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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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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沉沉的暮色掩映在窗外,倒好像泼了墨一般的沉重,再加上这室内昏黄的烛光,氤氲的香气,越发弄的人双眼涩迨,昏昏沉沉。小岛心里不知怎么存了股烦闷之气,头偏偏疼得要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皇帝驾临的通传声,小岛赶紧挣扎着起来,却不想触动了体内哪根机关,一个不妨,一口鲜血哇的吐了出来。
“小岛,你是怎么了?”一个男音着急道,忽地掠到自己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她摇摇头:“不妨事。”然而抬头一看,却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是当今圣上。
小岛一惊,便跪下了,也不敢抬头看,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敏励原本打算伸出去搀扶的手就这么僵直在半空里,半响方悻悻的收回。眸色变了好几重,终于叹息道:“起来吧。”
小岛得了号令,赶紧起身。然而却是怯怯的立在一角,不敢抬头。
敏励几次想要开口,然而看她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又惘然。终究,也只是淡淡的问:“刚刚你替珍妃治病,很好。”
小岛眨眨眼,疑惑的说:“珍妃?治病?”
敏励看她的情形,知道她已然忘记。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极失望的感觉。可她这样,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而起?一时怜悯之心大起,便柔声道:“刚刚珍妃娘娘中毒,是你救过来的。”
小岛半句话也不敢答言。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所以,你要什么赏赐?”敏励温和的问。
小岛摇摇头:“奴婢什么都不想要。”
敏励苦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开一家医馆吗?”那不是你毕生的愿望吗?
小岛眼睛亮了一下,雀跃的说:“是啊?可是,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劲。居然没用奴婢,真是该死!于是更加怯怯的立在那里,一声不吭。
“你还没回话呢?”敏励难得如此平声静气的问。
“回禀陛下,奴婢不敢奢求。”小岛恭恭敬敬的回答。
“哦?”敏励笑了笑,又开口道:“那就说一个你现在最想的事情吧。”
小岛不假思索的道:“我想找我相公。”
她刚刚起身,一人独处在这皇宫大内,又加上这等阵仗,自然慌了手脚。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自己的相公。
“相公?”敏励细细的品味着这两个字,突然神色便是一沉,低斥道:“有朕在这里便是了,你又为何要找别人?”
小岛听这话不像,越发的迷糊。只是不敢答言,然而心里却隐隐的不服:凭什么不让我找相公?可是皇帝面前,她始终不敢造次,于是只得忍气吞声的在一边站着。
过了好久,才听见皇帝幽幽地说:“林将军领旨办事去了。你身体虚弱,先在宫中静养一段时间再说。”
说完,也不待小岛回答,便起身匆匆走了。
“讨厌!”一直到皇帝出了门,小岛才偷偷说。相公本来说好了要带自己去办公的,他不是也应许了么?怎么现在这么食言?一面想着,一面更加愤愤不平起来。于是便使劲的提着木床,发泄愤怒。
“德胜,派人好好伺候小岛。”门外,悄悄看了好久的皇帝吩咐王德胜道。
“是。”王德胜低声应道。
“还有,今天是‘风流云散’吗?”皇帝问。
“是。”王德胜俯身道,深恐自己没有揣摩圣意而掉脑袋。
良久,只听见圣上轻轻一笑,颇为嘉许的开口:“虽然险,却也不错。”
听得皇帝如此说,王德胜这才放下一直悬挂着的心。赶紧叩头:“皇上折煞老奴了。”看看皇帝,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便趁着这个机会赶紧上报:“老奴有一事禀报。”
皇帝点点头,示意道:“说吧。”
王德胜躬身道:“珍妃那里,恐怕不妥。万岁是不是……”后面那一句没有说,因为一吐出来便是一条人命的逝去。
皇帝冷冷的说:“你这奴才,越发的连这个都要我教你吗?”
王德胜听得这话,只觉得一片冷汗慢慢浸润上来,连忙俯身叩首:“奴才不敢,只是珍妃突然暴毙,宫里面难免会说公主的坏话,到时候恐怕有损公主声誉。”
听到这句话,皇帝这才缓下了神色,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也对,她刚刚还跟朕说,‘不可重罚’呢。”
顿了一会儿,方才从梦中醒来似的,沉声吩咐道:“也罢,就免了她吧。就赐她离魂吧。知道太多,嘴又太碎,总是不好。”
王德胜喜不自胜的叩首谢恩,连忙领旨去了。唯恐晚了一步,万岁心意一变,便是立取珍妃性命。毕竟,林如风可是自己的义子,如若连最后的女儿也保不住,他也枉为人父。
这边却说珍妃被采莲搀扶着回了玉竹宫,太医看视后,开了几贴药,慢慢的喝下去,竟也好了。一时又进了些米汤,方才缓过气来。脸上刚有红润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通传王总管门外等候。
她冷冷一笑:“他,又来干什么?”便赌气不见。采莲急得满脸泪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娘娘,还是见一面吧。要不然,咱们今天的冤枉,可就再也难洗清了。以后,万岁还指不定怎么冷落咱们呢?”
珍妃一晒,泪珠便滚了下来。她悲戚道:“还用得着说以后吗?现在便似冷宫一般。我,我竟不指望了。”
采莲还要再劝,却见王总管早已悄悄的进来了。一边挥手让她回避,一边恭敬的走了过来。
待四下无人后,王德胜方叹气道:“忱心,你怎么单挑那个时候进去?”
林忱心冷笑道:“什么时候又有分别吗?反正在他眼里,我也早已是……”这句话突然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悲痛太过,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王德胜神色一变,然而终究是无可奈何。默默的坐了一会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缓缓地说:“圣上御赐离魂,你快些谢恩吧。”
林忱心大惊,一下子从床上滚落下来,呆呆的看着那个小包,一会儿竟然哇的哭了出来。
“祖父救我!”林忱心死死的拖住王德胜的衣袖,使劲哀求着。她平日自视清高,最讨厌别人说她有一个阉人祖父。就算见了王德胜,也绝没有一点儿好脸色看。然而现在竟然给王德胜跪了下来,足见事情的紧迫。
王德胜也是满脸的无奈,然而也只得狠狠心说:“好孩子,祖父不是不想救你。只是,能活下来,已然很好了。”
林忱心大惊,颤颤巍巍的问:“他竟真如此狠心?”
王德胜叹了一口气:“圣上已经仁慈了。忱心,你若不喝,明天恐怕林家满门的尸体便要悬挂在午门之上了。”
林忱心听得这句话,便好似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半响,方抬起头来,幽幽的说:“谢,圣上赐药。”
王德胜强忍着满眼的泪水,将药冲开了,颤颤巍巍的递与她,亲眼看着她喝下。
“孩子,你要切记,以后且不要沾到与那人有关的任何事。”昏昏沉沉之际,她听到王德胜谆谆叮嘱。
“那人,是谁?”她强撑着理智问。
“福安公主,小岛。”失去意识之前,林忱心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第二日,玉竹宫传来噩耗。珍妃因为中毒变得疯疯癫癫,皇帝一怒之下,将她宫内所有宫人一并处死。另迁珍妃至养心殿静养,没有命令谁也不准打扰。于是,盛极一时的珍妃就这么被打入了无情的冷宫,再也没有人记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