅一根火把扔过去,轰的一声,一大片都烧起来了。
水清浅躲在那边树林里喘息了一阵,然后嘟嘟囔囔的又提着铁锹开始挖坑,一直挖到日上中天,水清浅累瘫了,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早上啥也没吃的缘故,可一点食欲也没有。他坐在原地休息,一直等到那边火苗渐熄,然后水清浅痛苦的呻吟着爬起来,他还得把那两个人的尸骨撮一堆,埋在这边。
“呼…………”水清浅长出一口气,做完这一切,他一屁股坐在一座新坟旁边,什么害怕啊,鬼啊,从此以后,他觉得自己就是罗汉金刚附体,再也不会怕了。
“我也真是哔了狗了,荒山野岭来搬运尸体,知道本少爷这双手有多精贵么你们?”
“死都没有公德心!”
水清浅从怀里掏出那一摞符纸,“算了,给你们烧两张吧,不能多烧。剩下的我还得留着给后来人引火用呢。”
水清浅后来又拾掇了一下工具房,趁着天色还早,回去跳进小河沟彻底一番洗漱,然后换了身衣服。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怎地,他闻什么都有点臭烘烘的味道。肚子里空空没有食欲也就算了,他看着包裹里的肉干,有点想吐。水清浅勉强咬了几口冷馍馍,对肉干肉汤完全没兴趣。
带着从此以后自己很有可能吃素的忧虑,缓过一口气的水清浅看看天上的金乌西垂,拖着死狗一样的步伐,蹒跚的走到传承墙下,那还是那个黑黑脏脏的不甚起眼的小圆坑,几百年如一日的静静躺在那里没人理会。啪叽,水清浅一巴掌糊上去,没有犹豫思考,没力气紧张纠结,就仿佛走累了找个墙角撑一下,又好像着了魔,梦游一般冥冥注定。
一丝丝光线飞快的在那金属表面亮起来,迅速的缠绕在水清浅的周身,仿佛下一秒就把他包裹成了一枚幽蓝幽蓝的茧子,然后哗的极亮极刺眼的一闪,微风吹过,皆无痕。
高松一大早就在草帽镇的东头徘徊,天天如此,今天是第四天。
他们家熊孩子留了字条就跑没影儿,把魏州来的王参将吓得够呛,不止往帝都送了八百里急报,还急吼吼的点齐人马就要往山里追。这些安排,高松不能不表态赞同,还让云哥跟他们一起去了。但他觉得没用,水清浅不是那种没担当,没责任感的人,虽然最近一直犯中二,但说他离家出走,徒留家人担心云云,他家熊孩子不会的,家教使然,跟他中不中二没关系。
说担心呢,是有一点儿,但要说很担心,那也不至于。高松觉得,这个地方是传承之地,是人家飞天儿的大本营,水清浅留书出走的背后有什么秘密外人哪里知晓?往简单点想,飞天儿传承历来神秘,而且皇家秘闻说是只有飞天儿才能接受传承。那既然传承是人家飞天儿的独门秘技,他们这一帮人乌央乌央的跟着……早在来之前,高松就隐约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好。水清浅留书出走,说实话,他还真没有很意外的感觉。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在这里抓心挠肝着急上火,怎知不是人家爹、妈、祖父早早已经交代好的?
高松最开始是这么想的,最新接到帝都来的消息让他们‘稍安勿躁,静等消息’,高松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他是不知道水清浅干嘛去了,但他知道清浅最多只拿了两三天的口粮,猜想他不会离开太久。
燕紫,“担心吗?”
高松,“如果今天还不能见到他,我就真有点担心了。你也很紧张吧?”
燕紫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高松听,“能一边留书出走,还一边啃栗子,我想,总归他心里是安稳的。”
燕紫告诉自己,水清浅从头到尾都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实质性的做了规划,有条不紊的执行。现在回想起他们一路游玩路线,根本是直奔这里的,清浅从来都是心里有数的孩子。至少,从衙门口开始的,一直延伸的扔了一路的栗子壳未尝不是告诉他们他离开的方向。因为按寻常他们以为的进山路线,应该从镇子北侧走,那一地栗子皮却告诉他们,他是往东去的。
“我有种感觉,以前天人府的那些什么传承经验,搞不好都是错的。”不然很难讲得通,为什么清浅连出镇子的方向都跟天人府的传统不一样。
燕紫看着高松,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侯爷给他加冠了。”
高松闻言,悚然而惊,瞪着燕紫沉默良久之后,点点头。
天人府是二十而冠,然后就来接受传承。水清浅十六岁加冠,然后也来到草帽镇,这内中真的没什么联系吗?就算天人府的路线没认对,年龄也搞不清楚,但总归,作为飞天儿的后裔,他们得知道点什么是有用的吧?如今两个人都有一种猜想,跟他们原来以为的水清浅只是来开开眼界不同,也许,也许,清浅这次来,就是为了接受传承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见着时间过午了,忽然,
“那……那是,清浅?”
高松爆了句粗,抬脚就跑,“就是。”
“清浅!”
俩金吾卫大汉撒丫子一阵风跑过去,嘴上说是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清浅,没事吧?”
水清浅一袭青锻团衫,肩上搭着半空的背包,头发随便扎了个雁尾,也没说加冠之后非得梳成整整齐齐的发髻,迈着慢慢悠悠的步伐往这边走。大面上看,全须全尾的,貌似无事。但感觉好像,呃,变了?两位金吾卫大爷眼光毒辣找违和感——
眼神成熟了。嗯,没有之前整天中二狗蹦子的疯癫劲儿。要是往这个方向仔细一琢磨,怎么,怎么感觉还有沧桑感了?就是气质上的违和,之前再怎么夸他成熟稳重了,可一眼望过去,还是能瞧见他骨子里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也不是夸他少年识得愁滋味了,可那种感觉,就好像孩子一夕之间长大了,比加冠还明显好用。
水清浅把背包递过去,“松哥,紫哥,谢谢你们来接我。我离开几天了?”
松哥,“今天是你留条出走的第四天。”
水清浅迟钝的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咕哝,“哦,才一天啊。”
松哥和紫哥两厢一对视,一天?
水清浅抬手揉揉太阳穴。
“怎么了?”紫哥觉得水清浅的状态好像很疲惫。
“头疼。”
“先回去,好好休息。”
回到镇子里的巡防衙门,水清浅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铺中,睡得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