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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重逢 ...

  •   早听说江南是有名的富庶之地。时逢腊月二十四,建康城中锣鼓喧天声乐齐鸣,家家户户扫房贴窗花,有喜鹊登梅,鱼跃龙门、二龙戏珠……街上是豆沙甘松粉饵团的香味,扑鼻而来。

      再往前看,是吹弹歌舞、花弹投壶、吞刀吐火、变戏法的、走索的、猜字谜的,一派狂欢。

      各式新鲜奇俏的商品,达奚妙辛是闻所未闻。

      玄虚扯了扯手中牵着的绳子,道:“不许乱跑!不许东张西望!不许惹是生非!”

      她磨着牙,冲他翻了个白眼。衣袖内,两只手腕被捆绑在一处,绳子的一头在他手里牵着。

      玄虚将双袖背在身后,惬意地迈着步子。

      达奚妙辛没好气道:“早知道是被你捆着出来,我宁愿在宫里呆着。”

      玄虚从旁边的小贩那里接过一支糖葫芦,递到她手上,脸上洋溢着笑容:“我带你看这些好吃的、好玩的,你非但不谢我,还得便宜卖乖。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你见过谁被捆着逛街的吗?”达奚妙辛在他眼皮下杵了杵自己被绑在一处的双手,怒道。

      玄虚一笑,露出一对尖利的牙齿:“我也是为你好。街上这么多人,万一你走散了怎么办?”

      她拿着那支糖葫芦串,哼了一声,撇开脸,懒得再与他争执。

      玄虚牵着她往人群里看热闹,见到在空中走索的杂耍人,轻巧的身板荡在两根柱子中间横着的一根绳上,飞燕般凌空而起,博得周边群众的重重喝彩。

      眼前的场景虽精彩热闹,但达奚妙辛被绑住了手,行动不便,心里生出烦闷,看着街上的东西也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玄虚径自看着表演,对她不加搭理。

      走索人的动作难度加大了,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人群熙熙攘攘了起来。

      达奚妙辛被挤在人群里,东摇西晃,不知被踩了多少脚,还没站稳,又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她本来就心情不好,正要发怒,脸色却勃然一变。

      撞她的是个矮个子的男人,农夫装扮,头上束着一块绛红色的破方巾,连忙拱手道歉。

      “对不住小道长,这街上的人实在多。”

      玄虚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过来。

      “什么事?”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番,只见达奚妙辛板着脸,答道。

      “被撞了一下。”

      那农夫又是接二连三的鞠躬道歉,达奚妙辛也不好再加以为难,便放他走了。

      玄虚犹豫地打量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走索表演。

      达奚妙辛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待见到玄虚看得入神,才悄悄从衣袖间伸出手,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铜筑的令牌,令牌上纹着云纹,刻着“拓跋”二字。

      她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收了回去。

      杂耍人表演完了,人群渐渐散去。玄虚将几两碎银打赏在盘子里,又扯着她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达奚妙辛捂着肚子叫起来。

      “怎么了?”玄虚转头,狐疑地看着她。

      “我肚子疼。”达奚妙辛蹲在地上,五官皱成一团,痛苦地喊道。

      玄虚扬扬眉:“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谁知道呢!吃了那串糖葫芦就有点不对劲了,还不是你给弄的。疼死我了……我,我要去方便。”她龇牙咧嘴,疼得额头冒汗,恨不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街上人多,由她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玄虚审视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见她似是疼得直哆嗦。

      他思索了一会儿,去解她手腕上的绳子。

      “若是半柱香后还不回来,你就死定了。”

      达奚妙辛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又捂着肚子,疼得直咧咧:“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乱跑呀。”

      她弯腰抱腹去找茅厕,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人群里,只剩下玄虚站在街中央,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

      达奚妙辛拐进了一条巷子。她记得看见那个农夫是进了这条巷子里。

      她在人流间四目张望,果然见到了一顶绛红色的方巾,距离自己几丈之遥,仿佛正站在那儿等着被自己发现。

      她连忙追了过去。那绛红方巾却开始移动,穿过巷子,走到另一条街上。

      达奚妙辛拔腿跟上,追了几段路,见他上了一座小楼。

      她也跟着上了楼,却再也见不到那片绛红色的影子,大吃一惊,又在二楼来回转了几圈,始终不见踪迹。

      难道是自己跟错了?她满腹狐疑。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了一间包厢里。

      “妙妙——”熟悉的温柔声音,宛若是春天里的第一道暖风。

      达奚妙辛浑身僵在原地,忘记了转身,忘记了回头,忘记了周边熙熙囔囔的喧哗。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道声音,像棉花般使她陷了进去。

      拓跋濬在她背后幽幽地叹息:“你不看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不知该如何生气,也早忘了自己离开北魏时,满心的委屈滋味。

      她缓慢的转过身,看见了他的脸。

      那双眼睛里,是莺飞草长的春天,是白鸟掠飞的江海,是拨云见日的天空。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浮上了一层热泪。

      拓跋濬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安抚道:“我是宁愿听你骂我,也好过看你掉眼泪。”

      达奚妙辛将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断续地抽泣。他身上有薄荷的清香,萦绕在鼻翼间,那是她植在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

      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她像一条藤蔓附在他的身上,犹如生根攀结。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谁也不动,多少往事烟云从眼前一掠而过,漫漫流年徜徉在他们之间。

      达奚妙辛觉得就在这无言的瞬间,那些被掩埋住的情愫宛若一朵花在她心头重重开放,使她又快活起来。

      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

      “我给了写了好多信,你都没回。”

      拓跋濬一面擦着她的泪,解释道:“平城出了许多事,我来不及回信给你。”

      “我担心你,还给叔伯们写了信,让他们无论如何替你分忧解难。”

      拓跋濬手中停顿了一下,将手从她脸庞上抽回,才道:“都解决了。”

      达奚妙辛想北魏的事也应该太平了,否则他不会冒险来建康这里。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揉了揉挂在眼角的泪,破涕而笑。

      拓跋濬在灯光下仔细地打量她,见她此刻是一身道士的模样,脸上也做了乔装,只有那一对眼睛还是她的。

      也只有她有那样的眼睛。

      达奚妙辛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记起此刻自己的模样。

      “我装成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出我?”

      拓跋濬指尖轻点了点她眼角的那枚朱砂痣,笑道:“我的妙妙,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来。”

      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什么,咬着唇犹豫地问道,“你还好吗?”

      她一年多没见他,不见他的回信,就连写给叔伯们的信件也不见回复。她想起北魏,故乡,不知道发生了哪些事。但见他如今安好地站在眼前,又平下心来。

      “很好。你呢?”

      “我也还好。”她没把自己的那些经历告诉他,只报喜不报忧道,“知道吗?《陈卓定记》就在孝武帝的皇宫里,我已经进了宫,很快就能找机会拿到那本书,等它一到手,我就能找出鬼府神兵的下落。”

      拓跋濬一面听她说着,一面恬静地看着她。这些日子,她又长高了一些,却更加消瘦了,也不知吃了怎样的苦头。

      “你没事就好。”等她说完,他开口道,却是一点也没将她刚才的话听进去。

      达奚妙辛脸红了一下,忸怩道:“我好得很。”

      “妙妙,看见你,我放心许多。”他摸着她的头,目光中满是怜惜,“真好。”

      达奚妙辛开始还颇为感动,可一会后却又纳闷。只觉得拓跋濬给她的感觉十分怪异,他句句留情,却又总是闪躲不定。

      他们从小玩到大,虽说他成了帝王后,行事逐渐变得难以琢磨。但达奚妙辛毕竟非常了解他那些细小的动作神态。

      他眼眸处的动人深情是真的。

      可他满腹心事般的游离态度也是不容忽视的。

      她心中疑惑,却又很快安慰自己。这一年多来,想必北魏发生了不少让他心烦意乱的事,他不告诉自己,也是不想让她担心。

      她忽然又黯然。觉得流水般的一年,像在两人间隔了一道逾越不了的鸿沟。他不再是将什么事都告诉她了。

      可她,不也一样吗?

      又是一年岁,随着日子一天天成长,竟使她的性格变得如此伤春悲秋。

      “等我拿到《陈卓定记》,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回去了。”她按下心中感怀,故意语气轻松。

      拓跋濬默不吭声,唇角边带着静静的笑容。他目光中浮现一丝哀抿的伤感,不自觉间漫上一股凄凄之色。

      但他趁着眼前的人没注意时,很快将那目光移向了别处。

      “好。”沉默了片刻,他吐出了这个字。

      达奚妙辛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楼下脚步声响了一起来。不一会儿,玄虚的声音传了上来。

      “太宰大人,这么巧?”

      她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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